墨上筠和閻天邢一過來,就有狗腿的隊員自動讓開位置,給他們騰座。
有人端上啤酒飲料,有人擺放剛出爐的燒烤。
墨上筠沒有坐,而是站在方桌旁,手指彎曲在桌面叩了叩,用故作嚴肅的強調說:“討好隊長,這風氣可不能養啊。”
“尊重,尊重!這是我們對你們的尊重!”
“你們平時辛苦了,應該的,應該的。”
“我們心甘情愿,絕對沒有‘討好’的意思!”
一群狗腿的人立即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閻天邢一言不發地將椅子勾出來一點,示意墨上筠坐下。
扯那些沒用的,還不如趁熱吃燒烤呢。
一摸鼻子,墨上筠老實坐下。
旁邊一群人嘻嘻哈哈的。
烤肉的人員已經換了一批,滿桌狼藉在三十秒內被清理干凈。
蘇北和步以容忙活一陣,在墨上筠和閻天邢找位置坐下來。
剛烤好的烤串還是熱乎的,葷素擺放的均勻,每一樣都不算多,但是都不帶缺的。
墨上筠愛極了肉串,拿起一串就開始啃。
有人喜歡把肉串從串上擼下來再吃,吃起來也文雅一些——譬如不遠處剛坐下來的尚茹。她是在場吃起來最斯文的一位了。
不過,其余人都在部隊呆慣了,連泥地都是隨便往下坐的,最惡心的泥潭都待過,實在是不講究,吃個串怎么簡單怎么來。有的女隊員在對比了尚茹和墨上筠的吃相后,自覺地朝墨上筠靠攏。
不能說尚茹的不是,這也沒啥不好的,畢竟人家一看就是過著精致生活的。換做一批人,沒準會覺得墨上筠“吃相難看”。
可在場的女生都是偽·糙老爺們兒,她們沒法追求尚茹這種境界,只能朝墨上筠這種灑脫又豪邁的境界靠攏。
“烤串的,新烤的加點兒辣椒。”
吃完一串,墨上筠朝那邊烤串的二人組喊道。
“加多少啊?”楚葉回過頭來問,眼睛笑得彎彎的。
本就是隨口一問,結果墨上筠琢磨了下后,還真的給出了準確的答案:“再加兩倍辣。”
楚葉:“…”你的基礎辣是多少來著?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言今朝默不作聲地拿起辣椒罐,直接沒命地往烤串上撒辣椒。
——畢竟,他估摸著,墨上筠在吃到新一批烤串時,也會忘了“基礎辣”是怎樣的,辣度如何衡量。
反正多加一點辣椒,準沒錯。
辣椒在言今朝手里揚起、灑落,像是漫天的雪花。
墨上筠抽空瞥了一眼,為這小師弟的“狠勁”頗感佩服。
“喏。”
閻天邢拿了雪碧、可樂、啤酒、牛奶各一罐給她。
“瞧你這架勢…”墨上筠看了眼桌上多出的四個易拉罐,眉毛微微一抽,“是不打算幫忙了?”
