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干脆什么都沒有說。
步以容說的那些,縱然是發生在閻天邢身上的,但她依舊覺得離自己很遠。
忽然就能理解閻天邢在問及她過去時的心情。
他們都有著難以跟對方言說的過去。
可,那都是過去。
過去發生的事,縱然現在聽起來再如何心疼,也無法真正去觸及。
過了片刻,步以容站起身,又給墨上筠倒了杯水,溫的。
再次坐下來后,步以容開始說另一件事。
“今天更早一些的時候,龔隊有找到我,說該考慮一下閻隊壞消息的處理方法。”
墨上筠微微抿唇,眼眸的顏色沉了些許。
她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一隊不可能沒有隊長。
如果閻天邢真的出了事,肯定會選取新的隊長。
步以容這個副隊長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不可避免,得為現實著想。”墨上筠并沒有反感和激動,而是非常冷靜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情歸情,理歸理。
這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
步以容有些驚訝,“還以為你會稍微有些抵抗。”
“沒必要。”墨上筠說,“這個不重要。”
只要閻天邢能活著回來,別的什么都不重要。
孰重孰輕,她分得清。
步以容道:“龔隊私下里跟我說的,他怕你有意見。”
墨上筠驚訝。
龔隊…顧及她做什么?
看出墨上筠的心思,步以容無奈地笑了笑,“都看得出來。”
墨上筠眼皮子一跳,愣了愣后,忽的道:“倒成我們自己折騰了。”
步以容道:“不過這本來就是你們自己的事。”
墨上筠抬了下眼。
倒也是。
她所堅持的、所思考的,除了閻天邢,不會有人在乎。
別人眼里,她和閻天邢不過是鬧別扭有紛爭罷了。
只有她知道,她和閻天邢的僵持,這段時日的考慮,是有多重要。
有人能理解,但他們不在意。
呼出口氣,墨上筠喝完那一杯溫水,然后同步以容告別。
步以容給了她一件雨衣。
這次路過閻天邢辦公室的時候,墨上筠看了一眼,然后把門關上才離開。
抵達一樓的時候,她看到了燕歸。
在雨中訓練了一個上午的燕歸,此刻渾身都濕漉漉的,作訓服的顏色偏深,他臉上的傷痕還沒有好卻,眼睛卻跟被打磨過一般,锃亮锃亮的。
“墨墨!”
燕歸朝她小跑過來。
墨上筠打量他一眼,“不訓練?”
抬手一摸鼻子,燕歸臉上揚起一抹笑,“訓練剛結束呢。”
墨上筠看了下時間。
還真是。
不過,剛結束訓練也就幾分鐘時間罷了。
墨上筠問:“沒去吃飯?”
燕歸道:“聽說你來辦公樓了,我就來看看。”
“找我有事?”
墨上筠問著,把雨衣給穿在身上。
雨衣是黑色的,很大,往身上套的時候很輕松。
聞聲,燕歸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難得的沒在他身上見到輕松歡樂的神情,兩道眉毛輕輕擰起,看起來安靜很多。
“也沒事,就想見見你。”燕歸擠出這么句話來。
打知道閻天邢的事后,燕歸第一時間就想去找墨上筠的。
當時有訓練,燕寒羽帶著的,他沒有辦法。后來有時間了,他想來找墨上筠,被言今朝給攔住了。
言今朝說,墨上筠不一定想見他,也不一定想他提醒她這件事,這時候安慰反而是最沒用的東西。
燕歸思來想去的,覺得言今朝說得很有道理,所以索性就放棄了。
但這次聽到墨上筠過來,他想都沒想就跑了過來。
盡管,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將雨衣給穿好,墨上筠靜靜地站了幾秒,她的視線掠過被雨幕遮掩住的基地建筑,然后滑落到低頭說話的燕歸身上,她笑了笑,說:“我也沒事。”
燕歸倏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
墨上筠提醒道:“早點去吃飯。”
話音落,墨上筠走進雨里。
燕歸愣了一下,然后緊隨在墨上筠身后。
燕歸說:“墨墨,你也沒有吃飯吧,我們一起去唄。”
稍作遲疑,墨上筠問:“會把你的雞腿給我嗎?”
