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猝然之間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子彈,槐詩已經將所有的思考,交給了本能。
自瞄準標所顯現的瞬間,他便已經傾聽到了不屬于這一處房間之中的鳴動,有什么東西即將到來,透過那一片狹小又短暫的入口。
向著艾晴。
于是,禹步!
三重禹步的反作用力令他身下的沙發在瞬間崩塌,炸裂,扭曲的框架彈起,被踩成了碎末的鵝絨像是煙霧那樣在暴風中擴散,飄揚。
槐詩已經彈出!
一步跨越了整個房間,踩著憤怒化身的背脊,騰空而起,翻越了辦公桌和下方的艾晴,自從她的身后落地,生根。
雙腳楔入了地板之中。
就在這過程之中,短暫又漫長的深吸,已經迎來了結束。
他伸出了雙手,向著那一道突破了瞄準標志,自虛空中襲來的子彈。鐵光歡呼,仿佛興奮的吶喊咆哮。
自鑄造之王的凝視之中。
虹光自瞳中一閃而逝。
槐詩已經‘聽’到了彈道的軌跡。
緊接著,仿佛炸彈爆破的巨響迸發,自他合攏的雙手之間,瞬間,蓋過了子彈破空的聲音。
自彈道的軌跡之前放,槐詩的雙掌合攏。
十指展開如蓮花,又自這漫長到仿佛凝固的時光里,緩緩的收縮,迎向了燒成赤紅的鋼芯子彈。
明明是間不容發的瞬間,槐詩的意識竟然一陣恍惚。
并非是來自對手的攻擊,而是,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往日幾乎烙印在自己記憶中的畫面。
曾經的果園健身房內,羅老空手接子彈的畫面,讓槐詩驚為天人的場景,還有那宛如抵達巔峰的技藝。
可如今看來,那神秘而驚人的技巧,看上去卻如此的樸實明晰,毫無花俏。
洗練又直白。
就好像在工作的時候順手拿起旁邊的杯子喝水一樣。
無需特地的準備,只是意識在下達決定的瞬間,身體,便已經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反應。
只需要,如此便可!
槐詩無聲微笑。
那一瞬間,展開的十指如同花苞那樣,向著鋼芯子彈收縮,輕巧的籠罩在那稍縱即逝的方位之上,無聲的包裹。
在十指的撥弄之下,子彈的回旋被打破了,自空氣中翻滾,又自指尖輕巧的彈動之下無從掙脫手掌的束縛。
直到最后,恐怖的動能自雙手之間層層消減。
在擴散的颶風中,槐詩將氣息長長的吐出,緩緩展開了雙手。
便看到右手掌心之上,那依舊如同球體一般轉動回旋不休的子彈。
焦化漆黑的血肉在槐詩的凝視之下緩緩剝落,又緩緩的重生,到最后,除了一片焦痕之外,什么都沒有剩下。
而感受到其中殘存的源質波動,槐詩的眉毛微微挑起。
“暗殺型靈魂能力?”
多半是有了某種媒介和訊息之后,就能夠形成效果的能力,表現方式是突破空間距離,從距離目標最接近的介質中傳達攻擊?
只有短暫到不足半秒鐘的反應時間。
但為什么不使用煉金武裝?或者是邊境遺物?子彈也是普通的鋼芯。
因為靈魂能力過于追求精密,為了避免干擾么?
還是說刻意藏拙?
“有點難搞啊。”
他輕聲感慨。
“嘖。”
艾晴面無表情的捏著手里的手機,看向了上面的電話號碼。
而與此同時,另一處陰暗的空間中,仿佛靶場一般的環境里,趴在地上的射擊者也從狙擊鏡前面抬起了眼睛。
看向了懸掛在通道盡頭的證件照。
卻沒有看到子彈的穿孔。
“嘖。”
他伸手,拉動槍栓,一枚彈殼從膛中拋出。
而整個槍身已經燒成了赤紅,彎曲,連帶著他的手也燒出一片水泡。
“沒有命中,目標似乎有某種方式抵擋我的狙擊,是否繼續?”
狙擊手拿起了對講機,對另一頭問道。
“增加目標2號,緩沖完畢之后繼續,不要停止,十分鐘之后撤離。”一個蒼老的命令:“倘若只是這樣就能讓那位知難而退的話,倒也不算浪費。”
“收到。”
狙擊手放下了對講機,隨便往手上噴了一點燒傷藥劑之后,不顧燒傷之后的痕跡,再度,端起了狙擊槍,深吸了一口氣。
屏住呼吸。
看向了懸掛在靶機上的嶄新照片。
右眼毫無瞳仁的蒼白眼球中,虛無的視線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令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再度鎖定了艾晴的面孔。
而就在這之前,捏著子彈的槐詩已經回頭看向了艾晴。
“對方似乎已經掌握了某種跨越空間對我們進行襲擊的方法。”
槐詩問,“是否撤離?”
“撤離有用么?”
艾晴看著一片狼藉的室內,輕嘆:“我們被挑釁了啊,槐詩。”
阿德里安那個家伙…
果然不愧是內政部的中堅,說兩套做三套都不足以形容那個家伙的惡劣本質,究竟是談判不成功決意開戰呢?
還是說,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暴力驅逐的準備?
