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尤明許在心里罵道,都懶得理他,上樓。
她家的房子其實挺老了,好在是最早一批商品房,修得還算規整,質量頑固。她進了家門,開燈,這套方方正正的二居室,也像她這個人一樣,簡潔、空曠、素淡,沒有什么溫馨的感覺,只有稍顯凌亂隨意的生氣。
客廳正中的墻上,懸掛著一副黑白遺照。尤明許進屋后總會看一眼她,有時候莫名地沖她笑笑,感覺心里會暖和一點。
畫面上的母親只有三十來歲,她長得可比尤明許文靜,文靜間不失英氣。一雙水潤的大眼睛,擁有尤明許所不具備的甜美。那一身警服警帽,都掩不住她的生動。尤明許從小是在江城跟著外祖父母長大的,大學才來湘城。他們從來不跟她提父親的事。只有一次,舅舅隨口說過:“明許這長相,肯定隨父親多一點。”當時沒人答話。
尤明許隨母姓,她也沒興趣去深究父親是誰,現在是死是活,是好是壞。
她去洗了個澡,躺回床上看劇,什么美劇肥皂劇雷劇,都看。這樣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腦子里也不想事,舒服。
正看著男主角抱著女主角在櫻花樹下轉圈圈呢,反派站在兩米外一臉扭曲恨不得把“我很惡毒”寫在臉上,手機滴一聲響。她的眼睛沒離開平板電腦,摸到手機,這才飛快瞟一眼。
一條發自陌生號碼的短信:“明許,我是殷逢啊。”
尤明許本來不想回,想了想,又回:“知道了。”
一句話終結交談,就是她的目的。
結果顯然是不奏效的,那人腦子里現在本來就有很多根筋罷工,怎么可能看得明白她的敷衍。
他立刻又問:“你在干什么?”
尤明許忍了忍,暫停爽劇,回復:“看電視。”
“看什么電視?”
“絕世傾情。”
“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
“不可以。”
“為什么?!”
“因為我困了,要睡覺。”
“那你加我微信,給我通過。就是那個綠色的小蝌蚪app。”
綠色小蝌蚪…
尤明許頭一次聽人用如此清新脫俗的方式稱呼微信,給他通過了,點開看他的頭像大圖。那是張男人的側臉,黑白的,光影用得很好,像是隱隱水波映在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男人唇角帶著一點笑,眉眼微微垂著。身上穿的,是最普通不過的黑T恤,卻偏偏顯得很有格調。
同時,從這張圖也可以看出,曾經的殷逢有點自戀,也有點自負,絕對的自持美貌,才把這樣封面模特似的照片,當成頭像。
心念一動,點開他的朋友圈,卻發現他只對朋友展示三天內的朋友圈,什么都沒有。
他發了段語音過來。
尤明許點開。
“我今天按醫生的話吃了藥,還打了針。晚上陳楓帶我活動了一會兒。我還看了一會兒電視,可是很沒意思。中午吃了肉、胡蘿卜、洋蔥和青菜。晚上喝了湯,又吃了肉,還有雞湯、蝦仁和青菜。醫生說傷口還不能沾水,我用毛巾擦了澡。現在我只有一點點臭。我現在也要睡覺了。晚安尤明許。”
他的聲音在電話里,意外的低沉好聽,因為語氣太乖巧,又透著某種軟糯的感覺。尤明許聽完后,靜默片刻,語音回復:“晚安殷逢。”
三天后。
陽光非常慷慨地灑滿整間病房,剛洗完澡的殷逢,如同只大貓似的,裹著浴巾,坐在床上。傷口已經拆線,他覺得實在太舒服了,雖然還很疼,但是不管了。頭發剛才護士也給他吹過了,現在蓬蓬松松軟軟地趴滿了頭。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就像二十出頭的大男孩,白嫩干凈。
陳楓舉著兩件衣服,站他面前,說:“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牌子和款式,本季最新款。”
一件是深灰色立領夾克,另一件是黑色大衣。大牌的剪裁做工就是這樣,咋一看非常簡潔,質地其實非常考究,并且很有設計感。旁邊的兩個小護士看著都噤聲了,很想看看床上的帥哥穿上這兩件衣服的樣子。
殷逢盯了一會兒,露出有點輕蔑的笑:“好難看。”
陳楓臉色不變,又從提袋里拿出休閑款,運動款,都是頂級潮牌。
殷逢的眉頭舒展了點:“還可以,看得過去。”
陳楓有點想笑,老師還是和以前一樣眼光挑剔啊,只不過挑剔的方向好像完全反了…想當年某國際一線男裝品牌還想請老師去做亞洲區代言人呢。
最后,陳楓從提袋里掏出來的,是一件綠色T恤,胸口印了個大大的生動活潑的阿童木。褲子同款。
殷逢坐著不動,眼睛緊盯著。他有感覺到旁邊的護士在低頭忍笑,這讓他臉莫名發燙,還有點說不出的生氣。心想這要是明許在這里,肯定不會笑,只會語氣很稀松平常地說:“嗯,你穿這個好看。”想到這里,他心情又好起來,面容卻故意嚴肅著,說:“嗯,既然沒有別的好看的,那就這套吧。”
陳楓:“好。”
“我懶得再選,再買幾套一樣的。”
陳楓:“好。同樣牌子不同款式圖案,可以嗎?”
“嗯。”
殷逢換上新衣服,走到鏡子前,照了一會兒,笑了,自言自語說:“今天穿去給明許看。”
陳楓說:“子懿來了,我讓她現在隔壁等。你要見她嗎?”
殷逢的眉頭立刻皺起來,說:“她是誰啊,為什么總要來找我?”
陳楓:“我前兩天跟你說過,她是你十多年前死去的哥哥殷塵的青梅竹馬,你從小也叫她姐的。她來,我想也是關心你。”
殷逢說:“我知道。不過她是我那個哥哥的人,不是我的。既然殷塵早死了,那她和我是不是沒關系了?”
陳楓:“理論上是。但這幾年,她一直在你身邊,你也沒有反對。”
殷逢的臉色忽然變得很緊張:“她…是我女朋友?”
陳楓想了想說:“不算是。”
殷逢不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