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推演
這是什么情況？
看到雙方相安無事的坐在一起，還在互相勸酒、互相交流，斯卡薩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她用力擠了擠眼睛，隔著門縫再朝里面望去，發現一人一龍還在鯨吞牛飲，這才接受了眼前的情況。
不過此時金龍雷納克明顯已經不行了，手里那瓶高濃度的名酒只喝了一半，就打著酒嗝趴倒在桌面上沉沉的睡去。
“這就不行了？”
看著倒在桌面上呼呼大睡的金龍雷納克，伊文伸手推了一把，發現對方此刻完全醉成了一頭死龍，便放下了手里的酒瓶。站起身，面朝著落地窗舒展了一把腰肢，背對著微微敞開的門縫說道：
“斯卡薩小姐，喝酒有什么好看的，如何想喝一杯的話就進來吧。”
“我并不是有意偷窺，只是擔心雷納克哥哥到這里打攪你休息。”斯卡薩聞言推門而入，帶著那股獨特的寒冰香氣，款步走到落地窗旁，看了一眼爛醉如泥的金龍雷納克：
“他一直很喜歡果果瑞拉殿下，這在我們當中不是什么秘密，事實上巴卡爾準備和美尼斯聯姻的時候，雷納克哥哥便極力反對出嫁果果瑞拉。然而事與愿違，巴卡爾大人的意志是絕對的，我們無法左右他的想法。”
“你說的這些我都理解。”
伊文背對著她，俯瞰著窗外群龍飛翔的山谷，冷靜的回答道：“事實上，我也不想破壞雷納克的感情，然而這時龍王的意志，我根本無法拒絕。”
說到這里，他轉過身，看著站在金龍雷納克身旁的龍女。
此時冰龍還是之前的那副裝束，銀甲佩劍，白色長靴，冰藍色的長發用一根銀色的發帶扎起，仿佛冰雪雕琢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這頭母龍的冷漠是真正的冷漠，冷得沁骨，叫人不敢靠近，卻又不愿遠離。她好像對絕大部分的事情都沒有興趣，唯有看著沉沉睡去的金龍雷納克時，那對瞳孔中才會閃過某種波動。
伊文在觀察斯卡薩的時候，斯卡薩也在默默的觀察他，相視無言的過程中，氣氛逐漸凝滯下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金碧輝煌的房間仿佛飄起了鵝毛般的雪屑，濃密到遮蔽了彼此視線，模糊了他們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冰龍率先打破了沉寂。
“藝術品。”
背對著云霧繚繞的落地窗，伊文走回餐桌旁，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如果我的觀察讓你感到不快，那么我道歉…事實上我見過的龍族屈指可數。對你們充滿了的好奇。”
“我對你也充滿了好奇。”
斯卡薩垂下眼瞼，說話的同時走到金龍雷納克身旁，摟住他的胳膊，將這條醉龍攙扶到一片的靠椅上。然后占據了他的位置，坐在伊文的對面，目光在琳瑯滿目的名酒上巡視了一圈，找到了一瓶白水般的烈酒。
她伸手握住鵝頸形的瓶嘴，‘咔嚓’一聲直接將其掰斷，然后把那瓶白水般的烈酒舉過頭頂，仰起俏臉直接吞咽。喝了小半瓶之后，這頭母龍反手將酒瓶砸在桌面上，目光灼灼盯著他：
“果果瑞拉殿下的傾慕者不計其數，甚至有傳承級的存在，巴卡爾大人為什么會偏偏選中了你？”
“龍王這么做，當然有他的理由。”為了防止被酒精干擾思緒，伊文沒有繼續飲酒，只是默默看著她痛飲酒水。
“我當然知道…不過既然你也不清楚，我就不過問了。”
斯卡薩單手托著酒瓶，搖曳著手中晶瑩的液體，目光透過酒水注視著伊文的表情。她的手指修長，骨節纖細，肌膚仿佛是半透明的，美得讓人怦然心動。指尖留著蜂尾般尖銳的藍色指甲，透出鋒利堅硬的質感，佛劃破一切物質，與酒瓶中晶瑩剔透液體交相輝映。
“你喜歡烈酒？”伊文看著她托在手中的酒水，好奇的問。
“龍族都喜歡烈酒，只不過我的口味比一般龍族重得多。”斯卡薩將背脊靠上椅背，翹著二郎腿，纖細的腳尖輕輕地勾著。
