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放外面擱著。”
話語如命令,不容置否。
兩個女兵愣怔了下,全然不明所以。
“為,為什么?”
有個臉稍圓、身材稍壯的女兵納悶地問。
旁邊的女兵身形瘦小,輕輕抿著唇,避開墨上筠的視線,顯然有些怕她。
墨上筠淡淡地看著她們,并沒有說話。
兩人感覺到一股駭人的壓迫感,面面相覷,有些緊張,最后身形瘦小的女兵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示意就此妥協。
兩人有些不情愿地走遠了。
走出一段距離后,還能聽到她們的抱怨聲。
“菲菲,她這什么人吶,我們做好事,又沒有礙著她。”
“杜娟,別說了。”
名為菲菲的瘦小女兵,壓低聲音勸道,嗓音軟軟的,帶著怯弱。
墨上筠摸了摸鼻子,渾不在意地收回視線。
夜深,十一點半。
牧程翻看著手中的花名冊。
成功抵達分配的人,全部第一欄空格處劃了勾。
借著營地的燈光,他查看了好幾遍,確認所有人都順利抵達。
其中,女兵63人,帳篷有8頂;男兵152人,帳篷有19頂。
在牧程確認其間,身邊站著個助教,將墨上筠找到他、三言兩語強迫他、讓他幫忙搬桌子和臉盆的事,全然說了一遍。
“牧哥,”助教一臉為難,頗為好奇地問,“她什么來頭啊,軍銜還這么高?”
“是位祖宗。”
牧程沉沉地嘆了口氣。
這次考核的第一階段,基本都是由他和澎于秋負責的,早就跟閻爺提議,他們倆管不了墨上筠,要不破例讓墨上筠在這里也當教官,幫他們一起選拔人,但閻爺硬是不答應。
美其名曰:破壞規矩。
結果他以“女兵得有個女教官才好管理”為由,對閻天邢軟磨硬泡,最后閻天邢一個電話,把誰也不認識的季若楠調了過來。
明天就到。
牧程哀嘆,感覺給自己挖了座墳。
“她的來頭…”助教小心翼翼地問。
“跟來頭無關,”牧程擺了擺手,繞過這個話題,想到有段時間沒見的澎于秋,不由得問,“澎于秋那小子呢?”
“一個小時前,他就跟7號帳篷那個梁之瓊走了。”助教老實回答。
“還沒回來?”
牧程怔了怔,不由得咬牙。
好小子,一跟女人去幽會,就把爛攤子全丟給他了。
“還有個事。”
“什么?”
“剛看到7號帳篷有兩人想幫忙搬床和被褥,結果被那個叫墨上筠的給制止了。”
牧程莫名其妙,“制止做什么?”
“這個就不知道了。”助教搖了搖頭。
他也是無意中撞見的。
深吸一口氣,牧程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吩咐道:“快到熄燈時間了,趕緊去把澎于秋找回來。”
“是。”
助教立馬應聲。
牧程擺手,抓著花名冊,直接往7號帳篷走。
半響。
來到7號帳篷外面。
看了眼帳篷不遠處的床與被褥,牧程眉頭輕擰了下,然后對著帳篷故意咳嗽了兩聲。
“都出來!”
牧程朗聲道。
不多時,帳篷內的六人全部走出來,整齊劃一地在他面前排為一列。
墨上筠站在第一個。
“我問問,這是怎么回事兒?”
牧程指著床和被褥,語氣有點沖,眼神是沖著墨上筠去的。
“報告!”
杜娟第一個出聲。
“說!”
“我和冉菲菲是想搬進去的,但是有人不準!”杜娟的視線朝墨上筠掃去,神色里染了幾分得意。
“誰?”牧程明知故問。
“墨上筠!”
杜娟抬高聲音喊道。
“行,”牧程似笑非笑地看著墨上筠,“墨上筠,你來給個理由,為什么不準?”