“我嬌弱的胃,承受不住這種級別的辣。”閻天邢非常坦誠地承認自己的不足。
“也對。”
盯著他半響,墨上筠想到他幾個月前那晚胃疼的模樣,贊同地點點頭。
閻天邢:“…”不知為何,墨上筠這樣認可的態度,讓他稍稍有些不爽。
有些事實,他能說,別人不能說。
尤其是,墨上筠那古怪的眼神,讓他忽然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經歷。
紀舟組織將木屋里的樂器拿出來。
這些都是隊里的隊員帶過來的。
他們之中好些個人都有點才藝,平時真正組織的晚會,會讓他們表演節目湊個熱鬧,平時閑的時候都有練一練,技巧也不會生疏。
像這種有女隊員在的晚會,他們肯定不會忘了秀一把。
所以,都各自把樂器事先搬到木屋里來了。
樣式還挺多的,除了吉他、口琴、快板,還有人覺得新奇、臨時在部隊學的手鼓。
聽聞女一隊那邊有人學過大提琴、小提琴和鋼琴,不過他們部隊可找不到這些樂器,所以她們都很扼腕,有才華都展現不了。
吉他比較大眾,也算是好學的,隊里有兩個會的,另外幾個想學,也有幾個想湊熱鬧,幾年下來,基本半數以上都學會了。
所以,樂器剛搬出來的時候,吉他是比較搶手的,轉眼就被搶沒了。
他們一擼袖子,就開始施展才藝。
像牧程這樣騷包的,還吼了兩嗓子,吸引了以梁之瓊為首的女隊員的注意。
墨上筠聽得他們一陣咋呼,低頭吃著烤串,后來聽到樂聲響起的時候,才回頭看了一眼。
聽聞是臨時抱佛腳,但沒有想到,他們彈得還挺好的。
而且,配合地也不錯。
觀眾們很賞臉,都拿著吃的圍聚在一起,有認真聆聽的,也有在旁和聲的。
哦,歌名是《打靶歸來》。
墨上筠索然無味地收回了視線,心想她已經離這個越來越復古地年代遠得能用光年計算了。
一曲完畢,墨上筠咬了口玉米,輕聲嘀咕道:“有請我們下一位新生代的才華歌手,帶來一首曾經廣為流傳的經典老歌,《一二三四歌》。”
她的聲音很輕。
周圍的氣氛很熱鬧。
嘀咕的時候,只是調侃一下,卻沒有想到被挨著她的閻天邢聽了個清楚。
閻天邢聞聲一頓,垂下眼瞼打量著她,瞧見她低頭撇嘴的小動作,明顯對曲目有些不滿意,但小聲抱怨的模樣,可愛得緊。
“你去試開個好頭?”
閻天邢靠近她耳側,嗓音壓得低,磁性的聲音里充斥著愉悅的笑意。
偏頭看他,墨上筠說:“差遠了,不掃興。”
閻天邢說:“聽說你鋼琴十級。”
墨上筠驚訝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你哥說的。”
怔了怔,墨上筠倏地笑了,“十多年前的事,手早就生了。”
這倒是真的。
雖然自幼被丟到老家,自己業余時間學習武術,但岑沚第一次生女娃,覺得不應該跟墨上霜一樣放養,所以被某些富太太官太太建議說——女孩子要學鋼琴。
岑沚當然也問過墨上筠的意見。
不過,岑沚問的是:你愿不愿意多一樣吃飯的技藝傍身。
墨上筠當時深受隔壁家蘇恒的影響,覺得“技多不壓身”是很有道理的,加上年紀小看問題不全面,所以就傻乎乎地跳進了岑沚的坑里。
岑沚給她報了鋼琴班,墨上筠定期學習。
自幼蘇恒就“教導”墨上筠:該玩的時候使勁玩;該學的時候使勁學。什么時間段做什么事,確定好要做的事就別敷衍。
總而言之,墨上筠上課還算認真,后來一路考了個十級,算是給岑沚交了個差。
其實那時候岑沚早就把這件事拋于腦后了。而且那時在墨上筠學了幾個月后,就意識到該讓墨上筠自己選擇的,后來問墨上筠如果不想學的話就不用學。奈何當時的墨上筠以為家里貧窮,報名學費也是一筆錢,絕對不能浪費,就表示可以繼續學下去了。
但時間過去那么久,想讓她順利彈上一曲,估計都得準備好幾天。更不用說“十級”的能力了。
“吉他肯定不會丟。”閻天邢老神在在地說。
“這么篤定?”墨上筠輕笑著挑眉。
“畢竟,不僅大眾,還比較帥。”
墨上筠:“…”太了解她了。
吉他她倒是偶爾會玩玩。
初中開始接觸,高中折騰過,大學還偶爾顯擺一下。
理由就跟閻天邢說的一樣——畢竟,帥啊!
而且,簡單。
但她不是很想秀一把。
首先是沒必要,其次是秀的太多…凸顯不出她的“帥”。
“真不去?”
