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點,正是網吧生意好的時候。尤明許的指令沒頭沒腦,所以許夢山也低調行事,趁沒人時,走到吧臺,讓服務員叫來老板。
老板還是上次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姓向,看著挺穩重老實的。許夢山向他亮了警官證,然后說:“我想要謝惠芳案發前幾天晚上,整個網吧的全部監控。”
謝惠芳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老板又配合過調查,自然知道。
老板立刻應了好,叫來服務員去調監控。
許夢山便倚在吧臺旁等,許老板給他倒了杯水,他道了謝,一邊打量著網吧里情形,一邊慢慢喝著。
向老板關心了幾句案件調查進展,都被許夢山簡短幾個字打發了。
很快服務員把監控拷進了U盤里,向老板遞給許夢山,又說:“是不是案情調查有什么變化?所以又來看監控?”
許夢山不答,說:“謝了。”
向老板說:“剛剛還有人也跑來要監控呢,不過我沒給。”
許夢山抬抬眼皮:“誰啊?”
向老板答:“也是個孩子,好像姓劉還是姓陳,總和李必冉一塊來上網,前腳剛走。哦,他說是李必冉想要看監控,讓他來拿,說是要回憶一下案情,幫助早點抓住兇手。但這不是胡鬧嗎,我哪能給他們,又不是警察。”
許夢山一愣,拿著監控走出網吧。只見外頭燈光霓虹、車水馬龍,卻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身影。
盡管尤明許還沒對他說明緣由,但他總感覺這事不對勁,于是掏出手機,打給尤明許。
學校安靜無人的側門,尤明許正將李必冉送進一輛警車,聽許夢山電話里說明情況后,她眉一皺:“壞了!這小子太機靈了,他要跑!”
數輛警車,風馳電掣地往工廠駛去。
在越來越寂靜的夜色里,許多的線索和證據,卻隨著李必冉這個口子的突破,紛紛涌出——
警方在李必冉的家里,搜出那雙符合徐嘉元死亡現場的鞋,并且果然在鞋底找到了一點未洗凈的血跡。李必冉的父母看到這一幕,滿心茫然、目瞪口呆,甚至完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意味著什么。
沿著從李必冉家出發,抵達徐嘉元案發現場的動線地圖,警方終于在一個路口的監控里,看到李必冉于案發后10分鐘左右出現,將一個染血的背包,丟進了河里。目前正在打撈這個背包。
謝惠芳死亡時間段,那天劉若煜沒有上班,沒有不在場證明。小區里的監控拍到,劉若煜恰恰在案發前后,進出了小區,如殷逢所做的犯罪畫像般,背著包,并且換了一身衣物。
目前,警方開始劉若煜的活動范圍里,搜尋藏匿的兇器、血衣等物。
只是當尤明許和殷逢趕到劉若煜住的地方時,已是撲了個空。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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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子夜了,工廠內外,燈火通明。淡淡的霧氣,彌漫在岳麓山脈,倒像是頭沉默的巨獸矗立著。依稀的光亮,分布在山腳。警方已經開始探明劉若煜的逃竄方向,開始往山上搜尋。
岳麓山脈不高,面積不算太大。這并不是一個絕佳的藏身所。
尤明許和殷逢也在其中。尤明許面沉如水,步子飛快,披荊斬棘不在話下。殷逢雖然人高馬大,居然有點跟不上,連忙說:“阿許你慢點。”
尤明許哪里肯,說:“你留這兒等我。”
殷逢自然不干,一是不放心她一個人,二是他怎么能承認自己會拖后腿呢?他咬咬牙,就往那些荊棘草刺踩去,忍著那清晰微痛的感覺。稍稍喘著氣,到底還是跟上了他的大英雄。
尤明許察覺到他硬扛,呼哧呼哧地跟著,有點想笑。心想到底還是養尊處優的大作家,瞧那一身精心鍛煉耐心保養的模特身材。這下跟著她也要變糙了。
不過,男人不是糙點好嗎?
只是眼前,深夜茫茫,不見蹤跡。
“你覺得他會躲在哪里?逃到哪里去?”尤明許問。
提起那小子,殷逢就生氣。要不是他,自己現在早和尤明許手拉著手回家了。于是他氣鼓鼓地答:“他再機靈,看再多刑偵小說電視劇,畢竟有限,而且是個孩子。現在事情敗露,他倉促上山,哪里來得及策劃籌謀?一切遵循人的逃生本能,拼命往遠方,往黑的地方跑。那樣才有安全感。你就隨便找找就是了。”
尤明許一拍他的頭:“胡說八道,怎么能隨便找。”不過他的話,倒令她信心大振。他們本就是最早趕到現場的一批警察,尤明許身手又敏捷,追蹤能力強,殷逢勉強也沒拖后腿,又翻了一座山后,兩人不知不覺,已追到了最前線。
厚厚的植被,覆蓋著山麓。夜里幽幽,一點燈光也沒有。四周寂靜,地上也沒有路了。舉目望去,一切樹木、山石、土坡,都只剩下黑色輪廓,仿佛都只是些黑色的形狀和線條,映在了幽暗的夜晚背景里。風窸窸吹著,人走在這里,就像陷入了妖氣縈繞的境地。
尤明許帶著殷逢,沿著山坡繼續往上爬。她腦子里忽然冒出個念頭:那孩子,那個殺人兇手,現在獨行在同樣的環境里。他的心中,是否會感到很害怕?
身邊的殷逢,忽然倒抽一口氣。尤明許立刻停下問:“怎么了?”
周圍黑得很,一米八多的高大個兒,雙手扶著腿,聲音都快低到泥巴里了:“剛才踩到個很尖的石頭,腳板好痛…”
尤明許:“沒事,動兩下。”
他乖乖地踢了幾下腿。
“好點沒?”
他點點頭。
“接著走。”尤明許動作再次飛快。殷逢腳底還是麻的,殘余著剛才那要命的尖銳痛感,心里有點委屈,也有點依賴感生起。他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努力跟著,又在匆匆的視線里,看著她冷冽的側臉,輕聲說:“那你回家給我揉揉腳底板,免得我受傷。”
尤明許很無語,怒道:“你見過誰被石頭硌一下,就能落下傷的?好好走路。”
殷逢只好走得更快,軟糯糯地又說:“就揉一下,我回去把腳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