“這兩個床位,是有主人的?”墨上筠不緊不慢地問。
“不然放在那里給你們看?”
墨上筠笑了,“她們倆人影都沒有,誰知道是不是放著給我們看的?”
“你這就不講理了啊。”
“論理,她們什么都沒做,我們搭了帳篷,還要幫忙搬床,等于是她們吃了霸王餐,還想打包帶走,這算什么理?”墨上筠慢條斯理地說著,字字珠璣,“請問,這里是給某些人特權的地方嗎?”
牧程:“…”
他竟然覺得墨上筠說的很對。
他講的是“情”,墨上筠把“理”擺上來。
如果繼續辯論下去,將會形成一個死循環,因為都有不同的立場,站在各自的觀點,他們也談不到一塊去。
這時——
倪婼站出來,義憤填膺地盯著墨上筠,“你可以不幫忙,但別人心甘情愿幫忙,你有什么權力制止?”
“避免某些人犯人情錯誤。”
悠悠然接過話,墨上筠直視前方,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倪婼一哽,不由得咬牙切齒。
“行了行了,”牧程打斷倪婼接下來的話,不明意味地看了墨上筠一眼,道,“你說的沒錯,是我們考慮不周。”
墨上筠看著他。
一個眼神,便讓牧程倍兒心虛。
牧程這也算是對墨上筠的某種偏袒了。
“這事到此為止。”牧程清了清嗓子,拿出花名冊,“進帳篷,我記一下床位。”
“是!”
一行人集體應聲。
一起進了帳篷,牧程剛進去,就被冉菲菲、杜娟、倪婼圍住了。
“教官,我們還要檢查內務嗎?”杜娟好奇地問道。
“不然?”牧程反問。
咬了咬唇,冉菲菲頗為擔憂地問,“考核會不會很累啊?”
“不知道。”
杜娟拍了拍冉菲菲的肩膀,安慰道,“都說是考核了,又不是訓練,肯定不累。”
冉菲菲點了下頭。
這時,倪婼也想問點什么,可牧程卻拿出了一支簽字筆,朝她們抬高聲音道:“都在自己的床位旁站好了。”
話音一落,牧程抬眼一看,發現除了圍在他身邊的三人,墨上筠、林琦、郁一潼已經在床尾站好,正默然地盯著他們幾個。
牧程有點尷尬。
倪婼三人也迅速在床尾站好。
牧程從兜里拿出一串標簽紙出來,撕下了六張,然后一一填好她們的名字分發下去,讓她們各自填在床尾。
“12點熄燈,早點睡。”
看著她們貼完,牧程交代了一句,然后就轉身出了帳篷。
12點,準時熄燈。
外面先前還挺熱鬧的,可哨聲一吹,所有人都自覺地安靜下來。
空曠的營地,好像就在一瞬間,便陷入了寂靜。
墨上筠躺在床上,蓋著被子,沒有枕頭,她枕著自己的手臂,眼睛微微閉著,眼瞼輕輕動了動,沒有睡著。
熄燈不到五分鐘,就聽到了腳步聲。
不輕不重,有點急促,偶爾聽到石子被踢開的聲響,似乎在發泄著怒火。
很快,有人掀開了帳篷門簾,有清涼的風吹進來。
“誰啊?”
倪婼不高興的聲音響起。
“你大爺。”
那人放下門簾,走了進來,沒好氣地懟了一句。
剛有點睡意,就被打擾,問了句還被懟,倪婼猛地翻身坐起,嗓音倏地抬高,“你什么人吶,說話有沒有點禮貌?”
“沒禮貌。”那人煩躁地回答,很不注意動靜,在帳篷里轉悠一圈,然后爆出一句,“擦,我的床呢?”
“沒你的床!”