“吃你的吧。”
墨上筠將手中有點涼的五花肉用包菜包好,塞到閻天邢的嘴里。
閻天邢順勢張口吃了。
因大家注意力都在“節目”上,這一幕,并沒有幾個人注意到。
但,站在人群里如芒在背的尚茹見到了。
因兩人坐在一起、怕他們倆打起來的百里昭,也見到了。
尚茹先前見他們倆就有些端倪,如今瞥見不算意外,可得到證實后的驚訝,總歸還是有的。
她以為墨上筠的對象會是那個青年。
畢竟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很般配,而且至今都有聯系。
她想不到除那個青年外,還有什么人能適合墨上筠。
同齡人對于墨上筠而言,都顯得“幼稚”。他們的閱歷和思想…再優秀的人,在墨上筠跟前都會差一些。
而現在,她的對象是一個軍官。
看著年紀不過三十,大不了墨上筠多少,但足以壓下墨上筠的氣場;如此年紀已然是兩杠三星,優秀程度可想而知;長相俊美,幾分邪魅,幾分優雅,身上有著在有底蘊家族才能培養的氣質,跟周圍一干人等自動劃清界限…
墨上筠在他跟前,如同普通人。
一方面,尚茹覺得墨上筠找到這樣的對象,算不上意外;另一方面,她見到墨上筠受人追捧、人緣極佳,連對象都是這種級別的…難免又有些介懷。
剛跟人宣揚過墨上筠的“現狀”,卻發現墨上筠的生活跟她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不舒服得很,感覺五臟六腑的器官都打結了。
正在她心煩意亂之際,眼前忽然掠過一道身影。
如風。
發絲驚起。
尚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只瞥了一眼,就見對方已經穿過人群。
她皺了皺眉,沒有再管。
丁鏡幾乎是強行被百里昭拎出來的。
她當時剛想著擠到前面去“秀一把”,沒想到吉他剛剛到手,就被百里昭給一把拉走了,她都不知道吉他到底被誰給搶了去。
“啥事兒啊?”
拉著被扯開的外套,丁鏡莫名其妙地問她。
嘛事兒,得這么風風火火的?
“你跟墨上筠一個宿舍,應該知道墨上筠的情況。”百里昭朝墨上筠、閻天邢方向掃了一眼,面色嚴峻地朝丁鏡說道。
“啊…”丁鏡仔細想了想,說,“那得看什么事兒了。”
百里昭一本正經地說:“前兩天宋醫生過來了一趟,有透露過,墨上筠自從回來后,就沒有去找他做心理咨詢。”
她的嚴肅、緊張,讓丁鏡一時收斂了玩樂的心思。
恍惚間還以為墨上筠有精神病了…
丁鏡定了定神,問:“所以?”
“我覺得上次救援行動,對她會造成一定的心理陰影。”百里昭說,“她畢竟年紀還小。”
“…啊。”
丁鏡開始思考百里昭擔憂的問題。
百里昭問:“就你的觀察來看,她最近有沒有反常的舉動?”
墨上筠最近陷入熱戀狀態、時不時撒把狗糧,算不算反常行為?
不對啊!
蘇北和梁之瓊比墨上筠過分多了…
“沒有吧…”
見百里昭問得如此慎重,丁鏡一時倒也說不準,答得時候難免有些虛。
“沒有她會強行給閻隊塞吃的?!”百里昭的聲音猛地加重起來。
丁鏡懵了。
塞吃的…問題很大…嗎…
就算是你一口我一口,也就是在大庭廣眾下,稍微有點不雅吧。
丁鏡覺得自己跟百里昭的腦電波有些搭。
“所、所以?”
“你知道墨上筠一直對閻隊有意思嗎?”百里昭頭都大了。
“…知,知道啊。”丁鏡疑惑地眨眨眼。
這個,有啥邏輯嗎?
“我早讓她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的,結果她不聽。現在她已經瘋到給閻隊塞吃的了,我估計閻隊也不好當面跟她發火,但她這樣下去,以后他們倆關系肯定會越來越糟糕…”百里昭非常嚴肅地分析著,然后緊盯著丁鏡,“你跟墨上筠一個宿舍,必須好好盯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做傻事。我會跟蘇北她們商量一下,哪天找機會讓她去見一見宋醫生…”
丁鏡震驚地聽著百里昭一本正經地出主意。
我滴昭媽,你的腦回路敢不敢再彎曲一點…
“昭媽!”
丁鏡算是理解她的意思,沉沉地喊了她一聲后,抬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正在分析的百里昭,話語倏地一頓,抬眼疑惑地看著她。
輕輕嘆息著,丁鏡對上她的視線,認真地問:“你就不覺得,墨上筠和閻隊是在交往嗎?”
