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開門的動靜,三人當即朝這邊看了過來。
澎于秋和牧程見到二人,先是一愣,隨后臉上是止不住的欣喜。
而,倚靠在病床對面的墻上同澎于秋、牧程聊天的美女醫生,瞥見二人后,先是看了梁之瓊兩眼,然后注意力迅速被墨上筠吸引了過去。
有些遲疑,有些錯愕。
“墨上筠?”
美女醫生訝然地喊出這個名字,明顯有些難以確信的疑惑。
墨上筠便抬眼看來,視線平靜地落到她身上。
略帶打量的意味。
注意到墨上筠的眼神,美女醫生就意識到自己沒認錯人,她淺淺一笑,直接朝墨上筠方向走過去,似是訝然地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說著,滿是笑意的眼睛還在打探著墨上筠。
“你是?”墨上筠問。
看著是有些眼熟,但確實想不起來就是。
記憶中,三年之內,肯定沒見過這個人。
“你不記得了?不過也正常。”美女醫生理解地點點頭,友好地朝墨上筠自我介紹道,“我叫尚茹,是你的高中同學。”
高中同學…
那真是年代久遠了。
墨上筠眉目微動,“哦。”
倒是真不怎么熱情。
她素來不是會假客套的人。
她中學時期認識的人真不少,雖然很少在學校里待著,但朋友還是有一堆的。那些人雖然很少聯系了,可,以她的記憶力,任何一個站在她跟前,還是會記得的。
眼前這個人只是“眼熟”,斷然是連朋友都算不上,點頭打個招呼就可以了。
她的冷淡反應,尚茹也不是很在意。
看著墨上筠的裝扮,尚茹聲音放柔和了幾分,問:“你這是去哪兒了?”
眼皮懶懶地往上一掀,墨上筠說:“種地。”
她這打扮,說是“種地”,確實貼切。
就一套衣服,在叢林里跋山涉水地奔波,呆了幾日,又經歷了一場惡戰…衣服質量挺一般,遠不如作訓服的效果,現在身上的衣服多處都被劃破、磨損,破破爛爛的。
外加一亂糟糟的短發。
她甚至都沒有洗臉,臉上有兩道劃傷。
說她出門流浪了半個月,沒準都有人信。
尚茹被她哽了一下,爾后轉移話題,問:“他們都是你的朋友嗎?”
墨上筠稍作停頓,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梁之瓊擰著眉頭,語氣頗為生硬地說:“大姐,讓讓。”
被稱之為“大姐”,讓尚茹臉上的微笑和善稍稍淡去一些。
她不由得又看了梁之瓊兩眼。
模樣底子倒是挺好的,美出了一股子的傲氣,但是一身沾了灰塵的作訓服,帽檐下的短發亂糟糟的,長年累月的暴曬雨淋,再好的模樣也被敗了幾分。
梁之瓊很是不爽地看著她,敵意沒有隱藏,非常直接地沖她而來。
心神一定,尚茹沒有跟她計較,而是看了眼身側空蕩蕩的路,又往旁邊讓了讓。
本來就沒擋梁之瓊的道。
但,尚茹這一舉動,就顯得她的識大體和梁之瓊的蠻不講理了。
對比鮮明。
梁之瓊火氣倏地就上來了。
她憤然瞪了尚茹一眼,然后抓著飯盒走向澎于秋的床位。
感覺到空氣中有點兒劍拔弩張的味道,澎于秋和牧程默然地對視一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才能緩解氣氛。
——咋回事兒啊?
他們顯然沒理清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先走了。”
墨上筠拎著閻天邢那份盒飯,果斷撤退。
雖然不知從哪兒冒出個高中同學來,但她可一點都沒有想要敘舊的意思——再寒暄幾句,手里的盒飯都涼了。
難得下廚做點飯菜,可不能讓閻天邢吃涼的。
不然,劃不來。
尚茹靜站在原地,看著墨上筠走向隔壁的病房。
她記得,隔壁是為一個軍官準備的病房,而且是個以年齡而言軍銜高到離譜的軍官…
聽說墨上筠考軍校了。
難不成,墨上筠被分配到這里來了?
心思閃過。
雖說有些在意,但尚茹并沒有放心上。
“時間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尚茹回過頭,朝病房里的三人說了句,爾后瞥見梁之瓊不善的眼神,她輕笑一聲,視線故意在病床旁桌子上擺放的飯盒上停留片刻,說,“飯盒我明天再來拿。”
“行。”
“謝了。”
澎于秋和牧程一前一后地朝她點頭。
梁之瓊陰著一張臉,憤怒地盯著澎于秋。
剛回過神的澎于秋,被梁之瓊這么一看,更是不知所以然了。
尚茹落落大方地笑著,在同梁之瓊對視了一眼后,才告別,臨走前還特地關上了門。
“小梁妹妹是不是生氣啦?”
