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美夢

　　綠色的野蠻生物沖入神殿之后，立刻朝著神官們撲去，將這座城市內最后的人類分食一空。

　　面對野蠻生物的生吞活剝，那些神官既不反抗也不叫喊，只是一遍一遍的重復著，神會寬恕的你的…

　　一直到死也是這樣。

　　在這過程中，伊文只救了那個被砸暈的小女孩，然后放手不管，任由神官們被野蠻生物撕成碎片。

　　他能感覺出來，這些人的慈悲是真的，這些人包容一切的愛也是真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們確實做到了言行一致。

　　并不是那種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婊。

　　她們是真正的圣母。

　　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沒必要管她們了，畢竟這些都是她們自愿的。

　　“真是個奇怪的世界啊。”

　　伊文搖搖頭，看了一眼懷中昏迷的小女孩，離開了這座逐漸被血腥味淹沒的宮殿。

　　這些神官能夠對施害者寬容到這種程度，確實有些超乎他的意料。

　　他對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越來越好奇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　　圣比耶塔所屬自由市，奧比斯城。

　　這座城市以圣比耶塔為中心，建設在奧比斯河的河畔，北方大平原的邊緣，與高聳的白石山丘為鄰，到如今已經歷經了一千兩百年的榮光。

　　顏色各異的飛艇在現代都市的天空里飛過，穿行在摩天大廈之間。

　　此刻如果從上往下眺望，這座龐大的城市根本看不到邊際，那些動輒30米長的飛艇渺小得像是一只草履蟲。

　　凌晨五點，天色微明，音巢重工的鈦黑色大廈矗立在陰霾的天空下。

　　這座大廈位于奧比斯城的繁華地段，白日里來往的都是衣著時尚的上流人士，空氣中彌漫著新鮮花草香味，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主導了這里的節奏。

　　而就在這條繁華地段的正對面，則是城市的自由區。

　　所謂的自由區，就是劃分出來，專門提供獸族居住的封閉社區。

　　獸族可以隨意往來于自由區和市區，是人類卻絕對不可能進入獸族的社區，這是為了尊重獸族們的生活傳統。違規者不僅要自行承擔被獸族襲擊的風險，還要承受司法機構的追責，遭受所有人的唾棄和鄙視。

　　站在音巢重工的門前，朝著自由區瞭望——就能看到體型各異，清一色綠皮膚的獸族，正在化日之下侵犯的人類女孩。

　　而在警戒線的另一邊，維護秩序的治安官們有說有笑，對此熟視無睹——因為那些女孩是自愿的，她們是為了城市治安，主動上門幫助獸族們解決生理需求的志愿者，是維護兩個種族友誼的天使。

　　十字路口的斑馬線旁，麗娜熟視無睹的站在原地，努力無視自由區的齷齪事，等待著治安官的通行指示。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夫妻，笑語盈盈的從馬路對面走過。

　　男的高大英俊，女的膚白貌美，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對羨煞旁人的碧人。

　　但是他們手中的嬰兒車里，分明躺著一只綠色皮膚的獸族幼崽，看上去得到了很好的照料，顯得非常健壯。

　　“可笑的上流人士。”

　　麗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默默嘆息一聲，心里的苦澀越來越濃。

　　最近，圣比耶塔的上流人士為了進一步彰顯博愛精神，又掀起了代孕獸族幼崽的風潮。所謂的代孕幼崽，就是讓母體接受獸族的種子，然后用自己的身體把幼崽撫養長大。孕育的幼崽越多，就代表自己的精神境界越高，這樣的家庭就會受到越多上流人士的尊重。

　　麗娜這一路走來，已經看到了很多這樣的夫妻，心中的郁悶無恥發泄，只想快點見到老師。

　　就在治安官喚停車輛，示意行人同歸的時候，一個三米多高的獸族忽然越過警戒線，沖到剛剛的夫妻身邊，一把抓住了妻子的胳膊。

　　“啊呀！”

　　妻子受驚之后不受控制的尖叫出聲，接著她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任由獸人把自己拖向自由區。

　　“親愛的！”

　　丈夫下意識的就像上前阻止，但是這一幕立刻遭受了周圍所有人的敵視。

　　周圍的治安官，乃至于行人，紛紛停下步伐，以一種擇人而噬的眼神望著他。

　　妻子見狀連忙大喊:“我是自愿的！”

