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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發瘋

  羌寨的氣候很反常,早晚凍得要死,等10點左右太陽出來了,又熱得要命。

  一到中午,又會準時刮起風沙,人倒是好說,主要是機器金貴。

  周瑾已經有快十天沒拍戲了,也不好意思白吃飯,就幫著抬抬機器什么的。

  這天中午,趁著風沙還沒刮起來,周瑾和老四將兩只大燈運回屋子里,拿厚厚的篷布給蓋上。

  “怎么了老四,心情不大好啊?”周瑾發現他的面色很差。

  老四是劇組的燈光助理,平時也是個烈性男兒,大高個黑面龐,有什么心事都掛在臉上。

  聽到周瑾和他說話,拍拍手上的灰土,勉強一笑,“沒什么。”

  周瑾也沒說什么,和他一塊坐在門檻上,呆呆地看著天上飄來的白云。

  如果說寧皓是瘋,那么管琥就是狠。

  這家伙對自己狠,對劇組也狠,每天早出晚歸,一天拍十五、十六個小時都正常。

  工作人員們在煎熬,演員也在煎熬。

  黃博來前帶了一大包藥,已經用了小一半了,天天不是摔傷,就是擦傷。

  王遜演個油漆匠,整天吊在威亞上,幾乎就沒下來過。

  老四本來壯得跟頭牛似的,眼見得消瘦下來,這會兒坐在門檻上,正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至于周瑾,自從被管琥連續卡了二十多條后,就沒再拍過戲。

  這十天的功夫,他都快憋瘋了,整個人焦慮得不行,頂著兩個大眼袋,嘴唇都干裂了,也沒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不敢問啊。

  “嘩啦啦…”如同下雨一般,一股狂風帶著細小的黃沙,從山頂呼嘯而下。

  那些黃沙落在墻上、屋頂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快進屋,快進屋…”黃博灰頭土臉地沖了進來。

  周瑾和老四趕緊進屋,“啪”的一聲緊緊關上了木門,黃沙被擋在了門外,狂風卻從門縫里鉆了進來,發出嗚咽聲。

  “呸呸,”黃博將嘴里的沙子吐掉,瞅瞅周瑾,再瞅瞅老四,“咋啦這是,哪個欺負你啦?”

  這十天的功夫,黃博演的牛結實整個一混混,在寨子里各種作死、犯渾,連帶著他平時說話,都帶了幾分桀驁不馴。

  老四擺擺手,一屁股坐地上,“莫得事。”

  黃博拉著周瑾也坐到地上,“你又是怎么了啊?一個個的,都哭喪著臉?”

  “我也莫得事,”周瑾沒好氣地道。

  “嘿,我還不知道你,”黃博齜著兩排黃牙使勁笑:“管琥這孫子就這樣,先把你徹底否定了,等你受不了了,然后你的戲也就來了。”

  周瑾低著頭,搓搓干燥的面頰,“我倒不是怕他晾著我,這幾天我反反復復看劇本,總感覺他想說些什么,可又鬧不明白,所以就很糟心。”

  “可以啊小子,居然還撐下來了,”黃博來了興致,“那我問問你,你知道你演的是誰嗎?”

  周瑾道:“牛醫生,姓牛的醫生,牛脾氣的醫生,我都研究好多遍咯。”

  “那牛結實又是誰?”黃博又問。

  “去去去,甭來這套,”周瑾揮手趕他,“我都研究好幾遍了,牛結實就一反叛分子,你以為我不懂啊?”

  在這個故事里,牛結實可不單是犯渾,他代表的是一種反叛和個性,而牛醫生就是謀殺個性的兇手。

  “嘿,還真看懂劇本了啊,”黃博也不生氣,蹲起來道:“那你再想想,村民為什么要請牛醫生回來,到底是誰想殺牛結實?”

  “當然是牛醫生…”周瑾說了一半,忽而又覺得不對了,“村民,估計也想吧。”

  “那為什么牛醫生不直接下手,非要發動全體村民呢?”

  “因為…”周瑾終于覺出不對了,張了張嘴,把答案又咽了回去。

  是啊,為什么呢?

  他本來想說,因為在這個村莊里,仍然受到法律和道德的約束,殺人是違反道德的。

  所以醫生要發動大家,把大家一起拉下水,用殺人誅心的法子,從精神上干掉牛結實。

  只是這樣一來,從集體謀殺個性的角度來看,又有些說不通了。

  這里面應該還有點別的東西。

  也正是這點東西,捆住了周瑾的手腳。

  黃博見周瑾若有所思,忍不住提點了一句,“你再想想08年,奧觀海就任之前,都要干些什么?”