燕歸忙不迭地點頭,“會會會,我還給你搶雞腿。”
“那行。”
墨上筠給應了。
燕歸便屁顛屁顛地同墨上筠去食堂。
想象中的墨上筠,跟他所見到的差不多。
他心目中的墨墨無所不能,是斷然不會崩潰的。
天塌下來,她也是最后一批倒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更不知道該跟墨上筠說什么,就想著能跟在她身邊,哪怕是聽她說說話。
在一隊的食堂,燕歸逮住兩個慢一步打飯的,順利地打劫了他們的雞腿。
那一餐,墨上筠吃了四個雞腿。
但是,出奇的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墨上筠吃得很飽。
燕歸亦步亦趨地將她給送出一隊。
及時止步,墨上筠偏頭看他,似笑非笑的,“還想跟我回女隊玩兒?”
燕歸停頓了下,才依依不舍地說:“那墨墨,你注意安全。”
墨上筠花了三秒思考這條路上“遭遇不測”的可能性。
除非一道雷下來將她給劈死,她是想不出別的什么理由了。
她總結出來的是,燕歸這樣舌燦蓮花、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的,竟是也有嘴笨到不知該說什么的一天。
仰起頭看天,雨下得小了些,密集的細雨迎面灑落,帶著些許入秋的涼意,墨上筠瞇了瞇眼。
片刻后,墨上筠拉了拉雨衣帽子,偏頭朝燕歸說:“放心,他會回來的。”
他說的,不會有事。
閻天邢不是個食言的人。
有時候墨上筠是個極端的現實主義者,相信根據、理論,從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但在閻天邢這里,她往往有些理想主義。
燕歸看著雨中的她,忽然有些想哭。
下午回一隊的時候,墨上筠被丁鏡和百里昭摁著回宿舍睡了一覺。
睡了四個小時。
本以為難以入睡的,但躺倒的時候就睡著了。
就連丁鏡結束午休跑去訓練了她都不知道。
結束冗長的睡夢,墨上筠瞇著眼從床上坐起身,午睡時間一長,讓她大腦有些昏沉、不清醒,外面厚重的雨聲落入耳中,氣息是凝重而沉默的,這讓墨上筠的思緒難免有些煩亂。
手指輕捏著眉心,墨上筠閉目緩了會兒,然后翻身下床。
她從床上跳下來時,赤腳踩在地面,腳心有點涼。
往椅子上一坐,墨上筠穿好衣服鞋襪,跑去陽臺用冷水洗了個臉。
她站在陽臺往下看的時候,見到了一抹撐著傘走來的身影,以及在半空中盤旋的雄鷹。
佛祖迎面撲了過來,撲騰著它那寬敞結實的翅膀,差點兒跟墨上筠迎面撞上。側身險險避開,卻被它灑了一身的水。
偏偏它還親昵地站在她肩上,羽翼上的雨水染濕她的肩膀,粘乎乎的。
墨上筠偏頭看著這只搗亂的雄鷹,它卻毫無雄鷹的風范,叫了一聲后,就用堅硬的嘴碰了碰她的鼻尖,好像是某種無言的安撫。
這小東西還挺通人性的。
組建二隊后,墨上筠就一直在忙活,就干脆讓阮硯和一隊的養著,偶爾才去看看它,后來出差后,就沒再跟它見過面了。
但它倒是跟自己一副熟得很的架勢。
賊親。
索性也不介意它淋濕自己的肩膀,墨上筠逗了逗它,再往下看了一眼,見撐傘的人走近了,便轉身離開宿舍,一路下了樓。
來的果然是阮硯。
前天晚上他外出辦事,剛剛才回來。
此刻,他還穿著外出的便裝,手里撐著一把傘,從陰郁厚重的雨幕中緩步走來,依舊是那清雅俊氣的貴公子,身姿筆挺,氣質矜貴,骨子里依舊有著那幾分隨意和散漫。
跟他相比,墨上筠堪稱狼狽。
午睡過后頭發亂糟糟的,皮膚蒼白,佛祖安靜地站在她肩上,衣服濕了一塊。
好在那份桀驁氣場還在,撐得起這份狼狽。
停下來的時候,阮硯淡淡地看了墨上筠一眼,然后說:“我聽說了。”
歪了下頭,墨上筠笑笑,問:“沒帶禮物回來嗎?”
“喏。”
阮硯從兜里掏出一樣物品丟給她。
一串俗氣的珠子。
他去的是一個村莊,有少數民族在,這串珠子有那么點異族風情的意思。
墨上筠問:“幾塊錢?”
眼瞼一抬,阮硯說:“十塊錢三個。”
“也算賺了。”
墨上筠順勢將珠子放到褲兜里。
她上次出差回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給阮硯帶。
阮硯倏地問:“你知道DARK嗎?”