“怎么可能——”
百里昭剛想否定,可話語卻猛地一停。
好像…有…這種…可能?!
百里昭瞪大眼睛瞧著丁鏡。
丁鏡拍著她的肩,用力地點點頭。
呆愣半響,百里昭最終錯愕地出聲,“真的啊?”
“嗯。”
一挑眉,丁鏡肯定地點點頭。
百里昭:“…”
她,需要緩緩。
怕百里昭驚嚇過度而摔倒,丁鏡攬著百里昭的肩膀,然后側過身,朝墨上筠和閻天邢的方向抬手一指,爾后又一拍她的肩膀,說:“你不覺得,他們倆還挺配的嗎?”
“嗯…”
經丁鏡這么一說,還真的是挺配的。
可能是忽然轉變的心態,讓百里昭的想法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改變。
先前覺得他們倆待在一起的氣氛,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像是墨上筠故意纏著閻天邢。現在卻忽然覺得…有那么點兒談戀愛的意思。
百里昭驚呆了。
“我需要緩緩。”百里昭如此說道。
“去唱首歌嗎?”丁鏡朝她邀請道。
百里昭搖搖頭。
她要好好理一理這件事。
畢竟,這是兩個截然相反的極差。
墨上筠心態有問題一事,她也得好好琢磨一下才行。
百里昭坐在靠近籬笆的馬扎上“思考人生”,丁鏡一心撲在節目上,見話題差不多結束,轉身便離開了,重新殺入人群。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復古的歌曲變成了這幾年的流行音樂。
一直對他們的曲目耿耿于懷的墨上筠,總算是松了口氣。
穿著軍裝唱軍歌,她沒有任何問題。
現在褪下軍裝,每個人一身的便裝,湊在一起就跟青年男女開party似的,結果整出一些早些年的軍歌,違和感爆棚。
年輕人嘛…總歸得有點兒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滿意了?”閻天邢揶揄地問。
“嗯。”
吃飽喝足的墨上筠,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楚葉將新烤好的食物端過來,但視線卻止不住地朝人群聚集的地方移。
墨上筠笑了下,說:“別瞅了,去玩吧。”
“我…”
楚葉有些遲疑。
畢竟,他和言今朝是被分配到這個時間段燒烤的。
“口味不對,我自己烤。”墨上筠說著,指了指人群方向,“吃的也端過去。”
楚葉看了閻天邢一眼。
雖然墨上筠發話了,但是,自家隊長的意見也是挺重要的。
閻天邢微微頷首。
楚葉眼睛一亮,立即端著剛烤好的烤串擠進人群。
墨上筠輕笑著起身,拍拍手去跟言今朝一起弄燒烤。
閻天邢笑眼看著,也沒有管她。
表演節目的換了一輪又一輪。
表演人員隨機搭配。
氛圍正好。
任何曲目,都是會唱的湊上前來一起歌唱。
各種花式表演。
梁之瓊唱歌跳舞樣樣精通,儼然成了最亮眼的一個。但她在這地方待久了,女生那點虛榮心早就被“戰友情”磨得個精光,除了在尚茹這里顯擺一下,就沒別的目的了。所以多數時候,都是拉著其他女隊員一起上陣的。
當然,誰都不帶怵的。
就算不擅長的,也沒有人說不是。
丁鏡強行搶到了吉他,嚷嚷著要表演一下,讓別人好好配合她。結果她的吉他就學了小半個月,唯一會的一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彈奏得格外刺耳,眾人強顏歡笑地安靜聽著。不過,丁鏡實在是有一把好嗓子,一張口就讓他們懵在原地。
斷斷續續的奏樂聲里,她用好聽的歌聲強行把奏樂的不足給壓制下去。
眾人瞪大眼睛看著她,這種極其強大的反差,硬是讓周圍那些聲響都漸漸歸于平靜,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朝丁鏡投去深切的關注。
“大姐大!咱們清唱吧!”
