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華麗的葬禮,也沒有貴重的棺木,一堆干柴,一團烈火,就是葬禮的一切了;臥虎山下,盤龍河的一條支流旁,老道的遺體正在這里火化,熊熊的烈火結束了塵世的一切,這里就是當初老道撿到蕭逸的地方,現在又變成了蕭逸為老道送別的地方,一來一往,也許這就是兩個人的宿命吧!
燃燒后的灰燼隨著河水流淌向遠方,最終會重新融入這片大地,沒有眼淚,也沒有哭泣,生亦何歡,死亦何苦!蕭逸脫下一身沾滿血污的黑色戰袍,在漫天的星光下又一次沐浴著這里秋季的河水,本來應該清爽的河水此時卻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冷…
清洗干凈的蕭逸重新換上了一身混元八卦道袍,臉上又恢復了往日那種和煦的微笑,與突圍時滿身血污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誰也不會相信,此時這個滿臉笑容和藹可親的小道士,就是白日里在戰陣上頭戴‘蚩尤鬼面’,手持鳳翅鎦金鏜,殺人如麻的黑衣勇士!可一旁的皮匠、大牛等人卻感覺他的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仿佛那個陽光燦爛的蕭逸已經隨著河水一起流走,走上岸邊的只是一頭披著蕭逸人皮的惡魔…
老道被送走了,孩子們也送走了,掌柜曹胖子拿著一封蕭逸的手書,帶著剩下的十幾名伙計護送著那些孩子們連夜抄小路向薊縣去了,在哪里,梁小魚會妥善的照顧這些孩子。
該走的都走了,下一步,就該以血洗血了!
臥虎山頂,蕭逸仔細的觀察著山下的情況,匈奴人的大營像頭猛虎一樣,臥在山腳下,而河對岸的‘盤龍亭’則像一頭嗜血的餓狼,用陰謀詭計,吞噬了無數婦儒的血肉…
大牛等三人在身后環立著,皮匠張濟的右手裹著厚厚的傷布,鋒利的箭簇射斷了手掌的主筋,養好以后雖然還能勉強的穿衣、吃飯,像個平常人一樣生活,卻再也拉不開五石的強弓,射不下天上的巨雕了。
射雕之士需要的是手、臂、眼、心、體全力配合,缺一不可!
面對如此之大的創傷,皮匠卻一臉的淡然,他相信,這頭用無數鮮血為代價喚醒的少年心中的惡魔,會讓自己一切的付出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獲。
“蕭郎,敵人勢大,我們只有區區四個人,這大仇如何能報?”大牛在一旁瞪著血紅的眼睛問道。
所有人中,蕭逸一向以足智多謀見長,給大家創造出無數奇跡,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回頭看了看身邊的三人,又掉頭看了看山下的匈奴軍營和河對岸的盤龍亭,蕭逸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邊殘存的血跡,微微的一笑,笑的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然后摸了摸鼻子說道:“驅虎吞狼!”
一番低語后,蕭逸穿著道袍面帶微笑地向山下的匈奴人軍營走去,留下三個被瘋狂計劃驚得目瞪口呆的人…
山下,軍營地旁的荒地上,匈奴人正在成堆的焚化戰死者的尸體,整個軍營的氣氛低沉的讓人壓抑,不時有傷兵發出慘痛的叫聲,白天的一戰,可謂是兩敗俱傷,一旦失去這些強壯的男人,那些留在草原山的妻兒老小是無法渡過寒冷的冬天的,一時間,悲哀而低沉的草原歌聲開始在營地中四處響起…
左賢王劉豹正坐在大帳中大口的喝酒,那只被射斷了簪纓的頭盔就擺在腳下,面前的火堆上放著一只烤熟的野兔,匈奴人出戰從不帶糧草,所過之處,一邊劫掠,一邊行獵;匈奴人有一句諺語:“只要有一把鹽,荒野中就餓不死真正的匈奴人!”可以說荒野中的飛禽走獸就是他們最大的糧倉。
烈火一樣的酒入喉之后在胃里升起陣陣的暖意,這種酒本就是自己的目標之一,雖然喝著美酒,可劉豹卻郁悶異常,今天的血戰付出了傷亡數百勇士的慘重代價,所得卻非常有限,那些頑強的漢人寧可把家園燒成一片廢墟,也不愿意成為自己的奴隸…,軍營中低沉的歌聲讓他很是煩躁,匈奴人只認可勝利者,這次劫掠自己損兵折將,回去之后不知道又要面對多少的責難,左賢王的寶座恐怕也會搖搖欲墜,白羊王的忠告再一次回響在耳邊,漢人,真的不可戰勝嗎?不,自己是草原上的雄鷹,是大匈奴的勇士,自己還要再賭一次!