敏銳地察覺到什么,墨上筠心思一轉,狐疑地問:“單詞還是…”
“傭兵組織。”
阮硯簡單明了地回答她。
墨上筠腦海里忽然閃過某些信息。
DARK,傭兵組織。
準確來說,現在是一個傭兵公司,生意做得很大。
墨上筠瞇了瞇眼,“裴霖淵?”
“嗯。”阮硯點點頭,說,“夜千筱說,她給你牽過線。”
“是有這么回事兒。”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她和夜千筱他們跟獵槍有過接觸,那時候夜千筱跟裴霖淵打探消息時,順帶將裴霖淵介紹給她。
時間太久,她已經將這個人給忘了。
但是她后來知道,裴霖淵是傭兵集團的首領,而那個傭兵集團以前的名字就叫DARK。
阮硯道:“他們給錢辦事。”
墨上筠一抬眼,說:“我好像有點錢。”
阮硯便說:“找他吧。”
阮硯的冷靜,給的消息,順利撥開了這無處不在的死氣沉沉的氛圍,剎那間為其注入了一股新鮮的活力。
GS9所在的位置距離柏林鎮太遠,而且他們的隊員都有事要做,所以縱然他們再如何焦慮擔心,上面的領導也是不可能批準他們去搜尋閻天邢的。
相較于找閻天邢,他們有更重要的事。
所以,只能依賴于當地警方。
這是最簡單便捷的方式。
但是當地警方是不可能會堅持太久的,有些現實問題他們不得不考慮,有時候于情而言,他們也不想就此放棄一個生死未卜地英雄,但命抵命的事擺在跟前,于理而言他們還是要慎重考慮的。
武警至今沒有找到閻天邢,很快就會撤退。
而在GS9心急如焚的他們,沒有任何辦法。
眼睜睜看著搜尋隊伍撤退,也不是他們所想等到的結局。
既然等待沒有用,擔心也沒有用,那么解決一件事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自己動手去做。
眼下武警撤退已成必然,閻天邢能不能找到還另說,那么,不如找其他的方式——用錢做生意,讓那些可以做到的人,心甘情愿地來做這件事。
等價交換。
墨上筠以為跟裴霖淵達成交易會很困難,但電話一通,墨上筠簡單介紹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后,裴霖淵似乎想起這么個夜千筱的妹妹,所以在說明價格得到同意后,裴霖淵一口就給答應了。
從頭到尾不到五分鐘,辦事干脆利落。
拿錢辦事,無需情理。
墨上筠先支付了一半的傭金,等有閻天邢的確切消息后再支付另一半。
看著劃過去的拿筆巨款,墨上筠不由得吐出了口氣。
入伍當兵果然是有好處的,最起碼,部隊包吃包住有衣服穿,還免了外出購物消費這一項…
這些年來所有的積蓄加起來,正好足夠跟裴霖淵的這一筆交易。
一言不發地看著墨上筠這一通操作的阮硯,忽然在一旁說道:“閻天邢有錢,等他回來了,讓他還你。”
墨上筠愣了一下,把手機放回褲兜里。
她看著面色冷靜一如既往的阮硯,不由得勾唇笑了笑,“所有人都在擔心他回不來的時候,你是第一個說‘等他回來’的。”
阮硯靜默片刻,說:“他還欠我一臺電腦。”
為閻天邢額外工作,把電腦給報銷了,閻天邢說出差回來后補他一臺新的。
“欠的債還挺多的,”墨上筠嘖了一聲,然后說,“他要不還你,我幫你揍他。”
“你說的。”
“哎!”
墨上筠點了下頭。
阮硯輕輕一笑,說:“你又做不了主。”
墨上筠一時啞言。
輕咳一聲,墨上筠停頓了下,然后有些別扭道:“那什么,革命交情還在的嘛。”
阮硯便又笑了,這次褪去了些許冷清,笑容看著有些暖。
------題外話------
前面有一天在電腦前坐了十個小時以上,從那之后腰疼、背疼、肩膀疼,碼字時間一長手都抬不起來,疼的。
我現在平躺在床上都疼。
以前也有頸椎病,老讀者都知道,但不算嚴重,斷斷續續的,可這次不得不重視了。
寫文至今,快五年了,一天都沒有休息過,最近一直在想,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放松一下。
身體的警告大概也在提醒我放松點吧。
多更、爆更的題外都刪了,以后不會再有任何更新承諾。唯一能保證的,就是每日一更,確保不斷更。
先這樣吧,我才還不到25歲,不想就這么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