“能追蹤到來源么?”艾晴問。
“有點麻煩,我試試。”
槐詩端起指尖的子彈,凝視,好奇的問:“你從哪兒來?”
子彈,沉默,無聲。
而槐詩張口,向著鋼鐵吹了一口氣,便有隱隱的鳴叫聲從其中響起。
靈魂能力已經滲入其中,閱讀其中的記錄,還有源質波動。
“西南邊。”
話音剛落的瞬間,十字標閃現,轟鳴聲再度爆發,再一顆破空而至的子彈已經落入了槐詩的手中,嗤嗤作響。
殘存的嘯聲回蕩在耳邊。
回答著鑄造之王的提問。
“唔,這一次更加清晰一點了。”槐詩說:“大概的范圍應該能夠圈定。”
“追跡者,49歲,男,原暗軍團退役狙擊手,萬孽之集注冊殺手,靈魂能力——刻骨尋仇。媒介是目標的照片,最大范圍29公里。
受限于靈魂能力的限制,無法使用邊境遺物和咒彈發動攻擊,想來麻煩一點的話,應該又燃燒彈吧?”
短短的半分鐘時間,艾晴已經在架空機構的數據庫中完成了檢索:“他和他所屬的鬣狗小組給內政部干了不少臟活兒,具體的資料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好的。”
槐詩微笑:“那么,命令呢?”
“發起反擊。”
艾晴說:“我要求你,代表我,對挑釁者還以顏色。”
“要留一口氣么?”槐詩捏著子彈,好奇的問。
“干掉。”
艾晴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有阻攔的人,一個不留。但凡妨礙的人,也全部殺掉,哪怕只是瞪了你一眼,也絕不能留下。”
“好的。”
槐詩笑了起來,看了看墻上搖晃的鐘表,對她說:“五分鐘。”
隨手,將怨憎插在了地板。
刀鋒崩解,化為無以計數的鴉羽,自空氣中飄蕩翱翔,將艾晴籠罩其中。
憤怒化身的輪廓從她的周身隱現。
就這樣,他轉身推開了窗戶,凝視著濃厚夜色中漸漸沉寂的城市,還有無數的燈火,反身而下。
躍入了高空之中。
自呼嘯而來的狂風之中,他吹著口哨,舒展身體,看著迅速放大的一切。
悲傷之索從袖中驟然彈出,扯向了遠方高樓之上的信號塔,驟然之間,墜落化為了擺蕩,轉化的勢能推動著他的身體向前飛出。
留下了愉快的呼聲。
仿佛翱翔那樣,他自倫敦疾馳,大笑。
在悲傷之索的拉扯和牽引之下,龐大的城市自腳下掠過,街道,行人,建筑盡數被甩在身后。悲傷之索的尖端粗暴的楔入了石和鐵之中,向著鳴動來處延伸。
可就在著數百米的高空之下,槐詩的死亡預感驟然迸發。
就在眼前,高聳的寫字樓之上,燈火通明的格子間之前,那一張張巨大鋼化玻璃中,竟然悄然浮現出了一個瞄準的十字標。
對方,更換目標了!
自半空中,無從變換方向,自稍縱即逝的瞬間,槐詩的手掌松開了悲傷之索,憑借著那擺蕩的力量回旋,苦痛之錘自手中具現。
遙遙對準了狙擊彈道的來處。
狼獸巨錘的背后,引擎噴口一般的裂口內,憤怒之火裝填,爆發。
半空之中在憤怒引發的動力之下,鐵錘砸落,正面轟擊。
走你!
伴隨著金屬破裂的巨響,彈頭倒飛而出,楔入了鋼化玻璃里,在熬夜社畜們呆滯的視線中,自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擴散的白痕。
而一個身影,已經從窗前無聲而去。
消失之前,還想著呆滯的觀看者們揮了揮手。
無聲道別。
“我叼——”
端著咖啡的經理探頭,看著那大廈之間飄蕩而去的身影,難以置信:“咩啊?蝙蝠俠?”
“那是蜘蛛俠吧。”另一個人糾正。
兩人目光對視,頓時仿佛發現了異端一般,熊熊火光自瞳中燃起,火花自視線中飛迸。
“有繩子就是蜘蛛俠么?憑什么?”還有人強調:“說不定是調查兵團呢!”
霎時間,那兩人之間的戰意和火焰消失不見,回頭瞥了插嘴的家伙一眼,便開始和煦的謙讓起來:“你說得對,確實有可能是蝙蝠俠。”
“不不不,蜘蛛俠的人設更加符合一些。”
“還是泰山吧,泰山最符合。”
“啊對對對,泰山,泰山好啊,我最喜歡泰山了。”
“嗯,還有柯南。”
就這樣,無視了身后嘈雜的噪音,大家達成了共識。
或許,這就是漫長的加班煎熬之夜中,所出現的小小驚喜和奇跡。
而就在靶場之內,追跡者抬起眼睛,已經汗流浹背:“警告,2號目標的位置出現了移動,正在…向我靠近!”
他說:“b計劃,b計劃!”
在信號塔之上,一道電光跳躍,閃現。
夜空高樓之間,清脆的噼啪聲驟然在空氣中炸響,一道耀眼的電芒馳騁,向著槐詩。
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