當手下人來報說,營門前有一名道士求見自己時,已經喝的微醉的劉豹愣了一下,因為常年依附漢室,雙方的文化交流頻繁,所以南匈奴部落對道士這種和薩滿巫師類似的職業還是知道一些的,這也是營門守衛肯進來傳報的原因之一,對于神靈的使者,草原人都格外的尊重。
“請那位仙師進來!”顯然,劉豹也是一名虔誠的奉神者。
在大帳門口,侍衛對來者進行了搜身,確定沒攜帶任何兵器后,一名身穿混元八卦道袍,手持拂塵,滿臉笑容的小道士出現在左賢王劉豹的面前。
“無量天尊,貧道參見大匈奴左賢王殿下!殿下萬安!”
原以為是個仙風道骨的老道,沒想到進來的卻是個年紀輕輕的小道士,來者身高八尺,微黑的面容卻也長得眉清目秀,一身混元八卦道袍,手持拂塵,極為標準的道家禮儀,倒是很像一個出家人。
“無需多禮,小仙師請坐!”不論道士大小,都是神靈的使者,劉豹說話的同時也在用銳利的目光看著面前的小道士,當目光掃到那張微黑的小臉時,也許是烈酒的作用,他竟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小仙師如何稱呼?來此不知所為何事?”晃了晃頭,甩去了酒精讓自己產生的幻覺,劉豹開口問道。
“無量天尊!貧道法號‘無愁子’!此來乃是為左賢王殿下送禮而來。”
聽到送禮,劉豹來了一絲興趣,不過看到對方除了手里的佛塵之外身無長物,不由得好奇的問道:“不知小仙師要送我何物?”
“左賢王乃是匈奴人中有名的勇士,做為草原上的雄鷹,難道只滿足于一只小小的野兔嗎”看了看火架上的野兔,小道士指著南方用充滿誘惑的語氣繼續說道:“河南岸就有一只碩大的肥羊,遠勝野兔百倍,難道大人無意獵取嗎?”
“河南岸?盤龍亭!”
對于南岸盤龍亭的富庶,通過草原上來往的商隊,劉豹早就有所耳聞,不過…
我們匈奴人有句古語:“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說著劉豹拔出彎刀,從火堆上割下一片肥美的兔子腿塞進嘴里繼續說道:“看到的東西遠不如吃到自己嘴里的更實際。”
“大王所慮者就是那條水流湍急的盤龍河吧?”小道士笑得似乎更加燦爛了。
“沒錯,我們大匈奴的勇士都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可再勇猛的狼王也無法下水去捕捉河對岸的獵物;何況那盤龍河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小船根本過不去,而本王是沒有時間等在這里造大船的。”
“貧道有一計,可以讓大王您的兵馬一夜之間安然過河!”
“哦?不知道小仙師想要得到些什么?”劉豹很聰明的沒先問計策,他知道世上沒有白白得來的獵物,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無量天尊!左賢王果然是聰慧之人,大王應該知道,漢地自己黃巾起義之后,朝廷惱怒我道家,四處追捕道士,無辜被殺者不計其數,貧道希望事成之后能隨左賢王一起去草原上居住,不知可否?”
黃巾起義的事情劉豹還是知道的,那大賢良師張角借助道家的名義蠱惑百姓,舉旗造反,為此漢室朝廷四處緝拿道士,不問良莠,一律正法,因此誤殺者不計其數。
對方想去草原避難,尋求自己的庇護,倒也是合情合理…而且,南岸富庶無比,若是能趁著漢庭還未反應過來之前,搶上一把,然后立刻返回草原…
“好,本王答應你,若你真有辦法讓本王的兵馬一夜之間度過盤龍河,那我不但帶你回草原,而且還會給你在草原上蓋一座道觀,出資供養你。”
“如此多謝大王了,貧道的計策很簡單,盤龍河上雖然沒有大船,可在各個支流之中卻有不少打魚的小船,大王可以派人收集小漁船,同時砍伐樹木,打制木板,然后用鐵索將漁船連接成一體,上鋪木板,如此人馬都可以坐在其上,從河流上游水勢最緩慢的龍首坡一帶順流而下,連鎖船體積龐大不懼風浪,就是被暗礁撞毀一兩處也無傷大礙;只要過了河,憑匈奴勇士的驍勇,拿下盤龍亭如探囊取物一般!”趴在劉豹的耳邊,小道士鼓動如簧之舌開始訴說自己的計策。
劉豹的眼睛越聽越亮,聽完又沉思了片刻,反復推敲了一番,發現沒有任何漏洞以后,將手中彎刀猛地插入地下說道:“此計可行!”
“本王渡河去南岸狩獵,不知仙師您呢?”草原獵手的狡猾讓劉豹問出了最后一個疑問。
“貧道愿意留在大王的營帳之中,等大軍凱旋歸來!”小道士的目光真誠無比,似乎還帶著非常的喜悅。
看到眼前這個仿佛人畜無害的小道士愿意留在自己的軍營中,劉豹最后一絲疑慮也放了下來。“傳令三軍,派出騎兵收集漁船,準備鐵索,建造連鎖船,明夜子時過河劫掠盤龍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