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前,銀座區之外的高樓上,名為顧越的男人放下望遠鏡,面目變化,神情漸漸呆滯。
許久之后,自面容之上,赫然浮現出一副骨白色的面具,上面描繪著一張似是沉睡的面孔,可是卻毫無生氣。
令人望之退避。
可在褪去了‘顧越’的面容之后,這一副面具反而卻顯得靈動了許多,低垂的眼眸抬起,黃色的眼珠緩緩地轉動了兩下,好像久不見光明。
“可惜,這個身份就不能用了啊。”
他隨手,將懷中的盒子丟在身上,嘆息了一聲。
在潛入內部的時候被發現了,潛伏了這么久,功虧一簣。
不過能夠探查到這么多情報也足夠了,沒想到原本只是開場時隨性而為的一次變化,竟然能夠探聽到如此多的關鍵多的情報。
隨著他的嘆息,他的身上便不斷地傳來破裂的聲音。
好像被烈日暴曬的黃土,一層層龜裂浮現。旁邊的人早有準備,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打開,幾個人從里面掏出了一大塊晶瑩剔透的油膏,開始飛快地扯下了他的衣服,全身涂抹了起來。
在秘傳蟇油的修補之下,‘顧越’殘破的軀殼勉強地恢復完整,只不過這個人看上去已經奄奄一息,身受重創。
“弱法師雖然好用,但也是有極限的。”
中年人低頭看了他一眼,“心悅框架能夠賦予虛假生命,可靈魂和圣痕的創傷卻不能彌補多少,如果你在這里圣痕崩潰的話,誰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弱法師嘆息了一聲,抬起手指:“有煙么?三四天沒抽,快憋死我了。”
很快,煙卷點燃,他被扶起來依靠在墻上,捋清思緒之后,便開始上報自己所得到的情報。
在升華者之間,瀛洲的譜系一直被稱為化物譜系,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流傳在外的各種圣痕大部分都是種種妖怪和物品中所誕生的精魂,也就是被稱為九十九神或者化物的奇跡。
其中多為精怪和妖魔,罕見善類倒也罷了,更致命的缺點是先天不足。
雖然不缺乏高層的圣痕,可神明的尊位與下層的妖魔之間卻缺乏聯系上下的渠道,中間有著近乎壟斷性的空缺。
縱然保證了上位者永遠可以節制下層的升華者,可暫時的便利無法彌補如此龐大的缺陷缺乏能夠獨當一面的強者。
哪怕是歷史上頒布‘神佛習合’的詔書,大量的引入外來的奇跡,參照了大量東夏譜系和天竺譜系的源典,可除了皇室和各家公卿所隱秘保留的力量之外,自下而上能夠走通的升華之路依舊沒有幾條。
或許是受到曾經天國譜系的影響,瀛洲最先開始了對譜系內圣痕的改造和修正,重訂框架,雖然創造了諸多孽物和侵蝕體,但最終的成果明顯足以彌補那龐大的犧牲。
提取出了化物譜系中真正的精髓,創作出了被統稱為‘能’的數條完整的升華之路。
這一份力量從創造出來的第一天,就被直屬與朝廷,由歷代法皇所監管的隱秘機構‘座’所把持。
通過不斷地遴選英才和一次次嘗試,從而形成了如今的瀛洲對外的升華者機關‘鹿鳴館’。倘若其他的圣痕還有可能被外來者得到的話,那么‘能系’的圣痕如今依舊被公卿們所代表的天津系所牢牢地把持在手中,依仗為抗衡武家派的利器。
恩,如果某個如今還在社保局浪蕩的野武士能夠自裁的話就更好了…
而如今‘顧越’,不,瀛洲的升華者身上所顯現的,就是來自于能系的隱秘進階,被稱為‘弱法師’詭異圣痕。
在原本的傳說之中,弱法師的正體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無力的小孩子,離家出走之后溺死在道中的角色。
如今在結合了諸多圣痕再造之后,儼然已經改頭換面,舍去了一應無關緊要的能力之后得到了名為‘侲子’的能力。
宛如畫皮一樣,只要是三階之下的升華者,在他親手殺死之后,都能夠完美偽裝,性格、作風甚至是短期的記憶都毫無缺漏,甚至圣痕的能力在削弱的同時也能夠進行保有。
只要不激烈地戰斗,誰都看不出任何紕漏。
正是依靠著這一點,他才能夠混入社保局之中,一步步地改換面容,接觸到核心的機密。
“除了暗樁之外,十四個升華者,都是三階,圣痕的記錄都在我的口袋里。”
他劇烈地喘息著:“其他的人全部去往了中央區…他們的速度加快了,倘若不快阻止的話,邪馬臺將徹底落入社保局的手中。”
“他們哪兒來的能力?”