唱到一半的時候,任予忍無可忍地竄出來,表達了一下在場所有人的心情。
丁鏡一腳給掃過去,傲嬌地說:“滾,別打擾我演奏。”
任予趕緊閃開,可是膝蓋還是被她腳尖掃到,差點兒當場給她跪了。
其他人一陣竊笑,說著“讓人家好好演奏完”“尊重一下丁姐”之類的話語,硬是把任予給擠兌開了。
又不是啥正經場合,人家就熱愛秀一下吉他,還能有意見不成?!
清唱啥的,以后有的是機會嘛!
任予莫名其妙被他們給擠到外圍,很是委屈。
燕歸朝他做著鬼臉,無聲的嘲笑。
任予嘆了口氣。
尚茹全程都覺得自己與這樣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以為她是很擅長融入各種氛圍的。
最起碼,表面上能“融入”。
在校時、工作時的聚會,私下的,明面上的,各種形式的,她都可以應付。
她覺得這些人的聚會,自己也能游刃有余。
可現實的問題是,這些人客客氣氣地對她、歡迎她,給她吃的跟她說幾句話,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對勁。可是,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跟他們,沒有共同語言。
她無法理解,明明有著這樣一把好嗓音的丁鏡,為什么會執著于那把吉他。
她無法理解,有男友的梁之瓊可以跟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拍照,而澎于秋只是笑笑地在旁看著。
她無法理解,他們不灌酒、勸酒,卻在私下里打賭,誰誰誰今晚會喝幾口,而賭注竟然是明早提前幾點起來幫忙整理內務。
每個人的關系都是如此融洽。
這里的氛圍,和諧、歡樂、溫馨、輕松…沒有誰想著壓誰一籌,沒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狗血橋段。
長得好看的姑娘,會當著在場所有人,不顧形象地放聲歡笑。
姑娘們“征服”小伙的手段,是直接用酒精打壓,郁一潼吹一瓶啤酒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把幾個小伙嚇得臉色蒼白。
尚茹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有過類似這樣的片段記憶。
但是,沒有這樣的真切。
離她太遠了。
她站在人群里,分明所有人都對她以禮相待,可她卻覺得被孤立了一般。
有時候,她會想著去找紀舟。
可是,紀舟似乎一直都在“忙”,不參加節目表演,不靠近圍觀,偶爾是在做事,偶爾是在跟人聊天。
他做事的時候,她幾次找紀舟,以幫忙的方式靠近,但都被紀舟以“客人”的理由回絕了。
距離感和生疏感,讓她心生挫敗。
對,客人。
所有人都是“主人”,唯獨她,是“客人”。
“嘿,你要來一首嗎?”戚七搭上尚茹的肩。
唐詩靜站在人群外圍,心不在焉地看著。
她手里拿著一瓶插上吸管的豆奶,常溫的,已經喝到一半了。
豆奶是紀舟給她的。
樂曲也好,飲料也好,都是紀舟負責的。
聽說就準備了一箱的豆奶,本以為沒有什么人喝的,結果剛一打開就被哄搶一空。不止女隊員,男隊員也喜歡喝。
她去的時候,慢后了一步。
她手中的一瓶,是紀舟給她的。
豆奶的香味濃厚,味道清甜,不膩,很好喝。
余光偶爾會往旁邊瞥一眼,紀舟覺得火鍋底料不滿意,正在想辦法往里面加調料。
他做這些的時候,誰都不敢靠近——因為沒人能做的像他那么好,所以一靠近只會挨批評。而且還是拐彎抹角能讓人反應半天的那種“批評”。
“唐詩!”
眼前晃出一道身影。
是溫知新。
“誒?”
正在偷看的唐詩,迅速將視線移過來,明顯受到了些許驚嚇。
溫知新趕緊往后退了一步,他抬手一抹后腦勺,有些抱歉地沖她笑,“嚇到你了?”
