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萬里無云,星光倍明,尤其以高居北天之上的‘殺、破、狼’三星為最,個個煌煌如月,在三星光芒的威勢下,身為萬星之主,一向代表著人間帝王的北極紫微星此時反而顯得暗淡無光!
御苑軍營之中,火把高舉,蕭逸正在提劍巡營,雖然最近幾天他深居簡出的一直守在營地里,可對外面發生的事情卻一清二楚,如果說以前的洛陽城里,他感到的是貴族們紙醉金迷的腐朽味道,那么現在則變成了濃濃的血腥味,風平浪靜的表面下,早已是殺機暗伏!
一場驚天的變動、殺戮,就在眼前了。
這一切讓他很不舒服,可他又什么也改變不了,蕭逸無法用自己的雙手去制止大海的怒濤;朝廷的局勢發展到今天,這不是一兩個陰險的投機份子推動的結果;外戚與宦官之間的矛盾,士族與寒族之間的斗爭,還有中央對地方約束力的減弱,這一切的一切,‘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漢王朝積蓄了200年之久的矛盾力量終于要爆發了。
“現在跑進洛陽城去警告大將軍何進,說‘十常侍’要殺他?…還是告訴那些朝臣們,即將入京的董卓會霍亂整個天下?呵呵!”蕭逸也曾經想過要干預歷史的進程,可推演后的結果就是除了自己的腦袋會被掛在洛陽的城門上示眾,再被安個‘妖言惑眾’的罪名之外,什么也改變不了…
實力,實力才是一切,否則即使你事先知道了答案,也無法改變歷史車輪的軌跡,反而會被碾壓個粉身碎骨,‘螳臂擋車’,可不止是個成語,而是最真實的世間寫照,所以說在沒能擁有絕對強大的實力之前,還是老實的做個乖寶寶吧!
乖寶寶才能活得長久!呵呵!
焦躁、不安,而又無能為力,這些讓蕭逸無法入睡,所以他選擇了一遍遍的巡視營地,用這種方式來減輕內心的壓力,既然無法改變外面即將發生的事情,那就盡量的保護好自己吧!
偵察游騎兵的數量和活動范圍一增再增,營壁也一再的加高加厚,壕溝又挖了好幾道,鹿角、拒馬、倒刺的數量已經足矣抗拒大規模騎兵的集團沖擊,營中的士兵更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處于戰備的狀態中,刀槍就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戰馬也按照戰時標準開始大量的喂養粟米,在確定自己處于絕對安全中后,蕭逸那顆不安的心終于慢慢的平寂下來,“只要自己和弟兄們沒事,那怕外面血流成河呢…,人性有時候還是自私一點吧!”
巡營回來,脫去一身的甲胄,泡完藥浴后,蕭逸換上了自己最喜歡的八卦水火道袍,這身裝束能讓他感覺到輕松,心靈上的,下面又到了每天的‘清心咒’時間了…
披上戰甲是一名冷酷的戰士,換上道袍就變身為一個可愛的小道士,蕭逸如今在這兩個角色之間轉換的非常自如;‘我有屠夫手段,也有逍遙之心!’
“蕭郎,巡夜的時候抓住了一名朝廷逃犯!”先是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隨即帳門一挑,滿身甲胄的大牛信步走了進來,身上全是野外帶回來的露水,顯然剛從營地外巡邏回來,不用稟報就可以自行進入蕭逸的營帳,這是大牛和馬六二人的特權,也是他們之間信任的表現。
按理說太守張楊才是營中的主帥,可玄甲軍中從上到下,遇到任何情況還是習慣性的到蕭逸這里稟報,這一點,張揚自己也知道。
“逃犯?這個時候那來的逃犯?”蕭逸略加思索,卻不得其解,“審問過了嗎?”
“已經審過了!”大牛拍拍自己的頭盔,似乎有些惱怒,還帶著些許尷尬,“可這個逃犯說得東西我們全聽不懂!”
“呵呵!還有這種事,把他帶進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諾!…”
因為夏季炎熱,蕭逸的帳篷里原本只掛了一個小小的燈籠,所以光線昏暗不明,可下一刻,卻突然明亮起來,原因是一顆锃光明亮的大光頭在兩名玄甲軍的押解下走了進來。
嘶!…真是沒有最亮,只有更亮,看著眼前這顆又大、又圓、又亮,還帶著兩排戒疤的光頭,蕭逸腦海里突然涌出一句話:大好頭顱…,誰能斬之!
難怪大牛他們認為這家伙是個逃犯,難怪他們聽不懂這家伙說得什么,呵呵,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么個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碰到一個奇怪的和尚!