　　丈夫也跟著堆起笑臉，點頭哈腰的向獸族鞠躬示好，表示自己絕沒有一絲不情愿。

　　看到這對夫妻如此表示，所有人才放下了敵意各自離去，只留下丈夫一個人默默站在原地；他目送著強作歡顏的妻子依偎在獸人身邊，風姿卓絕走向自由區…然后被一群獸族包圍了起來。

　　麗娜轉身看了那個剛剛失去妻子的丈夫，心里泛起一絲憐憫，但是看到嬰兒車里的獸族幼崽，心里那點憐憫瞬間就變成了嘲弄。

　　暗自沖那個男人比了比中指之后，她抬起頭望向掛在城市最顯眼處的標語——你要像熱愛父母一樣，善待一切生靈。

　　“這個世界沒救了。”

　　麗娜嘆息著回過頭，踏上音巢重工的大理石階梯，步入了這座新建不久的大廈。

一一一一一一一　　麗娜穿過前臺的接待廳，走到位于隱蔽通道盡頭的電梯前，把密碼卡插入卡槽；隨著“滴”的一聲驗證通過，綠燈亮起，電梯的大門向外敞開，她立刻快步走入電梯。

　　麗娜無需按樓層按鈕，因為這臺電梯本不通往其他任何樓層——它只會一直向下，無限的向下滑落，直到抵達老師的居住地。

　　電梯門開了，撲面而來氣息，一如既往的熟悉溫暖，讓麗娜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步入了前方幽靜深遠的黑色空間。

　　兩排熒光的照明燈勾勒出一條通道，通道盡頭是一扇刻畫著銀色月輪的金屬閘門。

　　這里是音巢大廈最底層，沒有到過這一層的人，絕不可能想到這座上流人士出入的辦公大廈里，會有這么一處空間。

　　地下空間廣袤的仿佛沒有邊際，光是廊道就有一百多米，進入封閉閘門內后，環視周圍的景物——麗娜的感覺像是穿越時光，來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異世界。

　　麗娜整理風衣的衣襟，沿著燈光引出的路緩步前行，穿越層層門扉之后，空間里的照明燈漸漸明亮起來。

　　最后，一幅高達十五米的壁畫在她眼前，壁畫的風格完全不屬于這個世界，那是一種極為鐵血硬朗的畫風。

　　畫中有十三位形態各異的妖魔，正以一種才充滿壓迫感的方式依次排列，它們有的威武猙獰，有的妖媚艷麗，有的沉默肅穆，有的神圣莊嚴…他們正在以沖鋒的姿態，準備和某個高高在上、威嚴無邊的神祗戰斗。

　　壁畫前端坐著一位年輕人，他穿著深藍色的機械盔甲，整張臉都隱藏在紫色的兜帽之下，面前擺著一具銀色的劍架。

　　音巢重工的主人，地下世界的霸主，伊格尼斯（伊文的化名）。

　　此時此刻他的裝束便如一位帝王，身上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凜然威嚴。

　　“老師。”麗娜在臺階下跪坐，低頭不敢直視對方的臉。

　　“你長大了…當初你從我這里離開的時候，才有這么高。”看著跪坐在面前的高挑少女，伊文頗有種乙女養成的成就感，抬起左手比試了一個高度。

　　離開那座神廟之后，他便找到了這座較為繁榮的城市，在這里以伊格尼斯為化名創立了音巢重工。

　　明面上做生意賺錢，暗地里則是在修建寂靜城。

　　恰好他在這個世界需要一個代理人，便收留了麗娜，并且將她撫養長大。

　　時至今日已經過了十年，寂靜城早就建設完成了，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機會回去。由于小希還未收集到足夠的數據，寂靜城便爆炸的緣故，她到現在都算不出主世界的坐標。

　　無奈之下，他只能一邊耐心等待小希計算主世界的坐標，一邊以音巢重工的地下空間為基地，研究平衡寶石和超越寶石。

　　“老師倒是一點都沒有變。”麗娜恭敬的說道。

　　看著眼前這個拯救自己脫離險境的男人，她心中充滿了感激和愛戴，同時也對他神秘的來歷充滿了好奇。但是他身上實在充滿了太多的未知…麗娜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老師實力深不可測，哪怕是那位魔法王親自出手，也絕對不是老師的對手。