唐詩搖搖頭,“沒事兒。”
溫知新松了口氣,望向她的眼神里,有那么幾分的小心翼翼。
“有什么事嗎?”唐詩問。
“我跟我哥彈吉他,你能不能來唱一個啊?”溫知新詢問時不敢正面跟她對視,而是視線左右亂瞥,可說完后,他又忽然低下頭來,眼瞼微微垂著,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盯著她,聲音很輕,語調很快,“宋詞和元曲說你唱歌很好聽。”
“唔。”
唐詩有些遲疑。
她想拒絕。
可是,她停頓幾秒,剛找到理由想開口,就聽得人群里一陣喧嘩聲。
前面表演的人已經下場,掌聲和哨聲里,她看到尚茹走出人群。
表演區域是獨立劃分的一塊地,腳下石頭的顏色不一樣,地面稍稍要高一些。上面會擺著幾張椅子,可以讓表演者坐著,因為高度也不會讓外圍觀眾覺得表演者被人群遮擋了。
GS9的隊員素來很給臉,為了給“客人”留個好印象,自是更不用說,嗷嗷歡呼著,擁著尚茹上臺。
唐詩飛快地朝另一側瞥了眼,見到紀舟停下手中動作,微微偏著頭,視線落在臺上。
唐詩便咬咬唇,心思有點動搖。
“就玩玩嘛,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你們隊除了墨隊,其他人都上場了哦!”溫知新見她沒及時做回應,有些緊張地勸說著。
“…好吧。”
呼出一口氣,唐詩朝溫知新點點頭。
溫知新頓時喜笑顏開,迫不及待飛奔著去告知溫知故了。
倒是把唐詩丟到了原地。
遠遠看著這一幕的溫知故,無語地白了興奮的溫知新一眼。
——就他這白癡樣兒,還想追人家?
親哥表示一點都不看好。
尚茹選的是一首英文歌。
歌曲多數人沒聽過,負責奏樂的沒有辦法。原本澎于秋是會的,不過礙于梁之瓊的警告,所以沒出這個風頭。
尚茹也沒迎合他們換曲目,而是選擇了清唱。
效果挺好。
許是這是今晚頭一次聽到外文歌曲,在場安靜聆聽的隊員倒是挺多的。
大家都給臉兒,不隨便添亂。
唐詩安靜地聽著。
很好聽。
發音標準,歌曲流暢,嗓音婉轉。
她抽空看了紀舟一眼。
赫然發現,紀舟正專心往過火鍋里添加辣椒,步以容站在他對面,不知在跟他說著什么,臉上笑容淡淡的。
她多看了兩眼,看到紀舟也在笑,很溫柔的那種。
倏地,紀舟偏過頭來,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她來不及躲,視線猛地同他對上,猝不及防間,兩人皆是一愣。
紀舟只有那么一瞬的愣怔,恐怕還不到一秒,眼底笑意漫開,連柔緩的月光在他眼里,也染上了幾分溫柔。
唐詩朝他點點頭,有些局促,但盡量保持著冷靜。
片刻后,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
火鍋里的湯料在翻騰,裊裊煙霧往上散開,氤氳在空氣里。
步以容放了兩塊魔芋進去,然后問紀舟:“這么拖著不像你啊。”
紀舟放了兩塊玉米,說:“我說不準。”
步以容問:“你還是她?”
“她。”
低頭看著食材,紀舟又放了兩塊地瓜片。
“抓緊了,”步以容說,“我們隊里好幾個都想追她。”
紀舟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微微一頓,步以容看著火鍋里翻滾的食材,“你不是不愛吃玉米嗎?”
紀舟輕笑道:“你也不愛吃魔芋。”
步以容了然地笑了笑。
懂了。
尚茹還在歌唱,但在這火鍋旁的人,沒有誰認真去聽。
權當背景音樂了。
墨上筠端著自己烤好的烤串過來。
“來,試試。”
她將盤子送到閻天邢跟前。
在吃燒烤的時候,墨上筠是典型的肉食動物。在她的夜宵世界里,喝酒吃肉才是王道。
不過,閻天邢可能因為胃的問題,晚上更偏愛吃一些素食。
墨上筠烤的全都是素食。
跟閻天邢吃過幾頓,就算閻天邢不明著說自己喜歡吃哪種口味的,閻天邢也看得出來。
“我的呢?”蘇北說著就朝這邊伸出手。
墨上筠白了她一眼,直接把她的開。
閻天邢拿起一串千頁豆腐,同蘇北道:“找步以容去。”
臥槽,還親自下場了?
這么護食…太摳門了叭。
蘇北默默地收回手,因為閻天邢的“下場”而驚訝,一時間竟然忘了懟墨上筠。
“唱得還挺好聽。”
往后看了一眼,墨上筠瞥見尚茹,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蘇北斜眼看她,“怎么沒見你夸我?”
