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調
就在多蒙指出邪動王弱點的下一刻，伊文心中那種被排斥的震顫感這一刻終于達到了頂峰。天空中的圓形真空領域的自中心產生了一絲震蕩，但這震蕩擴散向四面八方時，黑紅相間的等離子體能量層逐步擴賽著覆蓋星空；它在迅速淹沒宇宙星空的邊際時發生曲折，然后從視覺上垂直落向‘地平線’——深藍色的星空短短幾秒之間，就被邪動王展開的絕對領域取代。
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因為這個場景超過他對力量的認知，那龐大的能量幾乎是無止境的向外涌出，以光速封閉遮蓋了感知范圍內的一切。其能量控制的級別也脫離了常識，已經取代了整個星球的自然規則，只要邪動王愿意，它可以直接操縱地質變化或者氣象變化進行毀滅式的清除與消滅，單從破壞力上來說可以在幾分鐘之內進行一次物種大滅絕。
如果沒有經過無形都市的毀滅之刻，伊文面對這樣一個詭異的場景一定是汗毛直立。
可在那幕紅黑相間絕對領域展開的一瞬間，他同樣感覺到發自心底的壓抑——就類似于一個無邊無底的深淵，到處吹來充斥著腐敗、絕望氣息的颶風。周圍黑暗的一望無際，陰霾的天空疾速旋轉，而你就在這場永恒的噩夢中不斷墜落。
“該死！”
伊文猛地搖了搖頭，拼命讓自己忽略這種壓力，重新將目光投向手表屏幕：“記憶芯片是駕駛員的弱點？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你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很好！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他幾乎是怒吼著催促道。
“邪動王的駕駛員，不是一個完整的傳承級機械師，而是一個接近完美的復制體。正因為如此，莫斯提馬才能使用心靈鏈接裝置控制他，從而遙控驅動遠在天外的邪動王。”
多蒙說著豎起兩只手的食指，打了個很恰當的比方：“就像是以前的那種無人機，看上去是受遙控器的支配，其實控制無人機的東西感應器。莫斯提馬是遙控器，復制體是感應器，邪動王就是那架無人機。”
“那記憶芯片算什么！？”伊文連忙追問。
“記憶芯片是另一臺感應器！傳承級的機械師，所有的意識活動都由靈魂火種主導。而那些他們覺得重要的數據、資料、乃至于美好回憶，都是儲存在記憶芯片內部。記憶芯片對機械師而言，就相當于人體大腦顳葉的海馬體，屬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莫斯提馬制造出的復制體空有靈魂火種，而沒有記憶芯片，就相當于一個完全空白的人格，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莫斯提馬唯命是從。”多蒙連一口氣都不換，語速像是火力全開的機關槍。
“所以只要把記憶芯片還給復制體，他就會掙脫莫斯提馬的控制？你覺得這可行嗎！？”
“可行！你要知道，邪動王此時釋放的絕對領域，本質就是復制體的絕對領域。而現在復制體的絕對領域覆蓋了整顆星球，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如果你能將記憶芯片中數據轉換成精神訊號散播出去，絕對領域就會吸收這些信息，然后將復制體變回原來的那個機械師！”
多蒙說到這里，畫著淡妝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莫斯提馬之所以未給復制體融合記憶芯片，就是害怕他產生自我意識。更美妙的狀況在于，那家伙根本就不知道我偷走了記憶芯片。”
“多蒙的辦法很有可行性！”