牧程坐在床頭,身后靠著枕頭,朝梁之瓊笑著問。
“生什么氣…”澎于秋嘀咕一聲,見梁之瓊臉色愈發難看后,及時打住,他瞥了眼梁之瓊手里提著的飯盒,便迅速轉移話題,問,“你帶吃的來了?”
“吃吃吃,吃什么吃?!”梁之瓊將兩人的飯盒都往桌上一丟,惱火地瞪著澎于秋,“你不是吃餅干吃飽了嗎?”
媽的!
看不出那女人故意氣她嗎?!
以她的偵查能力,進門時就見到桌上的餅干——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沒忍著火氣的。結果那女人先是一招“忍讓順從”,襯托得她“無理取鬧”,之后又故意提及點心的事,末了連走的時候還挑釁地激怒她。
澎于秋和牧程這兩人還跟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樂呵呵地跟這心機女告別。
他們是都瞎了嗎?!
“餅干?你說這個啊…”澎于秋總算抓到一點梁之瓊發火的苗頭,連忙安撫地解釋道,“她是我們的主治醫生,平時愛烹飪,做多了給我們送來的。說實話,味道一般,肯定沒你做的好吃。”
“對對對,味道真的很一般。”牧程在一旁忙不迭地點頭,附和道,“小梁妹妹,你不要放在心上。而且,我們剛還在聊你呢,她知道我們都有對象的。”
聽著牧程的話,梁之瓊簡直火冒三丈,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知道你們都有對象,還殷勤地給你們送親自做的小餅干?!你們不想想,這女人安的什么心?”
若不是極力克制著,梁之瓊能把旁邊的桌子都給掀了。
什么玩意兒?!
主治醫生給病人送親手做的小餅干?!
澎于秋:“…”
牧程:“…”
兩人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還是被梁之瓊看在眼里。
“你們倆什么意思,在我眼皮子底下串供?!”梁之瓊氣得直接把衣袖給擼了起來,在警告地看了澎于秋一眼后,又沒好氣地朝牧程說道,“牧程!你可是有老婆的!現在都有孩子了!你不能對不起你老婆!”
“…我冤枉。”牧程弱弱地縮了縮脖子。
梁之瓊拿起那個裝餅干的飯盒,又抓著往桌上敲了兩下,非常暴躁地說:“這是什么?!”
牧程舉起兩根手指,保證道:“你放心,我下次肯定一塊都不嘗。”
梁之瓊哼了一聲,“你嘗不嘗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不是你老婆!”
牧程被她懟的啞口無言。
——他待會兒肯定跟媳婦兒詳細闡述餅干事件,做出誠懇的道歉和表示。
飯盒在手里抓著,梁之瓊一瞥見那些餅干,就氣不打一處來,她直接拿起飯盒,找到垃圾桶,把所有的餅干都給倒里面了。
牧程惋惜地眨眨眼,“這,不好吧?”味道還挺不錯的…
梁之瓊一頓,她回過身來,眼里的火焰熊熊燃燒,即將有爆發的架勢。
“牧程!”
澎于秋倏地搶在梁之瓊前面喊了牧程一聲。
被梁之瓊一盯、被澎于秋一喊,牧程只覺得渾身一顫,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錯了…
他錯了還不承認嘛…
索性,梁之瓊聽到澎于秋的聲音,火氣被壓制了幾分,她只是偏過來看著澎于秋,輕輕咬著唇,臉上表情緊繃著,毫不遮掩地跟澎于秋表達自己的不爽、憤怒。
很顯然,澎于秋早清楚她這脾氣,一點都不見驚慌——事實上,以前的梁之瓊有過更過火的舉動,哪怕是見到他跟別的女生說幾句話,都會忽然發飆。
后來來到部隊,尤其是在GS9,情況好了很多。
周圍都是梁之瓊信任的人,梁之瓊也不相信她的團隊里會有人會得知她跟澎于秋在一起的情況下、還會打澎于秋的主意,所以完全不介意她們同澎于秋相處。
但澎于秋在病房住久了,險些忘了,軍區醫院并不是部隊,而梁之瓊性格雖然有所收斂,但還是那只容易炸毛的貓。
“之瓊,過來。”
澎于秋朝梁之瓊招了招手,心平氣和的。
已經生過氣了,加上餅干也被丟了,如今看到澎于秋和顏悅色的神態,梁之瓊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朝澎于秋走過來。
同時,把空了的飯盒丟到桌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拉著梁之瓊的手,澎于秋抬起眼來,神情誠懇地說:“我們坦白。”
“坦白?”
梁之瓊一聽這兩個字就覺得不對勁。
兩道好看的眉頭擰得緊緊的。
“小梁妹妹,這事兒真跟我們沒關系,都是紀先生的鍋——”
見他們倆磨磨蹭蹭的,牧程實在是忍不住了,主動開口給自己辯解。
澎于秋瞪了他一眼——他女朋友,能不能讓他來哄?