中年人皺眉:“新秀賽限定為三階,三階的升華者根本不可能打破中央區的核心封鎖,充其量不過是憑借新秀賽占據優勢而已,根本無法徹底拿下。”
“我不知道,但他們有底牌,就在三越大廈的最底層。”
弱法師搖頭,“這么長時間以來,他們都在里面準備一件邊境遺物,好像是在重新熔煉和組裝,三個學者進去之后根本沒出來過。我準備了好幾天,只是稍微露出一點想要窺探的意思就被懷疑了…但根據猜測,恐怕過不了多久,那一件邊境遺物就會徹底被組裝完畢了,到時候我們這些人恐怕就再沒有機會阻擋東夏譜系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一天都能夠感受到從地下傳來的恐怖源質波動,可這一份過于龐大的力量卻被葉雪涯的軍團死死地壓制在內,沒有半點泄露。
他不知道那件東西究竟是什么,但毫無疑問擁有奠定勝負的能力,必須奪過來或者干脆毀去…
“我們的速度必須快一些了。”
中年人的表情難看了起來,‘山姥’的面具從臉上浮現,轉身看向身旁的人:“昆侖八仙那邊有消息了么?”
下屬搖頭:“心悅框架的封鎖一時半會兒難以突破,外界的通訊一直斷斷續續的,但上一次他說已經準備好了,只要…”
話音未落,他的神情一滯,面具驟然不由自主地浮現,猙獰的夜叉鬼面不斷地變化,竟然崩裂出縫隙來。
就在他的背后,一個云氣所交織的無形漩渦緩緩擴散開來,竟然瞬間隱隱在心悅框架的密封規則之間打開了一個裂口,只不過這個裂口太過狹小,只能夠傳遞進來一縷源質。
山姥大喜,看向身旁的下屬,揮手,旋即便有兩個人奮身投入了漩渦之中,將自己化為了漩渦的一部分,雷鳴迸發,漩渦擴張開來。
而自從漩渦之中所涌現的源質已經堪稱海量,宛如瀑布一般從天而降,灌入了夜叉的面孔之中,令那個升華者跪地嘶吼,無法承受著龐大的力量 直到烈光自漩渦之中一閃而過,一線雷霆投入了他的軀殼之中。
夜叉驟然爆裂為一團血霧。
緊接著,血霧收縮,再度形成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
隨著漩渦的漸漸消散,那個跪在地上的人影抬起了面目,背后漆黑的雙翼緩緩張開,抖落了血色。
“石舟大人!”
所有在場的升華者跪地迎接。
短短的幾秒鐘,在漩渦之外的力量灌輸之下,以夜叉的圣痕為坐標,來自‘座’中的強者已經突破了心悅框架的封鎖,降臨在了這一座古老的城市之中。
一雙木屐踏在了樓頂之上,純白的修驗僧服在風中獵獵作響。
來者抬起了酷似飛鳥的面具,聲音低沉,說出了令在場的人欣喜若狂的話:“如今我已經拋棄了往日的姓氏,叫我天城坊就好了。”
比預想之中的支援更加的夸張。
瀛洲譜系竟然不惜代價,將一位完整四階升華者送入了邪馬臺之中,
此時來到這里的已經不是三階時的夜叉石舟,而是四階升華者,行走在人間的傳奇鴉天狗!
在那一雙眼瞳的俯瞰之下,整個城市中的虛實在瞬間被洞徹,察覺到不遠處的那個氣息,自稱為‘天城坊’的升華者眉毛挑起。
“葉雪涯么?”
他輕聲感慨:“無怪左大臣如此緊張,那個女人確實不是好相與的對手…正好,讓我一掃郁氣吧!”
作為同樣活躍在邊境之中的升華者,夜叉石舟曾經博取過諸多聲名,堪稱戰果累累,可卻一直被那個叫做葉雪涯的狐貍女壓了一頭。
數年以來,他沒有一日不曾想過一雪前恥。而可笑的是,被壓制的自己反而最先完成了靈魂和圣痕的融合,突破為了鴉天狗。
而葉雪涯卻因為靈魂與圣痕的不合,遲遲難以進階,空有堪稱東夏第一的雄渾積累,卻卡在最后一步…
三階和四階之間哪怕只差一個數字。
可‘以太’和‘星稊’之間的質量豈止是云泥之別?
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但此刻看到對手是葉雪涯之后,天城坊依舊打起了十萬分精神來:畢竟是曾經的勁敵,況且,在邊境的傳說之中,那個女人可是有三階勝四階的戰績在的!
哪怕只是傳說,沒有任何根據,可依舊證明了葉雪涯的兇殘程度,要不然,怎么會被推舉為東夏譜系新生代的第一人?
他必須全力以赴,必須從速解決。
不只是為了勝利,也是對這一位曾經的強敵所作出的尊重。
自他的手中,一把赤紅的大弓緩緩浮現。在它出現的瞬間,所有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一陣眼眸的刺痛,被運行在其中的純粹神性所震懾,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