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洪水(下)
“不能動？那太好了！”
伊文聽他這么說，立刻朝著駕駛室內的戰車吼了一嗓子：“把船開過去，讓我們毀了這家伙的鼻子和眼睛，看它還怎么偷襲我們。”
“收到命令！”
在巨大的壓力下，戰車選擇徹底放飛自我，腦子里只剩下了‘嗨翻天’，聞言竟是連猶豫都沒有，就操縱著漁船駛向了翻肚皮的畸形巨鯊。他以前雖然沒開過漁船，但是駕駛飛行器的經驗還是有的，而且能在無形空間活到現在的適格者本事都不差，因此上手之后開起船來也算可圈可點。
“不直接殺嗎？”海豹抽出了插在腰帶上的沖鋒槍，饑渴難耐的舔了舔嘴唇。
“正面挨了一發空氣炮都沒能炸死，甚至皮外傷都沒有多少，這家伙的身體太結實了。想殺它除非用高溫溶解槍和激光炮，但是我們的能量有限，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吧。”白熊無奈的解釋道。
“這倒也是。”
海豹點點頭，神色很快變得淡定起來：“反正毀了它的鼻子比殺它還慘，是死是活確實不太重要。”
戰車將漁船開到畸形巨鯊的腦袋前方，伊文立刻帶著艾麗卡跑到了船尾。前者刺瞎鯊魚的眼球后，直接將魚叉插進了鯊魚的鼻孔里。后者將手炮調整為聚焦噴射器模式，將怪物的血肉和魚叉燒融在一起。
這樣一來，這只畸形巨鯊的就算廢了，就算過段時間能借助海浪翻過身來，也喪失了繼續追擊他們的能力。
雨下得越來越大，就好象是‘天空之海’傾瀉而出的瀑布，當空垂下水柱的也是越來越多。陳舊的漁船行駛在風雨中，漆黑黑像是一口棺材，隨著海浪的翻騰激蕩時隱時沒，奇跡般的沒有散架。眾人零散的分布在船體各處，在這樣恐怖的天災之下，他們臉上卻沒有畏懼，只有迷茫和麻木。
伊文是兩世為人，不管過去還是現在，都經常風里來雨里去，死亡和恐懼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陌生。但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居然連害怕也是會麻木的——在你無論如何掙扎，也找不到希望的時候，死亡只是一場長眠而已。
此時他已經換下了精疲力盡的戰車，利用自己超強的反映速度駕駛漁船。在躲避巨浪狂濤的瞬隙間，返照心靈，發現自己出乎尋常的平靜。心靈好似一面打磨后光可鑒的鏡子，每一縷思緒都清晰可見，并且但精神內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之前伊文練成滲透勁之后，身外任何動靜都會全部折射在心靈之中，身外任何動靜都會全部折射在心靈之中，獲得了類似于‘秋風未動蟬先覺’的感知力。而現在他在巨大的壓力下更進一步，對自我意識的掌握也達到了極高水平，思緒的任何變化都會折射在心靈之中，巨細無遺，纖毫畢露！
“這是什么感覺？”
伊文轉動船舵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體的血液忽然微微有些發熱，他下意識的抬起頭吐了一口氣，雙腿自然而然的分叉而立，將自己駕駛漁船的姿勢換成了騎馬一般的姿勢。
背脊好似弓弦繃緊，腰胯微微下沉，全身肌肉似松非松，雙腳抓地仿佛粘在地板上，順著海面的升騰下沉搖擺晃動。就在這前后擺動中，他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鼓起，像是細蛇般一跳一跳的，濕漉漉的雨衣上也冒氣了縷縷白煙。
昏暗的幽藍色天光，透過混亂的海洋，閃爍漣漪的灑落在伊文的身上，又反射出來，和駕駛室內、外界的天空融城一片。
狂風翻卷而過，不知不覺中就把他的整個人一下子融入到了周圍的環境中。好像是一幕末日天災的浮世繪，畫中一切事物都充滿了毀滅的氣息。伊文置身其中，仿佛也成了災害的一份子，形同一體、不可或缺。
而事實上，就容易表面上衍生出的感覺一樣，在他的身體內部、動脈血管中，已經醞釀出了一種外界相呼應的災難。血液奔涌的速度快了好幾倍，仿佛海浪一般崩騰，并且釋放出大量的熱量，一股股的往心臟里鉆。
砰砰砰砰砰砰——！
他心頭狂跳，腦海轟鳴，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燒開了的滾燙熱水。奔流所過之處，一應血管統統擴張到極限，隨時都有爆裂開來的可能。
骨髓內部也像是燒紅的炭塊一樣，火辣辣燙的驚人，整個人仿佛隨時可能燃燒起來。尤其心、肝、肺、脾、腎這些部位，仿佛獲得了獨立的生命一樣狂跳不止，又痛又熱，幾乎一口氣憋不住，就此癱倒在地上。
“也是奇怪，綜合格斗術居然在這個時候突破了！”
伊文猛地一咬舌尖，突然軀干起伏，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就仿佛是身上多了上百公斤的重量。兩條手臂圓撐著向外張開，雙膝微曲，頭往前探，就好像整個人縮成了一枚球體。
滲透勁之上的境界，也就是綜合格斗術高段，大師級的水平。
抵達這個水平的標志就是全身能量高度內斂，完全抹去一切鋒芒，不動則以，一動會爆發出全部的體能。在自我的感知中，勁力貫穿全身、凝聚起來的熱量積聚在胸腹之間，好像是形成了一顆圓坨坨、金燦燦，終年不熄的‘小型太陽’。
這代表著人體能量最高效率的利用，幾乎觸摸到玄而又玄的靈魂層面。
在相同身體素質的情況下，大師級的格斗家即便不用任何發力技巧，無論是爆發力還是耐久力，都要強一倍以上。即便是被活埋進地下，不飲不食十幾日，挖出來之后照樣活蹦亂跳。
“咕嚕嚕…咕嚕嚕…”