牧程:“…”
“紀先生?”梁之瓊莫名其妙,“跟紀先生什么關系?”
“他說。”
牧程朝澎于秋努努嘴,給了他發揮的機會。
澎于秋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
“好像歇停了。”
將飯菜一一拿出來放桌上,墨上筠靜靜聆聽了會兒。
沒再聽到梁之瓊發飆的聲響了。
門都關著,沒太聽清怎么回事兒,但她也能猜得到——事情因她那高中同學而起。
閻天邢輕笑一聲,說:“帶來個炮仗。”
斜乜著他,墨上筠聳聳肩,“沒這個炮仗,我得晚來半個小時。”
時刻不忘給小情人說話。
不過,正宮·閻不跟她計較。
隔壁安靜下來,閻天邢便好好打量著墨上筠,他左看右看,才后知后覺發現不對勁,“回去一直沒休息?”
“…嗯。”
墨上筠應了一聲,然后把袋子里的筷子和湯匙拿出來。
湯匙放到裝湯的飯盒里,她把筷子遞給閻天邢時,倏地看了眼閻天邢身上的病號服。
跟她不一樣,閻天邢檢查完身體后,洗了個澡,換上了統一的病號服。
他是個穿什么都能穿出自己風格的人。
此刻,他坐在床邊,病號服如同休閑服一樣掛在身上,俊朗如妖孽,眼角眉梢笑意柔軟,清冷和疏離的感覺淡去,整個人卻顯得愈發地邪行魅惑,任何一處都惹眼得很。
這男人…
帥得令人發指。
反觀自己…
原本毫不在意的墨上筠,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
尼瑪,她都幾天沒好好洗澡了!
就一干農活的估計都比她干凈!
“你也覺得我像村姑?”墨上筠突如其來地問上這么一句。
問完之后,墨上筠才意識到不對勁。
不對。
這是看到梁之瓊在意自己形象、回應過尚茹后,自己腦補的…
一怔,墨上筠微微低下頭,果不其然,見到閻天邢在笑。
那種不加遮掩的笑,比平時地更濃烈幾分。
雖然不到哈哈大笑的地步,就以閻天邢平時那面癱的表現,這丫的笑容簡直可以說得上是夸張了。
好看歸好看,但這種情況下的笑容,讓墨上筠尤為不舒服。
剛想發火,閻天邢便抓著她的手腕,作死地詢問:“墨小筠,原來你心里住著個戲精嗎?”
你才戲精!
你全家都戲精!
墨上筠暗自咬牙。
這時,閻天邢卻倏地順走了她手中的筷子。
閻天邢朝對面的床鋪看了一眼,說:“去睡會兒,我自己吃。”
說這話時,他眼里還有明顯的笑意。
“用不著。”墨上筠皺了皺眉,把腰桿挺得直直的。
“別逞強,”閻天邢終于將眼底那丁點笑意遮掩下去,他道,“去睡半個小時,到點我叫你。”
“身上臟。”
渾身的泥呢。
閻天邢輕輕蹙眉,理直氣壯地說:“為祖國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戰士,在經歷過一番生死戰斗后,睡一下醫院病床,有什么問題嗎?”
暗自琢磨了一下,墨上筠驚訝地挑挑眉,“…合著你這意思,我還挺偉大?”
“應該感謝你給醫院供你睡覺的機會。”閻天邢正色道。
“你油嘴滑舌的本事從哪兒學的?”墨上筠只覺得匪夷所思。
莫不是醫院在這短短幾個小時里,對閻天邢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手術吧?
閻天邢打量著她,別有意味地問:“你說呢?”
忽然頓時的墨上筠,一時啞言。
這個…
真不能怪她。
不過,原本覺得還挺精神的墨上筠,見到被確診無礙、只需住院幾日即可的閻天邢后,確實覺得有些疲困。
這段時日來,一直沒有睡過安穩覺。
如今徹底放松后,倒是覺得腦子有些不清醒,困意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她是該休息一下了。
墨上筠轉過身,但剛朝病床走了一步,她又想到那個光鮮亮麗的漂亮高中同學,微微低下頭,她盯著閻天邢的眼睛,問:“閻天邢,你真不嫌棄我嗎?”
有時候也會覺得,做這一行…丟下了太多正常的生活。
閻天邢倏地從床上站起身來。
因為挨得近,閻天邢擋住了墨上筠的視野,墨上筠直視著他時,甚至都看不到他的臉。
只能看清那弧度完美的下巴。
正當她想仰頭去看時,閻天邢倏地摟住了她。
她聽到閻天邢在她耳邊認真而篤定地說:“墨上筠,你是我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