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博倫星,埃赫塔頓城,王庭的辦公室。
伊文站在蒙著一層水霧的窗邊,望向飄灑茫茫大雪的天空——凜冽的寒風卷著雪花在天地之間呼嘯著,風的呼嘯聲就像是綿延不絕凄厲的哀嚎。
他看著漫天大雪深處的白茫茫一片,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仿佛濃密的風雪之后,有一雙暗金色的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據說身居高位的人,經常會有類似于“總有刁民想害朕”的錯覺。
伊文以前的癥狀較輕,現在已經越來越嚴重了,哪怕明知道赫爾德已經被普雷抓走,正在泰波爾斯接受調教也安心不起來。因為那女人實在是詭計多端,普雷雖說是強橫無比,但是性格過于高傲,很可能上她的當。
安靜的辦公室內,除了他之外還有兩人,蕾尼和卡倫茲。
卡倫茲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捧著一杯熱騰騰的清茶,和伊文一樣一邊出神,一邊盯著窗欞上正在消融化成水漬的雪花。女副官則是身姿挺拔的站在伊文身后,面無表情、神情冷漠,仿佛是個精致的人偶。
“風雪愈來愈大,氣象塔那邊就沒做調整嗎?”伊文忽然出聲說道。
“陛下,國民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雪了,這場大雪是特意調整的。光之國那邊也在降暴雪,預計要降到積雪二十公分左右,大家都把這兩天當成節日慶祝呢。”蕾尼隨即回答。
“我看又是商人炒作!那幫家伙就喜歡造節促銷,遠東同盟成立才幾年,每年平均要比以前多過一個節!現在居然還要人工降雪,強行過節…真是越來越墮落!”伊文心情不爽,就隨意的批判起來。
“多過節有什么不好的,非要像你一樣整天不高興么。”由于這里沒有外人,蕾尼便嘟囔了一句。
“作為副官,蕾尼你也要體諒一下陛下啊。”
卡倫茲捧起清茶,美滋滋的啜一口,笑著說道:“你們過節他可是全年無休啊,而且聯邦政壇極端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心里的壓力肯定非常大。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國民們沒有一點危機意識,心里當然會不爽。”
“還是卡倫茲部長懂我。”
伊文感嘆了一句,轉身走到沙發旁,自己給自己沏了一杯茶:“泰波爾斯星那邊一直沒消息,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但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陛下是擔心赫爾德算計普雷?”卡倫茲將白瓷茶杯平端在手里,扭頭望著他。
“如果不是有我,普雷到現在都以為赫爾德是個人畜無害的好心腸吧。”伊文搖了搖頭,表情很是無奈。
“可惜,這一次沒有徹底戳穿赫爾德的真面目…聯邦人實在是太蠢了,竟被一個陰險的女人肆意玩弄。”卡倫茲對赫爾德意見非常大,談到她的時候立刻緊緊咬住牙齒,以至于腮旁的肌肉隆起,露出刀刻板的輪廓。
雖說他現在已經認為自己是遠東同盟的一份子,但是畢竟出生于聯邦境內,對母星的感情還在。一想到好好的星河文明被赫爾德攪成這般模樣,心里沒有火氣是不可能的。
“算了,今天不談這些掃興的事。”
伊文放下了那杯沒動的清茶,將視線投向蕾尼:“說些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好事吧,蕾尼你一直待在王庭,對王城內發生的事應該非常清楚。你來說——必須是真人真事才行。”
“呃…”
女副官犯難的蹙起眉梢,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慢吞吞的說道:“內閣參政博巴爾最近跟他的妻子鬧離婚,據說是因為妻子給他生了個女兒…”
“渣男!重男輕女!”沒等她說完,卡倫茲便義憤填膺的罵了一句。
“其實一開始都挺好的,博巴爾閣下很高興,甚至為此宴請了許多朋友進行慶祝。直到他被查出來自己罹患無精子癥——也就是沒有生育能力。”蕾尼故意等他罵完,才補全了后半截內容。
“聽了感覺真可憐,哈哈哈哈!”伊文頓時發出了毫無憐憫之心的狂笑。
“不對!這不對!”
