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羅宗破界,影響著天下大勢,但天下間知曉此事的,卻也不多。
尤其是一年后,仙盟的殘余人手,駕馭著仙山來到曾經的涼國都城,更是徹底斷絕了陰羅宗某些人瘋狂擴張勢力的步驟。
龐大的仙山,雖未發動,只是靜靜的矗立天際,就讓陰羅宗的人嚴陣以待,千里之地幾乎徹底封鎖!
對峙,一直在持續。
七年后。
小寒山附近山坳。
一間地火氣息濃郁的石室之中。
“嗡…”
火焰如鱗,貼著金黃的甲胃來回起伏,暗金的色澤讓明光鎧沒了曾經的光鮮亮麗,卻多了股沉穩厚實。
經由數年熔煉,大量的辛金之精如今已經徹底融入到這件鎧甲之中。
而加持了辛金之精,金鎖鎧也不負曾經的短板,一躍而成當世最頂尖的法器!
其堅硬度,即使是道基修士御使極品法器,也不能輕易斬傷!
“嘩啦啦…”
甲葉抖動,抖掉其上攀附的靈焰,化作一道流光,自動貼合在孫恒身上。
抬手、握拳,微微發力。
道基后期境界的肉身,經由孫恒的統御,似乎可以轟碎眼前的一切。
現今的他,實力早已恢復,精氣神更是達至巔峰,再加上有這鎧甲之助,若是蘇定法復生,在他面前也絕難堅持超過三個呼吸!
微微活動了一下筋骨,孫恒側首朝不遠處那一尊巨大的丹爐看去。
“明玉道友,這一爐能有幾分把握?”
丹爐是孫恒自仙盟求得,乃是一件頂尖的煉丹法器,原主人戰死大涼,周玄就直接送給了他。
“七成!”
明玉道人御使著身下的輪椅,不時捏動法訣,往丹爐之中打入靈光,煉化著其中的靈材。
異獸火貍如今已經長成大狗模樣,趴在一旁,不時的朝丹爐下方噴吐著妖火。
孫恒聞言輕笑:“看樣子,在材料耗盡之前,道友是定然能煉出筑基丹來了。”
明玉道人苦笑搖頭:“我鉆研了數年廢丹成因,又有了三爐試手,還有三爐備用,如果再不能成功,我怕也無顏面見孫兄了!”
“哈哈…”
孫恒一笑,道:“那在下就恭候道友丹成之日了!不過在此之前,我需出去一趟。”
“孫兄請便。”
明玉道人點頭,目不斜視:“我就不送你了。”
“嗯。”
孫恒輕撫額頭,眉心光暈一閃,金鎖鎧已是被盡數收入如意軟玉之中。
光暈散去,他的眉心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印痕。
“唰…”
石室內流光閃動,轉瞬間就已遁出洞府,躍至小寒山的上空。
孫恒立于云端,垂首四望。
今日的小寒山附近,屋檐層疊,人流如織,繁華程度已經超過了一些郡城。
而城中之人,九成九都身懷一定的武藝,外界罕見的先天高手,在這里卻比比皆是。
后山的那尊石雕所在,如今已是天下武者的圣地,雖未遮攔,卻也有重重守衛,沒有許可,外人不得輕易靠近。
更有九位先天后期高手,輪番帶人在此地值守,確保石雕無恙!
因為孫恒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此時小寒山之中,只有寥寥數人知道他的存在。
而前來此地的武者,也已經極少主動提及他。
武道宗師孫恒,天下第一高手之名猶在,但卻如天外神龍一般,不知去向。
這也符合人們心目中宗師神秘的形象。
轉首,一個個熟人的面龐接連入目,孫恒面上的表情,也漸漸變的平淡。
寒山道人依舊居于求仙觀,不過現今的他,已現老態,壽數不多。
道途無望之下,他反而熱衷于管理此地的繁華,整日計算著民生用計。
雖是一介修法之人,但在此地的威望卻是不弱。
連不言如今已經有了先天中期的修為,他圈養的天蝎蠱已經多達十萬,不得已只能換了居所,挪到了幾十里開外的無名小山。
他成了婚,妻子是來自京城隴家的隴鸞。
現今的隴家經由京城的動亂,已經破落,也無人會說隴鸞下嫁。
兩人育有一子,沒有修法天賦,但在小寒山卻極其受寵,不知多少先天高手搶著與這小娃娃認親。
至于夏侯純,也于去年與卓思妍成了親。
當日孫恒依舊沒有現身,但婚后兩人登門求見,也送了賀禮。
夫妻兩人,現今都已有了先天修為,而知道他們身份的,更是不敢怠慢。
而卓一賢,雖得了不少靈丹妙藥,卻已經難治身上的創傷,在數年前就已去死。
不過在此之前,他收了一個義子,起名卓繼業,悉心教導,把卓家煉器之術盡數傳了下來。
紅娘子在這里又開了一座紅園。
有她親自坐鎮,再加上瞎子李應兩位先天后期高手,沒用多久,紅園之名就已傳遍四方。
紅園不只是一個尋花問柳之地,更重要的是它背后隱藏的情報組織。
有著它在,小寒山也能對當今混亂的世事有些了解。
尤其是紅娘子的人扎根京城,與諸位王公貴族相交,對于當局的了解更加準確。
這也讓小寒山,免去了不少無妄之災。
高空之中,罡風肆虐,孫恒立于其間,默默垂首看了半響,隨后大袖一擺,身化一道流光,遁向遠方。
青陽鎮。
青陽藥坊,三河幫分舵。
藥坊的主人姓楊,本是陳郡江湖人士,后來年老體弱,不能再與人爭強好勝,就帶了家眷來了青陽鎮,在此定居了下來。
“云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后院,一個洪亮之聲遙遙傳來。
“云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其后,有三五稚子之聲相隨,只不過聲音遲鈍,參差不齊,顯然并不熟練。
“今日,我們學金生麗水四個字。”
洪亮之聲再起,還伴隨著細微的踱步聲,竹棍敲擊木板之聲。
“麗水位于康州福郡,此郡最是富裕,蓋因此地盛產黃金,所以有金生麗水一說。”
“福郡之富裕,天下聞名,據聞就連那里的下人,都衣著錦緞,貴比公子。”
“哇…”
稚子驚訝之聲,在堂下響起,聲音中滿是艷羨。
“今日的這四個字,都不算難學,你們暫且記下,明日為師會考。”
小屋之中,一位體格雄壯像是武師多過文人的大漢肅聲開口:“學得好,有獎!學的不好…”
“啪啪!”
