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相對了一會兒,顧天成說:“行,我待會兒去放了鄒芙瑢。她傷得不輕,被我藏在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如果我不去,只怕等你們找到時,她已經血流干死了。不過,在去之前,我要收點定金。”
尤明許聽他這么一說,心頭大大一松。太好了,鄒芙瑢也沒死!正慶幸著,忽然間腰間一緊,竟已被顧天成拖了過去,按在地上。她的頭皮一陣發麻,低吼道:“什么定金?”
“慌什么…”顧天成人在她背后,淡淡的說,“只要你陪我安靜待一會兒。我不會傻到在警察來之前就在這里把你變成我的女人,人命兩空。你也不愿意我這么傻吧?”
尤明許愣了愣,一時便沒動。腦子里想的是,他說的也許是真的,鄒芙瑢命懸一線,又被藏了起來。這塊地方本來就很有可能是他的大本營,故意開車把她們引了過來,所以他才這么熟悉。而鄒芙瑢宋蘭則是點兒背,自己跑到了魔窟里。他現在對她說的話,說不定有幾分真心假意。還是暫時不要違逆惹惱他,誘他帶著找到鄒芙瑢比較好。
這時尤明許感覺到他輕輕帶了自己一下,兩人就側靠在了一棵樹上。他的手還是按在她肩上,身上的氣息隱約傳來,令她動彈不得。
黎明前的夜色,或許是最厚重的。無邊的夜色,仿佛要將一切浸沒。兩人身旁什么都沒有,只有輕輕的風,和夾雜著灰土樹葉的原野氣味。
他說:“不管愛還是不愛,不管我此刻的感覺是否真實。也不管你我會死在什么時候、死在誰手里。其實我覺得這一刻自己好像并沒有變態過。我會永遠記住這幾分鐘,希望你將來也不要忘了。”
尤明許沉默了一會兒,說:“也許吧。”
他說:“呆在我跟前,不要動。”
然而,尤明許盡管向來行事彪悍,也交往過男朋友。但男友是警校的大好青年。所以她對男女之事,抑或說是對男人的口不對心,還是缺乏了些了解。這樣的沉默、冰冷的相擁,令她也有剎那的恍惚。
是在某個瞬間,她感覺到身后的男人在動,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還沒反應過來,想要轉頭,猛地僵住。然后,感覺到他的另一只手,滑到了她的脖子上,鎖得死死的。
“別動…”他的聲音有點壓抑,也有點喘,惡狠狠的。然后尤明許聽到他大約是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低喘也越來越明顯。
尤明許的第一反應是瞪大了眼,簡直想要罵娘。所謂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到底還是大意了,完全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么狼狽的時刻。她全身都僵了,幾乎是咬牙切齒:“顧天成你給我住手!”
可是在這方面,顧天成顯然比她老道多了,輕呵一聲說:“住手?我握著我自己,你憑什么叫我放手!”
尤明許這回耳根都紅了,可是他早已不動聲色掐著她的脖子,她雙手雙腳還被綁著,動彈不得。稍微一動,就能感覺到他手指收緊,呼吸有些困難。她全身都僵硬得如同石頭了,他還在耳邊輕輕威脅:“再鬧?再鬧我一刀割了地上傻子的喉嚨,再去殺另外三個。說了先收點定金,莫非你不想跟我走,哄我的?我甚至還沒碰你!”
尤明許的雙腿緊緊并攏,雙手也在身后緊握成拳。她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如果再這個他不太“冷靜”的檔口惹怒他,他真的可以反手就割了傻子警察的喉嚨,而她再敏捷,只怕也來不及救。她生生咬著牙關,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頭低下去,恨恨道:“畜生!”