卡倫茲有些懊惱的瞪了一眼女副官,粗著脖子說道:“陛下是讓你講開心的事,結果你說是分明就是悲劇嘛!偏離主題,我只能給零分,再來一個!”
“好吧。”
蕾尼無奈的低下頭,露出努力思索的表情,然后重新說道:
“…衛王廳的副廳長馬爾斯最近被爆出一件丑聞,是桃色新聞,目前已經引咎辭職了。據說他一直覬覦正廳長的位置,收買正廳長的護衛,想要偷拍正廳長偷情的證據,把他趕下臺取而代之。”
說到這里,她還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等著卡倫茲評價。
不過卡倫茲這回已經學了乖,很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并且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眼看著對方不上鉤,蕾尼便不再賣關子,而是繼續往下說:“護衛領了錢之后非常賣力,很快就拍到了廳長偷情的證據,只不過結局非常令人悲傷——廳長偷情的對象,正是馬爾斯的妻子。”
“等等!帝國法律這么過分的嗎?男人被綠了,自己反而要被開除!?”卡倫茲一時間沒忍住,大聲抱怨起來。
“不…馬爾斯閣下氣昏了頭,為了報被綠之仇,居然跑去勾搭廳長的夫人。然后他成功了,也成功的被拍下了照片,成為了當天的報紙頭條。順帶一提,拍照片的人,依然是那位護衛。被捕的時候,那名護衛表現的也非常沮喪,他埋怨馬爾斯先生教會了自己一個生財之道——偷拍可以賺錢。”蕾尼慢吞吞的補充道。
“哈哈哈哈!這家伙親手為自己挖了一個深坑!”卡倫茲先是大笑不止,隨后表情一變,不滿的嚷嚷道:“不對啊,這算是好事么?不一樣是個悲傷的消息嗎,再來再來!”
此時此刻,伊文則是一臉糾結,完全笑不出來——這幫老貴族一點下限都沒有,希望新一代的官員能快些成長起來。
“陛下?還要再來嗎?”蕾尼試探著問道。
“再來再來!”伊文點點頭,順便提出了新的要求:“不要再說這些腐敗官僚之間的破事了,能不能純潔一點!?我就不信這帝國政壇里,就沒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
“有啊有啊!”蕾尼連忙點頭。
“還真有,那快說啊!”伊文催促道。
“在帝國的上層圈子里,一直有段著名的三角戀,從十多年前一直持續到了現在。三角戀的陣容兩男一女,兩位男主角一個身居要職、位高權重,一個實力非凡、掌握軍權,深得陛下信任;女主角也是風華絕代,屬于帝國首屈一指的才女。”
說到這里,女副官稍微停頓了一下,望向沙發上的二人:
“不出意外的話,陛下和卡倫茲公爵大人,應該都知道他們的名字吧。”
“知道,當然知道,他們太出名了!”卡倫茲點頭不止。
“那三個家伙,墨跡到現在還沒捋清楚啊。”伊文一臉詫異。
其實就在蕾尼說到著名三角戀的時候,他就立刻想到了奧茲、托勒密和亞曼拉,畢竟那三人之間的事太知名了。出名到就算新政府上臺,他們的故事也能流傳下去,說不定還能編成一部書。
“捋清楚了!”蕾尼連忙糾正了他的錯誤,然后一本正經的說道:“就在不久之前,這場持續了十來年的戀愛長跑,終于走到了終點。”
“唉!”