嘴角微抽,墨上筠驚奇地說:“夸你那首《茉莉花》?”
蘇北瞪了她一眼,“我還彈了吉他呢。”
閻天邢說:“一般般。”
雖然沒聽墨上筠彈奏過,但閻天邢打心底覺得…在場所有人的彈奏,在墨上筠這里,都是“一般般”的水平。
“喏,一般般。”
墨上筠一揚下巴,朝蘇北挑釁地揚眉。
莫名其妙就挨懟的蘇北:“…”她就想吃一串墨上筠做的烤串而已,怎么還帶連番“懟”的?!
要命了!
蘇北哼了一聲,起身離開位置,去找步以容抱怨。
墨上筠跟閻天邢低語幾句,打算去弄一點火鍋過來吃。
尚茹一下場,就輪到了唐詩、溫知故、溫知新的組合。
雙胞胎兄弟外加唐詩的組合,引起的轟動效果比尚茹的還要明顯。
不說別的,光是在性格、處事方面,唐詩在男隊的排名絕對是前三的。
——墨上筠穩穩排在第一。實在是因為她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多數時候大家總是會不由自主想到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然,大前提是,墨上筠雖然性格比較欠,但為人做事方面實在是沒得說的。而且像燕歸、言今朝、段子慕這一類人,愛好比較奇葩,就傾向于墨上筠這種比較欠的。
尚茹重新回到人群里,不過這一次沒有站在中間,而是在外圍部分。
她在臺上時,特地有注意過紀舟——就沒看到過紀舟正眼往這邊看上一眼。
她抱著一點期待,期待著紀舟專心做著自己的事,對所有表演都不感興趣。
卻,萬萬沒有想到,紀舟已經停下來,站在火鍋那一桌旁邊,正面朝著表演臺,眸中帶笑地看著在臺上的人。
她愣住了,盯了好一會兒。
而感知到這邊注視的紀舟,偏頭朝這邊看過來,在跟她的視線對上后,禮貌地點頭一笑,只是短暫一兩秒的時間,很快就轉移開了。
視線重新回到表演臺。
節目已經開始了。
那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曲,很簡單,大家都會唱,難度自然不如尚茹的。
唐詩聲音好聽,節奏樂感還行,可畢竟沒有學習過唱歌,沒有那么多技巧,在學過的尚茹看來,不過普通的水平。
但是,紀舟的眼神,卻全程都落在唐詩身上。
旁觀這一幕的尚茹,輕輕咬著唇,在唐詩最后一個字唱完的那刻,閉了閉眼。
她還是還對紀舟報以幻想,那她就是個傻子…
說說唱唱。
吃吃喝喝。
玩玩鬧鬧。
時間轉眼就已流逝。
但是,氣氛卻愈發地熱鬧、歡快、融洽。
計劃九點就該結束的,可時間被一拖再拖,轉眼即將到十點。
墨上筠、閻天邢、步以容、紀舟這些個管事的,仿佛都沒看到時間,沒有誰去制止、宣告結束。
“該散場了,誰最后表演一個?!”終于,有人在詢問。
眾人意猶未盡。
但是,最后的表演,卻讓他們一時犯了難。
今晚的最后一場演出,總該稍微有點不一樣吧…
所以不能跟先前一個模式。
該有些特殊的。
意識到這一點,先前那些個爭先恐后想要表演的人,倒是安靜下來,沒敢貿貿然去承擔這個責任。
當然,也有他們不愿意今晚的歡樂時光到此為止的原因在。
對于男一隊而言,這樣的模式很尋常、普通,因為隔三差五就會組織一次。
但是,這是男一隊和女二隊的第一次party,氣氛跟往常完全不一樣…
靜默很久,有人抬高聲音詢問道:“誰來呀?!”
“墨上筠!”
因為剛得知偷摸煨好的地瓜被墨上筠吃了的丁鏡,非常憤怒地咆哮。
然而,不知所以然的其余人,卻以為她是在回答先前的詢問。
終于有人想到游離在火鍋和燒烤以及閻天邢之間,享受著美食樂趣、卻消失在演奏人員名單里的墨上筠。
——玩得太盡興了,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人物給忘了!
“墨隊呢,來一個唄!”
“你們竟然放過了墨隊?!”
