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之間的沖擊,令槐詩幾乎懷疑人生。
雖然說統治者和統治者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腐夢就曾經在一怒之下跳進了邊境…可僅僅是一個座下的吹簫童子就這么猛,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當年腐夢是怎么釣上牧場主這凱子的?
只是接觸而已,自己剛剛完成的陰影質變,就已經被公義的影子壓制住了——哪怕對方并未曾專場于此。
槐詩只是略微的試圖滲透了一分,眼前就驟然一片漆黑,頭暈眼花,雙耳嗡鳴。
在恍惚之中,仿佛能夠看到深淵之底的無窮胃液,乃至吞噬萬物的恐怖食物鏈虛幻里漸漸浮現的個體。
祂…在看著自己!
槐詩下意識的罵了一句臟話,想要扇自己一個耳光。
你他媽的想什么呢!
還是膨脹過頭了。
之前在牧場主家的田里挖兩鍬土就算了,現在竟然滲透公義,姑且不論雙方之間的差距,就相當于直接跑到牧場主的碗里夾肉了。
地獄之神的飯你都敢搶?
不要命了!
本能的,強行切斷了和那一部分源質的練習,只來得及最后下達了自滅的指令,別讓牧場主撈進嘴里嘗嘗味。
緊接著,天闕運轉,鸚鵡螺劇震,主炮在拉扯之中底座冒出火花,調轉方向,開火!
恐怖的烈光從炮身中噴薄而出,將糾纏在鸚鵡螺之上的影子暫時的‘沖’開一隙,再然后,歸墟的大門洞開,黑暗井噴。
像是章魚的濃墨一般,覆蓋了天和地之間的距離。
在公義之影再度收縮前,鸚鵡螺就已經一個超大型影葬穿梭,在槐詩劇烈的頭疼中逃出了羅網。
很快,圣光掃射之下,黑暗消散無蹤。
鸚鵡螺也已經消失不見。
只剩下原本它襲來時所鉆出的裂口,在緩緩的收縮…
高亢的嘶鳴響起。
公義之影震顫著,似是憤怒,巨手抬起,強行扯開了鸚鵡螺破壞出的裂口,鉆入其中。
倘若是公義親至,恐怕也會冷笑——在福音圣座在老子眼前玩這一套,簡直,不知死活!
你再熟悉路,難道能有我熟悉?
整個福音圣座就是未完成的圣體,天然的容器,螻蟻以為一兩個夾縫的存在能夠讓自己逃命,那才是癡心妄想!
可這樣的嗤笑,很快,便戛然而止。
因為在猙獰的陰影鉆入裂縫,探頭的時候,便看到了懸停在無數模糊血肉之間的龐大戰艦。
仿佛蹲在墻角后面早已經掄起了大棒的老陰比一樣。
等候許久。
“傻了吧,臭弟弟——就等著你呢!”
現在,鸚鵡螺燒成了赤紅。
耀眼的虹光交織成宏偉的光輪,籠罩在它的頭頂,無以計數的源質在熔爐中涌動,形成質變。搜集了無窮地獄沉淀和深淵精髓之后,邊獄模塊,過載填裝!
湮滅反應在奔流的陰影和烈光之中不斷的迸發,當一切收束,自爐心中孕育出最終的奇跡和災厄時,一線鐵鑄的銀光,就已經向著公義的陰影飛出。
勢如破竹的灌入了它迅速變化的‘面孔’,向著內部穿刺,撕裂了一切阻擋,節節貫穿,最后,炸破了它的‘尾巴’,飛出,形成了一道鐵針一般的筆直軌跡,貫穿群山和怪獸,落入了犧牲天的最深處。
許久,才有恐怖的焰光隔著千萬里緩緩升起。
氣浪席卷,擴散。
而在那扭曲的陰影再度愈合之后,鸚鵡螺,早已經消散無蹤。
只留下破空的巨響,宛如嘲弄的大笑一樣,經久不散。
——再您媽的見!
死寂。
整個犧牲天,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的怪物們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只有蠕動的陰影緩緩合攏,緊接著,又迅速膨脹,擴散,形成了鋪天蓋地的黑潮,向著裂隙之后的夾縫鉆了進去。
死死的追著對方殘存的痕跡。
要將他們碾壓成粉碎!