　　“說吧，孩子難得回一次家，不會是單純的看我吧？”伊文調侃著問道。

　　“自從被老師救下之后，麗娜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們這個世界怎么了？我為什么會落得如此下場。”麗娜抬起頭，神情堅毅的看著他：“我現在明白了，我們的文明有病，已經快無藥可救了…所以，我想修正這個腐朽的文明，但是我一個人做不到…請老師幫我。”

　　“傻孩子，我有我的苦衷，我不能直接干涉這個世界運轉。”

　　伊文當然很心疼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統治世界對他來說也是舉手之勞；但是有什么辦法呢，他出手很可能會引來卡羅索，到時候連同這顆星球在內的所有人都要化為灰灰。

　　“麗娜不敢！”

　　馬尾少女立刻五體投地的跪倒在地，擲地有聲的說道：“麗娜知道老師有苦衷，麗娜不要老師出手，麗娜只想請老師給我力量！”

　　短暫的沉默后，伊文開口問道：“你打算怎么做？為什么突然想要力量？”

　　麗娜抬起頭，俊美的臉蛋扭曲到幾乎變形，咬著后槽牙說道：

　　“因為圣比耶塔剛剛通過了一項法律，法律規定，所有適齡女性都要前往自由區服役。而服役的內容，就是慰問那些生活在人類世界的獸族，滿足他們的生理需求。同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官和精英還準備推行一項行政條令，讓獸族撫養失去雙親的人類孤兒，讓人類領養獸族的幼崽…促使兩個種族進一步深度融合，確保平等博愛的精神永世長存。”

　　“他們確實有病，病的不清。”伊文如此點評到。

　　“老師，我要改變這個世界！”馬尾少女堅定的說道。

　　“…”伊文閉上雙眼，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如果沒有卡羅索的威脅，他當然愿意出手相助，畢竟是自己的養女。然而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如果給了麗娜力量，她一旦鬧出大動靜，可能會令自己這些年的蟄伏付諸于東流。

　　看到他的表情，麗娜心里即失望又懊悔，有些遲疑的問道：

　　“麗娜讓老師為難了嗎？”

　　伊文沒有說話，伸手從面前的劍架上抓起一柄長劍。

　　這柄長劍簡約素雅到了極致的地步，從劍鞘到劍柄，沒有任何裝飾；入鞘的時候劍鞘和劍柄相合，金屬的紋理都嚴絲縫合，看起來便如一柄精鋼重劍。

　　但隨著伊文拔劍的動作，劍身反射光線，閃光如海浪般翻滾，空間的每個角落里都流淌著它的寒光。

　　“我不能給你力量。”

　　伊文的這句話，立刻將麗娜打入了萬丈懸崖，令她的內心充滿了失落和絕望：但是隨后的一句話，又把她從深淵中提了上來：

　　“但是我知道怎么讓你獲得力量，在北方之地高斯加爾的廢棄礦井深處，有一條黃金龍蟄伏在地下。它目前正在休眠，沒有反抗之力…你用這把劍刺入它的心臟，飲下龍血，就能獲得龍的力量。”

　　“謝謝老師！”麗娜大喜過望。

　　“麗娜。”伊文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問道：“你要知道，你的選擇是跟所有精英為敵…你想清楚了嗎？”

　　對于這些沉浸在自我感動，和道德優越感中的人來說，搶劫他們無所謂，侵犯他們無所謂，乃至于殺他們都是可以原諒的——因為原諒恰好能證明他們的高尚。

　　唯有不讓他們繼續做夢的人，絕對不可原諒。

　　一旦麗娜主動站出來反對他們，許多敢怒不敢言的人恐怕也會揭竿而起…到那時候，她可就成為所有建制派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麗娜想的很清楚！”

　　馬尾少女鄭重的點點頭，語氣變得愈發鏗鏘有力：“既然那些質疑他們決定，反對博愛精神的人，都會被他們扣上魔族的帽子…那么麗娜從今天開始就要做魔女！現在的這一切太荒誕了…所有人都在做夢，但麗娜不愿意做夢，為此就算是死無所謂。”

　　“那么，那去吧。”

　　伊文把長劍丟到了麗娜手中，閉上眼睛，冷靜囑咐道：“記住，屠龍之前，一定要準備足夠多的鎮靜劑。還有…對外界的通訊不能斷，礦井很容易塌陷，到時候需要有人把你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