氣得牙癢癢的倪婼,咬牙切齒地道。
那人一擼袖子,直接朝倪婼的床位走。
不過,她才走了兩步,就聽到冷冷的聲音,“外面,自己去拿。”
回答她的,是林琦。
那人愣了愣,腳步一頓,在黑暗中看了眼林琦的床鋪,倒是沒跟林琦發火,直接應了一聲,“哦。”
說完,走了。
然后,外面傳來非常粗魯的動靜,拿個床和被褥,都能驚擾隔壁兩個帳篷的人。
帳篷內,一個個都被吵得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都有點煩躁。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墨上筠,也不由得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是挺吵的。
很快,那人就搬著床和被褥進了帳篷,徑直來到墨上筠床位旁邊,摸黑將疊著床打開放置好,動作倒是很快,麻利兒將被褥丟床上,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人就爬了上去。
剛剛還鬧得震天響,動靜大的讓人想拿著刀上去砍她,眼下一上床,整個人瞬間沒了動靜,安靜的只能聽到平穩的呼吸聲。
眾人松了口氣。
墨上筠朝右側床位看了眼,然后閉上眼準備睡覺。
這一夜,睡得還算不錯。
黎明時分,剛過五點,集合哨就響了起來。
能被選中到這里的,基本都是訓練有素的,一個個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
打開營地燈,尋找自己的衣服鞋襪帽,動作利落的很。
女兵區域,七號帳篷。
幾人一起來,注意到左側的第三張床,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那張床,被褥疊的整齊,褥子不見皺褶,被子方正豆腐塊,跟熄燈前一模一樣,好像壓根沒被動過。
若非親眼見到墨上筠上床睡過覺,她們絕對不相信這是在她們睡覺時疊好的。
隔壁床上,有人睡眼惺忪地爬起床,沒睡醒,瞇著眼就往身上套衣服,速度倒是沒有被影響。
幾人想到昨晚的“噪音”,不由得打量了她幾眼。
看起來二十一二的模樣,很年輕,長手長腳的,雖然坐在床上穿鞋,在身高起碼一米七五以上。
長相偏向于混血,眼窩偏深,眼睛很大,淺褐色的眼眸,微微閉著眼,細長濃密的睫毛在眼底灑下片陰影,五官精致漂亮,臉型出奇的好看。
雖然一頭短發亂糟糟的,如同雜毛,但也不影響她的這份漂亮。
人對美好的事物,向來是有所寬容的。
就像昨晚的墨上筠,縱然態度惡劣、威脅他人、跟教官詭辯,也沒人多厭惡她,頂多是怕她。
眼下,對這個長得好看的女人,她們心里難免少了幾分怨氣。
哨聲還在響,眾人回過神來,趕緊忙活自己的事。
然——
林琦無意中看了那女人一眼。
只見她一抬手,把作訓服外套一丟,直接丟在了墨上筠干凈整潔的床鋪上。
林琦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這女人,簡直找死。
可對方卻毫無察覺,穿好鞋子后,摸索著找出了皮帶,然后順手從墨上筠床上把外套拿來穿上。
林琦不緊不慢地扣好最后一個扣子。
視線卻落在了墨上筠的床鋪上。
方正整齊的豆腐塊上,多出了幾道褶皺,褥子上也是。
“我勸你把她的床鋪整理一下。”
將皮帶扣好,林琦冷冷地看著那毛躁的女人,叮囑道。
那人穿上外套,扣好兩個衣扣,注意到林琦是在看自己,漂亮的眼睛一抬,似是好奇的問,“你是在跟我說話?”
“不然?”林琦冷冷反問。
那人一低頭,掃了眼那整齊的被褥。
把被褥疊成這樣,一絲不茍的,看著就不爽。
于是,她皺了皺眉,往前一步,手抓住了被子,用力一抬,疊的方正的被子瞬間散開。
隨手將散開的被子一丟,她拍了拍手,朝林琦冷笑,“我就這樣做了,有意見,讓她來找我。”
林琦看著囂張跋扈的她,出奇的,竟是對她生出了一點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