“說起來…關于果果瑞拉為什么嫁到海博倫星，我倒是有自己的一點想法。”
伊文觀察著母龍的表情，不動聲色的說道：“海博倫星地處遠東邊緣，而且是聯邦勢力尚未觸及的地方，正是拓展勢力范圍的理想對象，龍王是否對那片星域有興趣？”
“誰知道呢？”
斯卡薩瞇起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翹起來的玲瓏秀腿，以手支頤，恢復了曼妙的姿態：“我們的龍族聯姻，絕不會追求單純的姻親關系。你既然接受了果果瑞拉殿下，就要做好加入龍族陣營的準備。”
“求之不得。”
伊文說話的同時，注視著她舉起酒瓶，將瓶中高濃度的液體一飲而盡。
“那么我就放心啦。”
斯卡薩忽然淺淺地笑了：“巴卡爾大人不會看錯人，我相信你會成為龍族陣營堅強有力的支持者。這樣的話，
果果瑞拉殿下與雷納克哥哥的付出，也算是得到了回報。”
她笑起來真是很美的，就像冰河解凍，萬物復蘇。但是說話的語氣很是傲慢，并且言語間透出一副宗主國的態度，令伊文逐漸開始不爽。
“酒已經喝完，你該帶著雷納克先生離開了。”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斯卡薩的笑容漸漸收斂，驀地站起身，走到金龍雷納克身旁。拽住他后背上的衣領，像是拽一只破麻袋一樣，將這頭醉龍拖起來走向房間：
“再見！”
“再見，記得關門。”
伊文沒有再看她一眼，只等到重重的關門聲傳至耳畔，目光隨即閃出一絲寒芒：“區區一個侍衛官而已，也該在我面前擺譜，傲慢果然是龍族的天性。”
一一一一一一 夜幕下的龍之宮殿，赤紅色券拱式的門墻上雕刻著刀劍和群龍，巨大的玻璃窗中射出璀璨的燈光，讓這座建筑看起來奢華得令人敬畏。
龍王的私人辦公室中，山峰的影子在地氈上移動，黃銅香爐繚繞著氤氳馨香，裊裊不斷的上升。東面的特洛波特地圖浴在月光里，上面附著以鉆石點綴的坐標，反射出耀目的光彩。
巨大的壁畫旁，巴卡爾將龍爪負在身后，看著辦公桌上迷你的星域模型，目光微微出神。片刻之后，門外傳來復位數的腳步聲，其中的一個走近門扉，伊文的聲音隔著門板傳入室內：
“龍王陛下，我到了。”
“進來吧。”
伴隨著巴卡爾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星域模型的正前方浮光芒流動，凝聚起來浮現出伊文的虛影，接著虛影變成了他的真身。
恍惚之間進入龍王的辦公室之后，伊文環視一周，立刻找到了龍之使徒的身影，對著他的背影撫胸行禮：“龍王陛下，深夜傳喚小王，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你不是很想知道海博倫星為什么被我選中么？”
巴卡爾背對著他，接近四米的身高，像是一座高塔一樣橫亙在他面前：“原本我打算在你和果果瑞拉訂婚之后，告訴你實情，不過時間有些來不及了。”
“陛下請說。”伊文心中一動，下意識向前半步，豎耳傾聽。
“你覺得聯邦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龍王突然岔開話題，反問了他一句。
“當然是人類命運的共同體。”伊文按照聯邦教科書的答案，不假思索的回答。
“人類命運的共同體…說得好！事實上就是這么一回事，面對著未知的宇宙、未知的黑暗，人類被迫以卡什尼星為核心聯合在一起，成立了這個抵御危險和對外征服的共同體。”
巴卡爾轉過身，沒有看伊文，而是將視線投向辦工作上的星域模型：
“正如你了解的那樣，這是個松散的政體。卡什尼星以強大工業產能成為核心，并在宿命者卡恩和哭泣之眼赫爾德的支持下，統一了大部分已知人類世界的貨幣。除此之外，大部分人類星球都各有主權，特洛波特星就是其中之一。”
“…”伊文沒有插話，只是靜靜的聽他繼續往下說。