沒錯,蕭逸敢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就是一個和尚,而且還是一個剛受了比丘戒的小和尚,年齡在十七八歲左右,長得是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尤其是在雙眉之間,有一顆紅色的圓痣,給這張俊俏的小臉平添了幾分圣潔之色;修長的身材上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納衣,腳下蹬著草鞋,手上握著一串古香古色的木質念珠,每顆上面都雕刻著佛陀的影像,不停的在手中轉動著;小和尚身后還背著一個麻布小包袱,看那鼓鼓囊囊的樣子,應該是經書之類的東西,腰間則栓了一個缽盂,似乎要做遠行的樣子。
佛教自從在漢明帝時由西土東來,在漢地傳播的時間并不算長,又屬洛陽的白馬寺最為出名,這個時代,中國本土的道教依然是主流,因為黃巾起義的緣故,在朝廷一再的打壓下,如今道教日漸衰微,恰好給了佛教趁機擴大影響的機會,顯然佛教也抓住了這個機會!
在漢人的眼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稍有損傷就視為不孝,哪怕是小時候替下來的牙、剪下來的指甲,都不能胡亂丟棄,必須用紙小心包好,收藏,等待陽壽耗盡,蹬腿歸西的那一天,一起入土為安才行。
而光頭在眾人的眼里只有一種人,那就是受了‘髡’刑的犯人,在漢家法規中,‘髡’的等級尚且在‘笞’之上,也就是說犯人寧可被打屁股,也不愿意被剃去頭發,所以大牛他們才會把小和尚當成一個逃犯。
“阿彌陀佛!小僧‘無心’,見過道友!”小和尚的目光純凈至極,猶如一缽清水,卻又充滿了滄桑感,仿佛經歷過幾世輪回般!
“無量天尊!在下‘無愁子!’”蕭逸的目光卻猶如黑洞,無論是九幽地獄,還是極樂西土,都難逃他的吞噬!
就這樣,日后威震天下的大魏‘神威天策上將軍、無愁侯’蕭逸,與被無數佛教信徒推崇為佛陀轉世的‘無心法師’,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見面;這次見面被后世無數的歷史學家、宗教人士所推崇,更是被史書、小說、戲曲,一寫再寫,一演再演!
四目相對,蕭逸在打量小和尚的同時,小和尚也在觀察著蕭逸,而且看樣子吃驚的程度一點也不比眾人小,在這樣一座壁壘森嚴的軍營中,這些如狼似虎般士兵們的統領竟然是一個小道士,看著蕭逸身上的八卦水火道袍,與那種修道者特有的氣質,小和尚的目光先是驚詫,而后逐漸變得迷茫,就是想破他那顆光頭也無法在‘道士’和‘統領’之間畫上等號。
“來人,看座,上茶!不知‘無心’法師師在那座寶剎出家修行,又為何深夜出行啊?”蕭逸揮手讓大牛等人先出去,宗教人士之間的交流,還是不要有這些世俗人打擾的好,縱然早已身披鑌鐵甲,手執殺人劍,但在內心深處,蕭逸并沒有忘記自己道士的身份。
“阿彌陀佛,小僧在洛陽白馬寺出家修行,至于為何深夜至此,乃是由不得已的苦衷…”
“呵呵!相逢即是有緣,深夜行路極為不便,更何況這北邙山中時有猛獸出沒,甚是危險!”蕭逸先請小和尚坐下,示意在這里無需害怕后,繼續說道“正好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請法師與我做徹夜長談可好?”
“阿彌陀佛…”
“呵呵!無量天尊…”
兩個聰明人之間的交談總是愉快的,很快兩個人都找到了知己的感覺,蕭逸作為穿越一族,自然是博古通今,而這個‘無心’小和尚竟然也是個學富五車之人,而且語言風趣幽默,話語之間,禪機不斷,每每引人深思;完全可以讓人忽略他的年紀,而以大德高僧視之。
“我白馬寺方丈‘普度’禪師善觀天象,今夜突然發現天像有異,整個星空變得紛雜不堪,尤以‘殺、破、狼’三星最為奇異,那主管征戰的‘破軍’星早已居于洛陽上空,而數月之前,主管殺戮的‘貪狼’星也從北地雁門上空南下,匯聚于此”,說到這里,‘無心’小和尚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了看蕭逸,而后繼續說道:“沒想到就在今夜,那主掌霍亂天下的‘七殺’星也從西涼之地逆行而來,步步逼近洛陽上空,這‘殺、破、狼!’三星一旦匯聚,天下必然大亂,浩劫一起,殺戮無數,恐我佛家也難以幸免,為了保我白馬寺傳承不斷,更為了日后佛法能興盛于東土,方丈大師連夜下令,所有少年僧眾一律在日出之前離寺,只留一些年老行動不便的僧人,與寺廟共存亡;故而…”
“殺破狼!”閉目沉思了一會,蕭逸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良久,這才微微一笑,說道:“無心法師這幾日就宿在我的營中吧,待到局勢稍安,我親自送你出營遠行!…”
說罷,也不管‘無心’小和尚是否愿意,蕭逸直接招呼親兵帶小和尚出去,單獨設立一個帳篷安歇,并要小心伺候,不得怠慢!
兩個聰明人之間不一定會有競爭,但一個小道士,一個小和尚,一個侍奉道君,一個跪拜佛祖,那就很難相安無事了,到底怎么處置這個小和尚,蕭逸還沒有想好,但輕易就放過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另外,這洛陽,這天下,確實要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