顧天成輕笑出聲,然后很快沒笑了。他的身體和呼吸都越來越緊繃。
尤明許陰沉著臉,看著前方的樹林,和被夜色吞沒的滿地落葉。
顧天成松開了她,人還是靠在了樹干上。尤明許耳邊只有他的呼吸聲,可卻聞得見空氣里飄來的屬于男子的麝香氣味。她只覺得惡心,忍了忍。可那味道她身上似乎也被染上了。她告訴自己冷靜,再忍一會兒。只要找到顧天成藏鄒芙瑢的地方,就無需再忍。
顧天成平復了一會兒呼吸,拉好拉鏈,又用紙巾擦干凈了手,說:“在這里等我。不要跑,如果跑了,我殺了他們全部。你也跑不掉。”
尤明許緊抿著唇不說話。
他滿意地笑了,伸手又摟了一下她的腰,拾起地上的匕首,走進林子里。
這一小片地方,重新安靜下來。尤明許凝神靜氣,聽得分明,顧天成確實走遠了。她也相信在警察來之前,他需要結束一切。
她臉上的紅已漸漸褪去,此時盡管沒有別人瞧見,她的臉也是冷若冰霜,一雙眼陰沉沉的。再想到剛才顧天成的行為,她想殺人。她要親手抓住他,然后把他的頭摁在警局門口的地上,讓他舔泥巴水。
這么充滿惡意的想了一小會兒,她定了定神,剛想行動,突然感覺有哪里不對勁。
她慢慢轉過頭去。
地上的傻子,就躺在她腳邊,睜大眼也正看著她。這家伙不知道何時醒了,依舊是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的一張俊臉,那雙眼就跟黑葡萄似的,一眨一眨盯著她。
尤明許心里咯噔一下,冷冷地問:“你看什么?你什么時候醒的?”
傻子臉上忽然浮現很憤怒很憋屈的神色,伸手一指她的褲子——他的手指白皙修長,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倒不像吃過什么苦頭的刑警——然后他咬牙道:“他…為什么要在姐姐褲子上尿尿?大壞蛋!他尿在姐姐身上了!尿尿了!”
尤明許整個僵硬了有幾秒鐘,心想要不是他剛才拿你的命威脅,老子會受這種恥辱?她幾乎是無法抑制地吼道:“你給我閉嘴!”說時遲那時快,她一抖袖子,早就貼在袖口里一把極小極鋒利的刀片滑下,刀鋒微微割疼了尤明許的掌心,她也渾不在意,握著刀片,手腕一翻,那讓尋常人奈何不了的束口帶,已被輕輕劃斷。她低頭就是在自己腳踝間一劃,動作輕快無比。她本是坐在草地上的,只見她單手在地上飛快一撐,整個身體已敏捷彈起,然而她的左膝蓋順勢往他面前一跪,人已到了他跟前。右手一揚,兩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他手腳間的束縛也已解開。所有這一連串動作,自救、起身、移動、救人…她大約是在一秒多鐘里就完成了。傻子整個人看得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女人已是單膝跪地,俯視著他。
盡管傻子傻了,各種感官清晰尚在。此時濃暗的天色似乎在變淡,從墨藍變成了暗藍色。那是天空將曉的征兆。可是空氣更冷了。女人穿著沖鋒衣,長發飄散在空中,左手撐地右手握刀片,眼神清澈深邃。看著…很兇很兇,可也讓他覺得,真的好有安全感。
“你給我記住…”尤明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尿尿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包括待會兒會見到的警察叔叔們。如果說了,我就用這個,割你的手!”
傻子怔怔片刻,用力點頭。
尤明許看他懵懂模樣,又有點后悔威脅太嚇人了,稍微放緩了語氣說:“這是我們倆個人的秘密,懂么?”
他聽懂了,咧嘴笑了:“嗯!”牙齒很白,嘴唇形狀也好看。多帥的男人,笑得跟個二百五似的。
尤明許嘴角也冒出一絲笑,站起來,說:“我走了,你找個地方躲起來,直到我回來找你。”
他慌了,用力捂著肩上的傷,踉蹌爬起來,問:“你,去哪里?”
尤明許看了他一眼,脫掉沖鋒衣丟給他,說:“自己止一下血,按著傷口,或者纏起來。我看你健壯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去抓他。他不是去放人的,是去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