羅素聽完他們的對白后，原本空洞頹廢的眼神又重新一絲希冀，湊近了桌面大聲說道：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距離你最近的機械師，也需要五分鐘才能趕到那里。我們不會強迫你，你可選擇等待五分鐘將記憶芯片交給別人，或者立刻融合記憶芯片。”
一一一一一一 立即融合，還是等五分鐘？
伊文稍加思索，就知道自己絕對等不起，在這種生死時刻，不要說是五分鐘，就連一秒鐘都能決定很多大事。尤其是這會兒還在邪動王的絕對領域內，每過一秒，就危險一分，天知道莫斯提馬那個瘋子什么時候開始清除反抗人員。
而在從種種跡象來觀察，多蒙暗算自己的幾率很低，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吧！
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立刻從胸前口袋中掏出一面扁平的金屬匣，將其打開之后，一塊圓形帶著弧面的藍色晶石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向外散發著美麗的六射星光。
取出記憶芯片的瞬間，伊文也完成了機械化，左手變成了水銀般清亮透明的液體。掌心延伸出十幾根白色絲絹狀的細線，就仿佛食人植物吞噬獵物一般，直接包裹著記憶芯片融入體內。由于他還沒有凝聚靈魂火種，因此沒辦法直接將芯片的信息轉換成精神訊號，只能先將這些信息導入腦海變成自己的記憶，然后再將其輻射出去。
“神經對接，65…72…75…”
“對接完成，運轉正常！”
“檢測數據，正在分析！”
“數據分析完畢，正在導入！”
“數據導入，35…51…65…100！”
在導入數據的過程中，伊文下意識切換成了戰斗模式，甲胄化的機械武裝逐一固化成型，螺絲飛旋，藍白的電火花迸濺如雨，他修長有力的身體逐步被猙獰的機械覆蓋。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正在變成一具人形機甲，當記憶芯片的數據完全導入腦海時，恐怖的世界鋪天蓋地地降臨了。
覺得自己正站在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洋表面，碧藍如洗的天空和海洋看上去無限接近，而自己就是支撐這片天地的支柱。很快，伊文發現自己并不是什么支柱，而是一棵造型精密的機械巨樹，枝條上懸掛著果實，每顆果實都一具類似于‘邪動王’的大型機甲。
下一刻，周圍的景象再度改變。先前永遠平滑如鏡的海面波紋蕩漾，瞬間的黎明被繁星密布的夜空早驅散，漆黑的星空深藍色籠罩天際。無與倫比的力量正在海面下凝聚，那來自大海深處的無聲低吼在整個世界回蕩。
接著畫面再度跳轉，他又站在無數機械齒輪交錯對疊的時空中，地面是一望無際的荒原，無數機甲的殘骸組成了這片凄涼的墓場。
再下一刻無數高低重疊的金屬顫音開始開始轟鳴，一組組頂天立地的青銅齒輪飛速旋轉，它每完成一次轉圈，世界就坍塌一部分，坍塌而成的粉末墜入黑色的虛空。
沒過多久，他墜入了一個巨大到難以想像的空間，層層疊疊的鋼鐵鋪墊成一條階梯。兩旁的扶手上敷設了堅韌的青銅合金板，地下拖滿了手腕粗的電纜，如同糾纏在一起的黑蛇。
階梯盡頭是一個祭壇形狀的建筑物，采用了一種極其精密的環形結構，令人難以揣摩它的用途——年代應該相當古老了，上面已經布滿了斑斑銹跡。
所有從階梯往上蔓延的電纜，全都接駁在建筑物圓臺形的底部，整個建筑物都變成了一個高電壓區，藍紫色的電火花游離在空氣中反復閃滅。緊接著，伊文發現階梯下方忽然開始往上漲水，那水是鮮紅的，一層層地漫過白色的鋼鐵臺階。
他立刻竭盡全力的沿著階梯向上攀登，拉近了一段距離之后，才發現祭壇形狀的建筑物只是個外殼，在那之上還佇立著一臺電光盤旋的機械王座。
王座上端坐著一個身影，那是靜止不動邪動王巴達克。
下一個瞬間，仿佛像是黑白電視機信號不暢時的畫面，邪動王的身影一陣頻閃，瞬息變成了一個額頭鑲嵌紅色寶石的金發男子，轉眼又變成了另一個‘伊文’。
