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力挽狂瀾的劇情呢?”
在魔境破滅的轟鳴里,槐詩坐在石頭上,開始沉思。
看完整個過程,他只感覺一陣氣冷抖,大熱天,手腳冰涼,我們工具人什么時候才能站起來?自己這一趟似乎就根本沒干啥事兒啊?
這就完事兒了?解決了?
槐詩疑惑的看向郭守缺,“鹿鳴館接下來應該還會插手吧?”
“那是別人的工作,用不著我們管。”郭守缺說。
“那其他勢力的干涉和影響呢?”
“都有專人負責。”
“然后呢?”槐詩問。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郭守缺喝完碗里的最后一滴湯,放下了瓷碗。
當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從破碎的宮闕之中,身披甲胄的威嚴武士緩緩走出。所過之處,王道樂土的神圣氣息擴散,將空氣中一切怨念盡數滅絕。
那是當黑暗面被一掃而空之后,再度展露莊嚴與神圣的伐折羅琉璃具裝——八房!
當殺死了其中魔念的集合之后,他化自在的所有力量已經全部被姑獲和九鳳所吞吃,如今的琥珀處于前所未有的全盛期。
在圣痕遺物·八房的加持之下,她已經是理所當然的里見氏家主,安房國之王。
“真好啊,真好啊。”
槐詩鼓掌賀喜:“恭喜你,琥珀,おめでとう!這樣的話就完事兒了呢,真好,太好了!那么工作既然已經結束,我就不便久留了,在下就此告辭。至于宇治寶藏的事情,咱們下次再聊,那么就這樣,拜”
話說完,他扛起地上昏迷的真希就想要跑。
然后,看到…攔在前面的郭守缺。
“懷紙小姐。”
那個邪意的中年男人露出古怪的微笑:“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完了吧?”
“怎么?想要狡兔死走狗烹?”槐詩挑起眉頭:“這樣不好吧?我以為東夏譜系都是講信譽的呢。”
“不,只是單純的,工作還沒有做完而已。”
郭守缺依舊微笑著:“您看,廚魔對決,還沒有結束,不是么?缺了這一環節的話,琥珀家主的正統性也會受到懷疑啊。”
他說:“你和我的工作,都還沒有完成。”
那一雙宛如獵食者的獸性眼瞳,死死的盯著槐詩,不容許他離去。
槐詩皺眉:“就算是你現在重開,沒有評委啊。”
“這個簡單,我隨身帶著的。”
郭守缺抬起腳,揣在竹簍上,頓時竹簍內側的黑暗中,驟然吐出了兩個渾身粘液的狼狽人影,一出來就驚恐的尖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赫然是那位上皇的使者,還有他的隨從。
“看,評委來了。”郭守缺攤手。
“…”槐詩眼角抽搐著,繼續反駁:“就算有評委,沒有觀眾也沒有氣氛,對吧?”
“這更簡單了。”
郭守缺拍手,看向四面八方,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整個里見氏的莊園之上。
很快,便有一個又一個或是狼狽,或是整潔的身影從陰影和角落中走出。無一例外,全部都神情復雜。
異變突生的時候,絕大多數候選者和廚魔都被牽連進其中,在搞清狀況之前,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最終選擇了互相援助,龜縮進行防守。
雖然被狠整了一道,但除了少數幾個倒霉鬼之外,絕大部分廚魔和幾位候選者都還算是全須全尾。
只是慘了點。
結果沒有想到,塵埃落定之后,琥珀竟然已經將八房掌握在了手中,正統在握。而主持家務的家老們——八犬士已經死的死,傷的傷,根本沒有理事的能力。
不乏有野心家率先開始了私底下的串聯,想要謀求機會。但見證過照膽的神威之后,依舊不死心的,也已經被自己家的廚魔潑了冷水——哥呀,算了吧,找死也不是這樣的。咱們有這世間,去舔舔新家主難道不好么?
有些人覺得不好,但不敢說,已經打定主意去京都下絆子了,但現在哪怕心里再怎么媽賣批,臉上也只能笑嘻嘻。
“各位也看了這么久了…那么,有空嗎?愿意看比賽嗎?”郭守缺和煦的微笑:“免費的,不收錢。”
一眾人的臉色頓時都很難看。
好不容易茍住活下來,還沒喘口氣,那么大的家主之位就沒了,如今被郭守缺逼出來當‘熱心觀眾’,不論是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更何況,誰還會不知道郭守缺是什么貨色。
難道他從東夏來,還是做大善人的么?
“你看,觀眾也有了。”
郭守缺回過頭來,微笑如故。
“場地破敗,沒有心情。”槐詩面無表情。
“好解決。”郭守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鐵哨子,吹了一聲,頓時地上一陣翻動,跳出一個侏儒來。
侏儒的頭頂扛著倆廣告牌子,一跳出來就高聲喊:“座敷建筑公司為您服務!”
“五個小時,那里,修好。”
郭守缺從袖子里甩出兩塊金燦燦的東西來,丟進那侏儒的懷里。侏儒狂喜的點頭:“不用五小時,三小時就行…您老需要裝修服務么?有啥特殊要求?需不需要辦個會員啊?”