聽到這句話,伊文和卡倫茲同時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后相視一眼,從彼此眼中讀到了遺憾的情緒。
“我還以為他們之間還能墨跡十年。”卡倫茲一臉的意猶未盡。
“就是不知道是誰出局了…”伊文此刻的心情非常復雜,非常想知道結局,但又不太像聽到結局。
似乎讀懂了他們的心思,蕾尼這次沒有賣關子,而是一口氣說說完:
“亞曼拉小姐最終和奧茲少將走到了一起,托勒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并且得到了二人的祝福。當天托勒密閣下喝了很多酒,并且罕見的失態了…更奇妙的情況在于,當時新郎新娘都在安慰他。新郎新娘同時安慰第三者,這件事已經被傳成了美談,他們三人之前的愛情長跑…也是近百年來最純粹的愛情了吧。”
說到最后,女副官不知不覺的哽咽起來,雙手十指交叉起來捧在胸前,露出心馳神往的表情。
“確實純潔啊,三個人折騰了這么多年,愣是沒有一點負面消息,可見他們都是不錯的人。”卡倫茲如此點評到。
“可憐的托勒密,他就應該早點退休的!一個常年沒假期、經常加班的文官,怎么可能競爭的過奧茲啊,我要是讓他早點退休就好了。”伊文也是滿臉遺憾的唏噓不止。
“等等…我怎么覺得不對勁啊。”卡倫茲摸了摸腦袋,終于回過味道來:
“表面是一場終于分出勝負的愛情長跑,但是傾聽者總是會不由自主的代入失敗者那一啊。也就意味著…這段看似純凈的愛情,到最后還是一個被綠悲劇啊!”
“果然到最后還是綠!”
被卡倫茲點醒后,伊文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指著蕾尼呵斥道:“好你個蕾尼,我讓你講點有趣的事讓我開心一下,結果你給我說了三個被綠的悲傷故事!”
“陛下,這是綠帽三連啊!蕾尼居心叵測,辦她!!!”卡倫茲跟著瞎起哄。
“沒有沒有,我沒有任何這個意思。”
蕾尼連連搖頭,眼睛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右邊,幽幽的說道:“陛下剛剛分明聽的哈哈大笑,這不就是開心了嗎?所以蕾尼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啊。”
“之前我確實笑了…但是我現在越想越不對勁!尤其是托勒密的事…我聽了感到很難受。”伊文佯裝不滿的瞪著她,同時伸手敲擊茶幾的桌面。
“托勒密太慘了,追了亞曼拉十年,最后被自己的好兄弟綠了。”卡倫茲開始偷換概念,順勢煽風點火。
“那…陛下知道托勒密閣下為什么失敗么?”蕾尼看著伊文,小聲問道。
“額…這我哪知道。”
伊文撓了撓頭,然后看了一眼卡倫茲:“你知道嗎?”
“大概是身體不好吧?”
卡倫茲遲疑的拋出了一個結論,然后仿佛自己說服了自己一般,篤定的點點頭 “作為一個男人,身體——尤其是腎這一塊,如果不夠健康的話,就會鬧出悲劇來。托勒密閣下雖然地位超然,但是體質確實出了名的差;而奧茲少將可是把太陽金經練到接近五階的強人…就身體素質而言,他把托勒密甩出去太遠了。”
“有道理。”伊文信服的點點頭。
“卡倫茲公爵說的有道理,但是只說對了一部分。”蕾尼看著伊文的眼睛,略帶羞澀的說道:“其實…我和亞曼拉小姐也算是熟識,彼此間經常有交往;她曾經跟我解釋過,自己為什么最終選擇了奧茲,而不是托勒密。”
“為什么?”伊文和卡倫茲同時豎起了耳朵。
“因為奧茲不論到哪里,都不會忘記聯系她,和她分享身邊的事。托勒密卻不是這樣,他雖然也很愛亞曼拉,卻不善于表達自己。”蕾尼故意瞥開視線,意有所指的說道:
“女人通常都是感性的,并且總是覺得沒有安全感…這就需要從伴侶身上得到補充。如果伴侶不善言辭,不能給予她安全感…就會滋生出很多矛盾。”
“額…還真有道理。”卡倫茲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伊文卻是聽出了另一重意味,再度望向蕾尼的眼睛時,發現她看似冷漠的眼神之下,分明寫滿了欲求不滿。
說起來,自己卻是冷落她太久了…應該給她一點安全感——他默默的想到。
當天晚上,蕾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心滿意足的躺在伊文懷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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