他們端坐在王座上說話。
三個迥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一一一一一一 動彈不得的海薇因躺在沙發上，一雙美目卻死死的盯著伊文，俏麗柔美的臉上滿是擔憂和驚懼——此時伊文機械化的面孔完全扭曲，深湖般的瞳孔中，只剩下一片攝人心魄的猩紅。
他的身體線條和基本結構也在劇烈變幻，越來越接近天外星空中的邪動王巴達克，機械裝甲表面的一道道刻紋逐漸亮起，初的刻紋都集中在脊椎附近，一個節點一個節點地往四肢末端延伸。
而此時伊文的思維空間深處，三重尖銳得超過人類聽力所能承受的聲音在他意識不斷回響，他只感覺到自己沉浸在一片無窮無盡的白光中。
“給我停下！這是什么破問題！我怎么知道你是誰，從哪里來，想到哪里去？？”他無法忍受那種聲音，不由大叫道。
伊文這一聲怒吼顯然沒有任何用處，反而像是催化劑一般，令空間中三重交疊的聲音愈來愈響，幾乎形成了有如實質的波紋，震的機械王座搖搖欲墜。
“該死該死該死！”
伊文徒勞無功的用雙手捂住耳朵，開始思索這個問題的含義。
想得到答案，首先要知道提出這個問題的人是誰？是邪動王？是精神分裂的另一個自己？還是說那個金發的陌生男子？
自己如果承受不了記憶芯片中的信息，確實有幾率被龐大的信息沖亂意識，導致精神分裂產生另一個人格。而那個金發的陌生男子，應該是駕駛員記憶殘片的具象，但是邪動王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不對！
神源機甲本身是沒有智能的，也就是說，邪動王的意識就是復制體的意識，出現在這里的邪動王其實是復制體！
只有這個可能性，一定是這樣的！
這么說的話，他已經和我產生了精神鏈接。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在意識鏈接的過程中，被本體的記憶所迷惑，懷疑我就是他的本體！
那么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給他記憶…而是讓復制體確定我就算他的本體！
“我是伊文！第一故鄉是藍星，第二故鄉是海博倫星！我想要抵達的地方就是你想要抵達的位置，因為你是我的復制體，你我本是一體！”他用最大的聲音回答。
如他所愿，那聲音很快就停了，漫天的白光消失收縮，在他面前聚成一團白色的光源。那光源沒有穩定的形 狀，似乎因為某種力場的關系，形成了一輪首尾相接的圓環——圓環，首尾相連，創造和毀滅同時進行，意味著平衡和完美，它是最無可挑剔，沒有破綻的形狀。
伊文看著四周，發現上下前后左右，全是一片無盡的黑暗虛空，就像是身處宇宙。
最令人驚奇地是，他面前竟然有著一顆藍色的星球，星期表面覆蓋著一層黑紅交錯的光芒屏障，自己好像正退著這顆星球向前飛行。純凈清濛的白色圓環懸浮在伊文面前，釋放著柔和的精神波動，一股混合著喜悅和友善的強烈認同感撲面而來。
“胡扯！你根本不是伊文！你是我的孩子，偉大的人造神！你只有一個名字，邪動王巴達克！”突如其來的一瞬間，莫斯提馬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他耳畔炸開。
轟——！
就在這一瞬間，伊文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無比的斥力，將他從‘星球天體’的層面剝離，狠狠的拋摔了出去，恢復成了正常人的大小。
一一一一一一 太空城地表，海薇因的高級公寓內。
伊文仿佛被重物碾壓了一般，全身狠狠一震，然后在一瞬間崩裂出密密麻麻的創口裂紋，刺眼的藍白色電弧隨之四散飛濺。
“混賬！就差一點點！”
他眼中猩紅的光芒消退，恢復成了原本黑夜般的顏色，心靈在瞬間被不甘和懊悔的情緒淹沒：“沒想到莫斯提馬還有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