他拿著根小棍,用力敲了敲面前的桌案:“要挨打,一個字不會,打一下,每多一字,多加一倍!”
“老太太說了,不好好學習,就需重罰!”
“啊!”
驚叫聲在屋內響起,堂下五個孩子當即面泛苦色,其中一位更是大叫:“下午我們還要習練靈蛇吐息術、繞指勁,那么多的東西要學,怎么能夠學得會啊!”
“別找借口!”
大漢面色一沉,道:“你們以為這些東西都是什么人都能學到的嗎?”
他伸手朝著前院一指,沉聲開口道:“看看前面的那些學徒、下人,他們為了得到一個學字習武的資格,每日辛苦操勞、任打任罵,只盼著能得到那少許的可能。”
“而大多數人,就算如此,一輩子也沒有這個資格,只能碌碌無為的做個下等人!”
“而你們,生于楊家,天生就有著他人一輩子都不可求的資源,卻在抱怨!”
“唔…”
堂下,五個孩童聞言一驚高高撅起來嘴。
他們不過七八歲年紀,正是好動貪玩之時,耐著性子習武學字,對他們來說無異于是個折磨。
至于先生口中的大道理,他們如何懂的?
“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是什么態度?”
一個嘶啞之聲,在門外響起,聲音中滿是怒氣。
“噠噠…”
竹杖敲擊地面之聲傳來,熟悉的聲音也讓堂下的五個孩童面色齊齊一白,急忙坐直身軀,不敢亂動。
“老夫人!”
見到來人,教書先生急忙彎下身子,迎了過去:“您老怎么來了,楊先生不是說您需要靜養嗎?”
“靜養!”
這位老夫人面色蠟黃,老年斑點綴其上,一雙眸子早已混黃,但氣勢卻殊為不弱。
在身后兩個中年婦女的攙扶下,她上前一步,冷冷一哼,道:“待我入了土,想靜養幾日就靜養幾日,還用得著他囑咐!”
“這…”
教書先生聞言一滯,不禁面泛苦笑。
不過他也知道面前的老太太最是強勢,此即也不敢頂撞,只是老老實實的立在一旁。
“你們幾個小兔崽子!”
舍了教書先生,老夫人轉首怒視堂下的幾個孩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小時候連個名字都沒人起,二丫二丫的被人叫了大半輩子,可是吃足了不識字的苦頭。”
“你們有這福氣,竟然還想著貪玩耍樂!”
“須知,習文、練武,是你們立世的根本!”
她畢竟年老,大聲說了兩句,就已身軀微顫,身上發虛、冒汗。
當下大喘了幾口氣,等了片刻,才繼續放平聲音道:“小兔崽子,知足吧,祖奶奶當年認識一位…朋友,他為了識字,每日記那外面藥名,在夜里摸黑趴在地上用棍子默練。”
“為了習武,被人毒打、欺辱,都不曾吭過一聲,而你們…,哼!”
她怒視著堂中的童子,忍不住再次狠狠頓了頓手中的拐杖,同時側首看向教書先生。
“木先生,你無需顧及,該打打、該罰罰。”
“是,老夫人。”
教書先生急忙點頭應是。
而堂下的童子,不曾把老太太的教誨放在心上,卻是把這句聽在耳里,面色當即變的越發難看起來。
但老太太還在,他們也只能忍著心中的委屈,點頭應是。
在這書屋呆了半響,這位曾經名叫二丫、后更名玉珠的老太太,才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步離去。
行至后院一角,老太太突然腳步一頓,朝不遠處的秋千一指,道:“扶我過去,我要在那上面坐一坐。”
“是!”
身軀顫抖著行至那秋千旁,老夫人拒絕了身旁人的攙扶,雙手撫摸著堅韌的藤條,緩緩坐上了秋千。
“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里坐一坐。”
“這…”
兩位婦人面露遲疑。
老夫人面色當即一沉:“怎么?我說的話你們不聽?”
“不,不!奴婢告退!”
兩人急忙垂首,彼此對望一眼,在心有憂慮之中,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身旁沒了人,四方靜了下來。
把身軀靠著竹藤編織的背靠上,老太太的雙眼也漸漸變的悠遠。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曾經發生在這里的某些場景。
漸漸地,她的嘴角已是浮現少許的笑意。
那笑意,帶著滄桑、凄苦、甜美,似乎凝聚了老人的一生。
“幾十年前,這里也有個秋千。”
“那時候,每當夜晚快休息的時候,我都喜歡來這里坐一坐,搖一搖。”
“那個時候…”
“他有時也在,他在的時候,會幫我推一推,整個藥鋪里,只有他不介意我的長相。”
“孫大哥…”
模糊的雙眼之中,二丫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孫大哥,是你來看我了嗎?”
那身影輕輕點頭,朝她淡淡一笑,在伸出的手掌之中,漸漸化作青煙,消失不見。
后院角落里,只剩下一位雙眼流淚的老夫人,干瘦的身軀隨著秋千的擺動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