“簡直不敢相信,你們會犯下這么不可原諒的錯誤!”
頓時,所有的視線刷刷的,全部集中在站在火鍋旁的墨上筠身上。
就連尚茹也不例外。
眾目睽睽之下,墨上筠淡定自若的,把最后一口紅薯給吃了。
“吃完了。”
墨上筠看著丁鏡,非常遺憾地說著,眼里沒有絲毫愧疚。
——天地良心,她是覺得地瓜快涼了,怕浪費才解決的。
“吃完了該表演了!”
“墨隊,你這次可逃不了!”
“墨墨,表演一個唄,你那么多才藝…”燕歸眼巴巴地瞅著墨上筠。
下一秒,大部分的人都朝她圍了過去。
“必須來一個!來一個!”
他們開始起哄,熱情高漲。
接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喊——
“來一個!”
“來一個!”
“來一個!”
墨上筠輕笑著,微微歪了下頭,似是在思考表演什么。
就在這時——
熱鬧起哄的聲音里,不知是誰吹起了口琴。
所有的聲響,都在一瞬間歸于寧靜。
這是他們都很熟悉的旋律。
《Auld、lang、syne》,這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曲。本就是非常有名的詩歌,后來被譜了樂曲,成為歌曲廣為流傳。同時,也被翻譯成多個國家的語言。在他們的國家,這首歌的名字被翻譯為,《友誼地久天長》。
這是一首非常適合作為此次晚會結束的歌曲。
光是開頭的旋律,就足以讓人熱淚盈眶。
而吹奏者,是站在木屋門口,身形隱匿在陰影里的閻天邢。
嚯——
看清楚閻天邢的存在,所有人在這一刻心情都難以自抑。
閻天邢的表演,跟墨上筠的表演…沒差的!
只是,他們平時不敢起哄閻天邢罷了。
事實上,相較于墨上筠,他們更傾向于閻天邢的表演…
畢竟墨上筠容易相處,又是個極其愛“炫”的,才藝表演拈手就來。可是,閻天邢卻讓人在這樣熱鬧的場合里,縱然想起他,也不敢對他起哄。
所以,眼下,所有人都規規矩矩的,靜靜地聽著樂聲響起。
墨上筠望著屋檐下的閻天邢,眼睛眨了眨,眸底迸發出一抹亮光,細碎的光,像閃耀的星星,很漂亮。
她往后兩步,非常輕松地跳躍了一下,抬手往上一伸,手指拂過頭頂的槐樹樹枝,再次落地的時候,一片完整的槐樹樹葉已經夾在她的指間。
再走一步,便是圍欄,她身形朝后面靠著,斜斜地倚著,右腿微微彎曲,站姿很放松。
在她身后,是枝繁葉茂的槐樹,樹枝四處蔓延,有一束在她頭頂展開,因她先前的晃動而上下晃動著。有月光從樹葉縫隙漏下來,打在她的身上,微微浮動著。
兩根手指捏著樹葉,從一端開頭到微端,指腹一抹而過,然后樹葉被遞到唇畔。
她抬眸,視線隔著重重人影,落到相隔一段距離的閻天邢身上。
閻天邢也在看她。
中間有那么多人,可是,他們的視線交匯著。
都知道,在注視著對方。
奏響。
節奏與口琴聲奇跡般地吻合。
一部分視線朝這邊看來,帶著驚艷的色彩,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亮的。
但是,在這樣的樂聲里,沒有人敢輕易出聲。
步以容伸手將湯水翻滾著的火鍋爐子都給拿了下來。
隨著口琴和樹葉的旋律,圍觀的人群開始齊聲歌唱。
異口同聲的。
這樣整齊的歌聲,如同在唱軍歌,但沒有那么嘹亮,聲音悠長而婉轉,滿懷情意。
所有的雜音都跟著消失,他們不自覺地停下所有的動作,笑意明朗地唱著。
山間唯有飄蕩的歌聲。
夜色靜謐,月光如水,合唱的歌聲在響徹。
許是被氣氛所感染,就連尚茹都忍不住跟著輕聲哼,“For、auld、lang、syne,my、dear,for、auld、lang、syne,we'll、take、a、cup、of、kindness、yet,for、auld、lang、sy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