伊文胸腹之間氣血翻涌，喉嚨里面全都是一股子火辣辣的熱氣，忍不住想跳進海水里大口大口的痛飲涼水。但他也知道，此時一旦泄氣就會前功盡棄，在喉結聳動、口腔鼓氣之間，硬生生壓住了這股沖動。
刷刷刷——！
雨點重錘般敲打在漁船的各個角落，夜空里大雨如注，昭示著這個世界已經陷入了風雨飄搖，岌岌可危的境地。暗夜如巨大的魔影般投下來，包圍了一切，站在昏暗的駕駛室內，伊文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遭受內外夾擊的皮球，仿佛隨時可能皸裂爆破。
伊文雙眼通紅的看著驚濤駭浪，耳邊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余下暴烈的心跳、以及體內血液洶涌流淌的轟鳴。他咬緊牙關，用盡全力鎖死體能翻騰的熱量，身體向外輻射的蒸汽都輕微旋轉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身上好似籠罩一層沒有任何縫隙的蒸汽墻，壓的他整個身體都微微佝僂了起來。胸膛中傳出‘砰砰砰’鼓點般的聲音，體內血液崩騰的聲音也愈來愈響亮，隱隱和外界海浪洶涌澎湃的聲浪融成了一點，散發出一種充滿災難的氣息威懾力。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
不知道過了多久，伊文渾身散發的災害氣息愈來愈濃，猛然間的一瞬間，他的頭皮一麻，太陽穴緊跟著就是一陣狂跳。仿佛在酷熱難耐的大夏天撲頭蓋臉淋了一桶冷水，一下子就叫他渾身毛孔收縮，全身熱量都收攏了胸腹間的一點，燥熱難耐的感覺緊跟著憑空消失。
“這就是綜合格斗術，大師級的層次么。”
伊文下意識瞇起了眼睛，感受著身體‘脫胎換骨’的變化，身體素質分明沒有實質的提升，但無論是體能還是精神力都增強了一倍有余。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這種感覺，駕駛艙外忽然傳出眾人的驚呼聲。
在的驚呼聲里，一道熾熱的風忽然卷起，仿佛有什么無無質的東西瞬息離去了——在風起的剎那，天空之海似乎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某種變化，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遠去的風里，依稀還傳來鬼怪帶著回應的猙獰嚎叫。
頭頂上空怒吼的‘天空之海’忽然安靜，然后，仿佛受到了某種控制，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四分五裂。頭頂昏暗的海洋在一分一毫的消失，漆黑的海水從四方洶涌撲來，倒灌入無形都市的廢墟。
放眼望去，整個廢墟都是一片水的世界。
轟鳴的洪水如同勢不可擋的萬千巨獸，回應著毀滅的召喚而來。厚實的墻體如同玻璃般脆弱，在瞬間就被推倒淹沒，強大的力量在晶瑩的載體中醞釀著，沿著街道猛撲而去。
幾乎與此同時，能源中心的廢棄建筑也開始晃動，那里幾乎是城市最堅固的兩棟建筑，可是如今在大洪水的力量面前，它們卻如同波濤中的渺小扁舟。
遠遠的看去，無數建筑物正隨著怒吼的巨浪在上下起伏數十米的水柱高高騰起，被抹去了曾經存在的痕跡，然后劈頭蓋腦地砸向周圍的殘垣斷壁。
浪濤撞擊地面的生硬就好象爆炸一般，身軀龐大的鬼怪在沖擊的瞬間就不見了蹤影，而稍小一點的怪物在一陣掙扎之后，也在同時被湍急的水流吞噬了。
整個城市成了一片汪洋，街道成為了涌動著暗流的河川，不時凹陷的水面形成的旋渦，將其上掙扎的一切都 吞噬進冰冷的黑暗之中。不過對這些扭曲的怪物而言，海水充其量只是一瞬間的混亂，并不會它們產生任何程度的損傷。
等一切平靜下來，地面就徹底成為鬼怪們荒蕪的樂土。
在這過程中，居然還有藏匿在城市各處的適格者跑了出來，但此時他們甚至沒有一處可以立足的地方，不是被洪水吞噬就是被水中的鬼怪殘忍殺害。
偶爾有適格者費盡力氣的躍上房頂，緊隨而來的洪水很快就會沖毀這處立足之地，而再度落水的適格者則不得不與更加洶涌激烈的波濤搏斗。
大塊濃厚的黑云低低地壓在漁船上方，隨著十分冷森的狂風飄蕩不定，布滿了天空，好像預示著危險才是剛剛開始，此時只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咱們等候已久的大洪水終于要來了，大家準備一下吧。”
海豹此時已經完全絕望，抱著沖鋒槍，就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嘴巴：“我玩了一輩子的水，唯獨不想死在水里，為了避免這種情況，還是先走一步比較爽快。”
“自殺是懦夫的行徑！”
白熊順著顛簸的甲板沖到他面前，一把奪過了沖鋒槍，然后一耳刮子抽在他的臉上：“事情沒到那一步，我們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
海豹深吸了一口氣，忘了一眼遠處滾滾而來的浪濤，平靜的說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級別的洪水么？你不知道！那比我們已知的任何洪水或者海嘯都恐怖，最起碼沒有任何海嘯是自上而下垂落的！不要說是這種破船，就算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海船都無法承受！你還不明白么，我們完蛋了，如果不想遭受更多的痛苦，最好按我的辦法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