  “干什么啊?”周瑾下意識地問。

  這和奧觀海有什么關系?

  羌寨的風沙來得快,去得也快,黃博沒說話,瞅瞅門外的風沙快要停了,就一推門出去了。

  “臥槽,你特么倒是說明白啊?”周瑾在后臺喊。

  “哎呀真笨,”老四忍不住道:“當然是拉選票啊,沒人選他,當毛線總統啊。”

  拉選票?

  當總統?

  臥槽!

  牛醫生對著村民叨叨逼逼一大堆,是在拉選票?

  周瑾突然發現,故事可能是這樣的:

  牛醫生之所以要殺牛結實,是因為村民希望他殺掉牛結實?

  那幫愚昧、善良的村民,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選出了牛醫生?

  而牛醫生更像是一個瘋狂的領袖,他發動村民,是為了集…權…?

  那這樣一來,牛結實就不僅是一個反叛分子了,他更像是一個革…命…者…?

  周瑾猛地跳起來,眼睛里發出驚喜的光。

  好似被人蒙著眼睛,在泥坑里掙扎了好多天,現在這層窗戶紙終于被捅破了一樣。

  一切豁然開朗。

  他終于明白了哪不對了!

  “哎,你干嘛,”老四見周瑾跳起來就往外跑,連忙扯住他,“幫忙抬東西啊。”

  “哦,好好,”周瑾又折回來,幫著扯開篷布,把大燈抬了出去。

  然后在一個絡腮胡燈光師的指揮下,將兩只大燈安置到指定位置。

  “就放這就行,固定好啊,”絡腮胡招呼一聲,往燈頭上面加了一層色紙。

  再一開電源,原本雪亮的大燈頓時發出了帶著血紅色的燈光。

  周瑾好奇地問:“這燈光怎么這樣啊?”

  “噓,”老四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等絡腮胡走了才小聲道:“不同的燈光有不同的效果,燈位、色紙都是有講究的,師傅也不教,我也搞不大懂。”

  “那你還當燈光助理?”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呃…我是說,師傅就是這么罵我的,”老四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剛當燈光助理沒多久,在劇組基本等于苦力,這會兒見周瑾好奇,就拉著周瑾,偷偷溜到監控器后面。

  墊著腳指給周瑾看,“瞧見沒有,現在正中午,打光之后,鏡頭里拍出來就跟傍晚似的。”

  “怕什么,直接過去看啊,”周瑾拽他,老四使勁搖頭,就是不敢。

  “那我自己去看了啊,”周瑾也沒再管他,直接搬了個馬扎坐到管琥身邊。

  只見監控器的畫面里,一片殘陽似血,整個村莊都籠罩在這詭異的光芒下。

  “這拍的什么啊?”周瑾冷不丁問。

  管琥正拿著對講機指揮呢,聞言甩過來一個劇本,“自己看。”

  周瑾翻了翻,才大概搞明白。

  這一場戲說的是:牛結實騎著自行車,從山上直接騎到山下,最后摔了一個屁股蹲兒。

  然后一個村姑跳出來告訴他,你的臉很黃,不會生病了吧?

  之后所有的村民都這樣告訴牛結實:你的臉很黃,不會生病了吧?

  牛醫生的謀殺計劃,也就從這里開始。

  難怪要營造這種詭異的、血色的氛圍。

  “嘿,你有事沒事啊,”管琥瞧瞧一言不發的周瑾,終于忍不住了。

  他晾了周瑾十多天,生怕周瑾憋瘋了,拿他出氣。

  周瑾悠悠吐了口氣,故作輕松,“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來告訴你,爺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管琥一愣,隨即笑道:“得,那明天就拍你的戲!”

  反正今天這場戲過后,黃博估計得在床上躺個幾天,正好換周瑾頂上。

  另一邊,在山頂上,對自己命運毫無所知的黃博,騎著那輛破自行車,費力地咽口唾沫。

  “你確定這破玩意能騎到山底下?”他看看道具師,再看看陡峭的山坡,心里一點底沒有。

  “放心吧,博哥,”道具師直拍胸脯,“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呸,就是你,我才不放心,”黃博嘟囔一聲,“勞資遲早得死你手里頭。”

  “準備…Action!”

  雖然不情愿,但管琥一聲令下,黃博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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