而還有一道影子,從上面分裂而出,游曳著,游過天空,仿佛怪物再度回到了燈罩里,向著升變天的方向而去,向本體匯報此處的情況。
最后,死寂的犧牲天中,獵食天使們趨勢著巨獸收拾戰場,除了殘肢斷骸被巨獸們分尸的咀嚼聲之外,便再無聲息。
許久,許久,再過了許久。
一名巡邏的獵食天使忽然僵硬,破裂,裂開的面孔之后,詭異的影子蠕動著,就這樣,面無表情掃視著戰場,轉身飛去。
天地之間,依舊死寂。
禮贊所內,槐詩面無表情,不為所動,只是托著下巴,靜靜的等待。
直到遠方,圣人和受加冕者們的戰爭越演越烈,漸漸從智識天向上突破之后,才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貫穿七界的巨柱下,宏偉的瀑布內,一只將要被送往戰場的猙獰巨獸猛然僵硬了一瞬,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潭中。
在深度的變化中,龐大的身軀驟然四分五裂,殘破的尸體沒有按照預定達到美榮天的戰場前線,反而在福音圣座內的暗流中兜兜轉轉,最終墜入了塵界的垃圾堆里。
鸚鵡螺號緩緩從涌動的陰影中重現。
早已經飽受重創。
在邊獄大炮轟擊之后,槐詩哪里還敢再抄贊頌者提供的近路,再近的路在公義的眼皮子地下,也都是死路一條。
因此,它只能憑借著開炮時的源質變化作為掩護,再度影葬穿梭,跳出了裂口之后,源質化之后,躲入了怪物的巨大尸骸中。
最終,再被分食時,依靠著陰影的重疊,滲透進另一只巨怪的影子內。
鳩占鵲巢。
靠著行云流水的套娃操作,總算是在公義之影的追殺和監看之下逃過了一劫,但卻不得不引人耳目,墜入了最底層被打爛成一團的垃圾場里。
暫時是不敢有什么動作了。
先茍住。
鬼知道拉了這一波仇恨之后,會不會被公義記在小本本上…
“營救任務完成,α組確定安全,正在治療中。”
當槐詩的消息出現在深空軍團的頻道里時,一片死寂,只有施萊登長出了一口氣的聲音。
“如何移交?”
槐詩把坐標發過去:“現在他們正在接受治療,底層塵界的距離比較遠,我可能很難把他們再送出去了。”
“不必。”
施萊登擦著汗水,“剛剛架空樓層的許可已經下來了,你被授予了接觸機密的臨時權限,槐詩先生,情報讀取就拜托你了。”
這種戰局展開,瞬息萬變的時候,能早一秒就是一秒的先機,早一刻就是一刻的有利。重要的情報,難道還要一路送到倫敦去給決策室的大老爺們當面檢閱么?
施萊登早已經做好了好幾手準備,趁著槐詩救援的時候,為他申請權限的報告就已經發上去了。
當然,順帶的還有五階登陸的申請和突入作戰的計劃。
不可能所有人都坐在原地,眼巴巴的等著槐詩一個人動。
當許可編碼傳入槐詩的源質之中時,槐詩便閉上了眼睛。
底層塵界。
無數殘骸中,鸚鵡螺的內部,陰影涌動著,勾勒出了槐詩的輪廓。曾經的殘影現在已經如同分身一般的靈動,在接過了晶格17遞過來的箱子之后,伸手按下。
三層許可驗證統括,鐵箱層層展開,最底層的炸彈脫落時,被晶格17手忙腳亂的接住,然后小心翼翼的送到旁邊去,拆解。
這種用來關鍵時候毀滅機密的東西,一旦炸開,恐怕鸚鵡螺里除了槐詩沒一個人能活下來。
而槐詩,則疑惑的看向箱子內部…
“這…啥?”
槐詩茫然的提起里面的東西,“一顆,頭?”
確切的說,是一只獵食天使的頭顱殘骸,臉上的黃金假面剝落,露出了縫合的痕跡,還有,顱骨上的疤痕。
“情報呢?在哪兒?”槐詩疑惑。
“顱骨內部的植入體。”施萊登說:“在更早的時候,天竺空界作戰時,我們曾經俘虜過一匹獵食天使的活體,在對方自滅之前凍結,然后在技術部的協助之下,進行了一次手術…”
詳細的過程,他并沒有多說。
但槐詩用腳后跟都能想出來是什么套路。
以技術部那沒人性的程度和統轄局的狠辣心腸,只要有用,怕不是什么洗腦、催眠、手術、寄生、惡墮之類的玩意兒統統都會來一套。
而槐詩眼前的這一只,就是四只成品里面的唯一的成果。
搞完了之后,清洗掉這一段記憶之后,丟回戰場上去。自然會有大群將重傷的獵食天使帶回福音圣座去。
而它自身,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重傷了一遭之后,已經變成了現境插在福音圣座里的眼睛。
只能說,這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就連深空軍團也沒抱多大的指望,只是本著‘來都來了’了的宗旨,做了一次不求結果的嘗試。
然后,在半個小時之前,植入體就通過各種方式,向著現境傳出了最高等級的警報。
來自升變天內側的情報。
對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未知的盲盒。
“來,讓我康康——”
做好所有的防御措施和隔絕污染的準備之后,槐詩的刀刺入了破碎的顱骨,小心翼翼的用焦炭化的腦子里,用鑷子抽出了一片生體芯片。
一絲一縷的陰影源質從指尖延伸而出,落入其中。
瞬間,無數支離破碎的影像就順著靈魂的讀取,從槐詩的眼前,重現!
“草!”
一瞬間的呆滯之后,槐詩汗流浹背。
幾乎窒息。
“哥們——”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深空軍團的頻道里,傳來了槐詩的訊息:
“這一次,咱們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