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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臭中奧秘

  畫國畫的愛涂抹兩種魚,一是須尾靈動的鲇魚,一是隆背闊嘴的花斑鱖魚。

  揚州八怪之一的李鱔畫鱖魚,一根柳條穿過鱖魚的大嘴,引領向上,旁邊一根大蒜和兩塊姜,題曰:“大官蔥、嫩芽姜,巨口細鱗時新嘗。”由口腹之道而導引出畫面語,這既是世俗生活的真諦,更是蕓蕓眾生所需要的一種樂觀而積極的生活態度。

  鱖魚討巧,諧了“貴”音,可謂精神外遇。亦有寫作“桂魚”的,乃其幽門垂多而成簇,俗稱桂花魚。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鱖魚有幸,在中國最優美的詩歌和文人畫里悠游了千百年。其實,鱖魚真正喜歡的是靜水或碧清的緩流。鱖魚在水中游弋時黑糊糊的,撈出水面體呈灰褐色帶著青黃色,加上下頷長過上頷的那張巨嘴,看上去很精怪的。

  每年四五月的清晨或傍晚,鱖魚到甩子繁殖時期,頂水激烈游動,成群結隊在水面逐出浪花。那時我們吃得最多的魚,就是鱖魚。特別是我的小兒,因鱖魚是無刺而結實緊湊的蒜瓣肉,我們有時就當飯喂他;以致喂得他腦袋超常的大,提前上學、跳級,仍是特別的不安生。朋友打趣說,這都是高蛋白的花鱖魚過分營養了他的腦細胞。

  一般來說,凡肉食性魚,味道都很鮮美。鱖魚的主食是小魚蝦,一些像小麻條那樣紡錘形或棍棒形的小魚,最易被吞食。鱖魚較懶,白天多臥于石縫、坑穴中,不大活動。但鱖魚有手獨門絕活,吞下魚蝦后,會吐出魚刺和蝦殼。鱖魚腸子很短小,幾乎就一個連到腮口的大胃袋,里面通常鼓脹脹裝著被囫圇吞食的小魚。

  鱖魚的背鰭刺和腹鰭刺均有毒,若不慎被刺,劇烈脹痛,痛得你齜牙咧嘴吸涼氣。生長速度快的是翹嘴鱖,我見過最大的重達四十八斤,體色深黑,盡管離水上岸就死了,但看上去仍是怒氣沖天,白眼朝天,一張布滿鋸齒的駭人闊嘴,足能塞進一個大拳頭。大眼鱖身材苗條,生長緩慢,但大眼鱖是最好吃的了。

  對于鱖魚這類食材,過多的加工處理都是畫蛇添足,洗凈加蔥姜上鍋一蒸,就是一道絕佳的菜。平時在餐館里吃清蒸鱖魚,上桌就有一股香氣飄逸,讓人食指大動,吃在口里,肉嫩味鮮,滑潤有加,而在家里自己動手做,則難達到這水平。要說有點訣竅的話,那就是挑魚要挑八兩左右的,超過一斤,肉質就嫌老。

  通常斑紋深的魚肉比較香,而斑紋較淺近乎白色的,則更嫩一點。把魚剖洗凈,在背部斜片一刀,刀深至骨,里外抹一些精鹽,放置一會兒,等部分蛋白質分解出氨基酸以后味道才是最鮮美的。以我的經驗,蒸魚省不得蔥,蔥少則腥味重。用一個大盆鋪上三兩到半斤的蔥,擺好魚,再放料酒、食油、姜片,用大火蒸八到十分鐘,見魚眼球突出,再燒上熱氣關火焐三四分鐘。

  這個“焐”非常重要,很多人都不知道,不經過“焐”而直接蒸熟,魚肉干老,魚皮易翻裂。也有人墊上雙筷子蒸,魚受熱均勻,吃時,把盆底的原汁澆在魚身上,或者把原汁加清雞湯、雞精、精鹽煮沸再澆在魚身上,這樣既有原汁的味道,緊貼魚盆的魚身也不會被泡得爛乎乎的。

  如果是煲湯,則選挑四五兩重的魚兩條或三條,起油鍋略煎一下,放水投入拍扁的姜塊,中火燒二十分鐘即可。食前加雞精、蔥花。此湯白濃如牛奶,魚肉鮮嫩,若加上切段的雪里蕻同入煲,尤能起鮮。醋溜鱖魚亦較易制作,將魚片出十字花紋,揩干水,均勻地涂抹一層雞蛋清攪出的淀粉糊,下油鍋中炸至焦黃色時撈出裝盤。

  另取鍋上火,放油燒熱,下蔥、姜末煸香,加醋、料酒、白糖和清水燒沸,用淀粉水勾芡,再淋上麻油,投入蔥段,即成糖醋鹵汁。鹵汁趁熱澆至魚身上,吱吱發響,充分地滲透到魚肉內。外觀色澤金黃,食時外脆里松,甜中帶酸,鮮香可口。食坊里的松鼠鱖魚、葡萄鱖魚,制作大致同理,只是片魚時頗要點刀功和耐心。

  這里特別要提到“臭鱖魚”。“臭鱖魚”原名“屯溪鱖魚”,又名“臭實鮮”,是徽菜的頭道招牌菜。“臭鱖魚”最大特點,就是“聞起來臭吃起來香”,既保持了鱖魚的本味原汁,肉質又醇厚入味,同時骨刺與肉分離,肉呈塊狀。

  當一盤臭鱖魚端上桌子,即有一股濃郁的臭香氣撲鼻而來…用筷子輕輕撩開覆蓋在魚身上的白蒜、紅椒、青蔥,再撥開魚皮,搛起一塊凝得很緊的蒜瓣肉入口,舌頭一裹之下,竟然有那么多紛雜的鮮美在齒舌間纏綿繚繞!

  相傳早年間,商販每年入冬將長江邊鱖魚以木桶運至山區出售,為防變質,就一層魚噴一層酒水和鹽水貯存,并定時上下翻動。三五天后鮮魚運至屯溪等地,鰓仍紅,質未變。經油煎,小火細燒,似臭實香,咸鮮透骨,流傳至今,盛譽不變。古往今來,凡到過徽州的人,若是未品嘗“臭鱖魚”,率引以為憾事。

  有一年,我同兩個朋友路過績溪,車停城外一家飯館,因我們還要趕路,故只點了三四個菜。哪知內中那盤“臭鱖魚”竟吃了個欲罷不能,遂高聲叫店家再上一盤。那位頗有點風韻的老板娘走過來,連說對不起,家中暫無存貨。

  見我們一個個意猶未盡的樣子,老板娘含笑說了聲“稍等”,竟端走了我們桌上吃剩的頭尾骨架。幾分鐘后,老板娘給我們端上來滿滿一大青花瓷碗菠菜豆腐湯,笑吟吟地告訴這是用“臭鱖魚”頭尾骨架汆出來的。我們先是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口,其味之鮮美,超乎想象,三個人遂一氣吃光喝光。一個朋友說,那頭尾骨架恐怕還能再汆一碗透鮮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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