“正因為如此，聯邦內部勢力復雜，有時候會混亂到你無法想象的程度。但是在以往的時間里，在面對真正的危機時，我們總能排除一切利益糾葛，聯合起來一致對外。”
說到這里，巴卡爾猩紅眼瞳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覆蓋著黑色鱗片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但是這次不一樣，我感覺到了不和諧的地方，因為面對即將到來的蟲潮，聯邦集結了太多的力量。”
“集結了太多的力量？蟲潮？”伊文微微一怔。
“蟲潮并不是你想象的蟲子，而是一幫來自異度空間的陰影生物，因為數量太多，才會被我們成為蟲子。”
巴卡爾伸出左爪觸碰星域模型，模型中零星幾顆星球表面，被覆蓋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我們曾經數次與這種生物交戰，說實話，它們除了數量多之外沒有什么威脅。但是這一次，第一使徒宿命者卡恩和第二使徒哭泣之眼赫爾德的提議確是殺入異度空間，一次性消滅陰影生物，永絕后患。”
“永絕后患？難道不好么？”伊文并未察覺哪里不對。
“你以為聯邦如今的秩序從何而來？絕對的暴力！一旦大遠征失敗，或者失去了太多軍隊，這個所謂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會面臨解體的風險。”
巴卡爾收回龍爪，瞇起眼瞳，透過落地窗遙望著遠處的夜空：“為了支持這次大遠征，他們居然還招安了原本被列為勁敵的安圖恩，給聯邦原本就混亂的局面，增添了許多變數。讓塔爾坦星人加入聯邦，雖然從戰爭的角度來說沒有問題，但我總是有些顧慮。”
“您不是能推演時空么？難道預言的能力，也無法把握戰爭的走向？”伊文謹慎的問。
“結果是我們一定會贏，但是有時候結果并不代表一切…命運并不是單純的一條直線，雖然最終通向唯一的結局，但是中間可能遇到無數岔路。我們的推演，無法把握無數的支流，只能看到最終的結果。”
龍王搖了搖頭，話說這里戛然而止，回首望向伊文，暗紅色瞳孔中光芒大熾：
“我之所以選中你，是因為海博倫星足夠遙遠，一旦發生變故，戰火不會輕易波及到你那里。果果瑞拉如果能嫁到海博倫星，在一定的時間之內，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再者，我也要一雙眼睛，幫我監控遠東星域的狀況。不妨告訴你，我并不在意美尼斯實際意義上的統治者是誰，是你，是果果瑞拉，或者別的誰都無所謂。”
“…希洛克大人…似乎也有同樣的焦慮。”伊文目光閃爍之間，淺嘗輒止的說了一句話。
“哦！？”
“抱歉，我礙于規則的限制，不能透露更多。”伊文并未直說，而是暗示自己有口難言。
“仔細觀察的話，你身上確實有希洛克的氣息。”
爆龍王聞言俯身湊近了他，猩紅的瞳孔透出一絲精光，很快弄清楚了他身上的狀況，嘴角揚起一絲笑容：
“似乎是力量印記之類的東西，現在替你拔除的話，或許會讓那個敏感易怒的女人記恨上你。你就留著它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也是護身符之類的東西。”
“那么，我能說么？”伊文反問道。
“這是我的領域，你可以暢所欲言，希洛克什么都看不到。”巴卡爾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回答。
“希洛克大人為了更準確的推演時空，曾經創造過一個名為無形空間的虛擬世界。將凡人置于虛擬世界任其不斷掙扎，她通過觀測凡人的掙扎，收集數據和規律，從而完善自己的預言能力。”
說到這里，伊文搖了搖頭，嘆息道：“當然了，關于希洛克大人的最終意圖，我也是不負責任的推測而已。總而言之，我認為她擁有和您一樣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