“不要,滾。”
郭守缺一腳將侏儒踢飛,盡顯有錢人的豪橫本色,最后,再看向了槐詩:“你還有什么要求?”
槐詩瞥著他的樣子,緩緩搖頭:“真希已經放棄家主遴選了。”
“很遺憾,她并沒有正式退出——而且,這必須要有她本人來宣布才行。”
郭守缺聳肩,同情的說道:“更遺憾的是,她現在進入發育期,喝了湯之后會迅速成長,在睡眠的狀態之下…恩,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一周左右。
在這之前,你依舊是她的代理人。
這可是最后的挑戰咯,懷紙小姐,我們相搏的、爭奪的,作為賭注的,乃是整個里見氏的財富,館山集團的所有資產,乃至安房國的王權——你恐怕,不能拒絕。”
“…所以,你也同意?”槐詩看向琥珀的方向。
疲憊的琥珀無奈嘆息,摘下了頭盔:“抱歉,之前已經跟他說好了,里見家的事情他不干涉,但廚魔大賽的事情我得聽他的…實話說,老頭兒難伺候的很,不行的話,你就做個菜糊弄一下唄。”
“可如果我贏了呢?”槐詩疑惑的問道:“那你豈不是很慘?”
琥珀,郭守缺,乃至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端詳著那一張困惑又認真的表情。
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說夢話,還是真的覺得如此。
在沉默里,郭守缺皺起眉頭,湊近了,仔細端詳,好像看著一匹從哪個動物園里跑出來亂甩口水的奇行種哈士奇。
表示難以理解。
“你…認真的?”
“為什么不呢?”
槐詩淡定的反問道:“難道誰還會拒絕把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死老頭兒徹底擊垮,踩到腳下的機會么?還是說,會被你外強中干的樣子糊弄住?
郭守缺先生,雖然不知道究竟在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但我的直覺告訴我…現在的你已經遠不如往常了。”
他說:“至少,你無法讓我感覺到害怕。”
如是,洞穿了郭守缺壯年面容之下的虛弱。
死亡預感依舊存在,但已經沒有原本那樣的瘋狂警告,而是變成了某種若有若無的警示,不斷變化。
不像是原本面對無窮盡汪洋時產生的無力感,如今郭守缺變得越發的神秘,像是迷霧里蠕動爬行的怪獸…
但有一點槐詩可以斷定。
現在,重返青春的郭守缺,是他最虛弱的時候!
郭守缺沒有說話,只是瞇起眼睛,似乎是被激怒了那樣。漆黑的眼瞳中永恒黑暗在沸騰,可是卻在隱約中泄露出絲絲縷縷的雷光…
披在腦后的長發如蛇那樣的蠕動著,從其中有一只又一只畸形的眼瞳睜開,看向槐詩,又迅速消失。
就像是包裹在深淵之上的人形薄膜即將被撕裂了,會有無窮盡的災厄傾斜而出…
“說的沒錯,懷紙小姐。”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如今的我,確實是處于最虛弱的狀態,對你最有利的時候。
可是,懷紙小姐——如果要對付一個久病纏身,沉疴不愈,只不過是回光返照的對手,你應該怎么做呢?
“拖延戰術。”
槐詩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下毒、施放詛咒,擾動平衡,從內部直接引爆病患,讓你體內過于龐大的災厄失控,至使強者自潰。”
于是,郭守缺大笑,愉快的撫手贊嘆:“很好,非常好,懷紙小姐,您真是一位合格的對手!毫無憐憫,毫無慈悲,對于這一份勝負的純粹追求,實在讓人敬佩!”
“那么——”他緩緩的,抬起純黑的眼瞳,輕聲問:“你膽敢挑戰我嗎?”
現在我,就站在這里,最虛弱的狀態,最無力的時候。
烹殺雷神的廚魔咧嘴微笑,如是發問。
縱然勝負懸殊。
就算是這樣的狀況,對你也是壓倒性的不利。
——你也想要,挑戰這一份你所不能觸及的極限嗎?
“當然啊。”槐詩看著他的眼睛,平靜的告訴他:“時代已經變了,老先生,未來是屬于年輕人的,你是時候讓開道路了,不是嗎?”
“什么時候?”
“明天,如何?”
槐詩說:“明日正午。”
郭守缺頷首,“很好,那么,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槐詩最后看了他一眼,扶著真希,轉身離去。
走了很遠很遠,依舊能夠聽到那籠罩了整個天空的尖銳笑聲,還有那無以言語的興奮,以及…憤怒!
槐詩拐過墻角,感覺雙腿一軟。
汗流浹背。
恐怕那個老頭兒,是真的被自己激怒了吧?因為一時惱怒,熱血上頭,裝逼裝的過頭,結果仇恨拉的太狠了。
等反應過來,這逼已經裝完了。
但現在木已成舟,怎么辦?
在慌亂之中,槐詩抬起頭,看了看里見家兩人高的墻頭,忽然眼前一亮。
懷紙素子的廚魔對決,和我槐詩有什么關系!
——跑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