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1 外向

　　在巖晶星的太陽日冕上，宙游的碳基身軀固定在一個龐大的幾何體中央。在矩陣的精密操作下，立刻解析成為了一個光面，變成了足足可以平攤一個大洋的平面。

　　隨后內部的光矩陣系統彈了一下恒星內部引力場，這個二維平面就塌陷進入了光橋中。——宙游也就進入了光橋中。

　　當宙游進入光橋后，矩陣系統就開始將宙游一切的情況給解析出來。

　　而高等文明對生命的檢測手段也顯現出來。

　　行星文明判斷一個人是否健康，工作是否努力，可以看面色，看肌肉。甚至可以看皮膚老繭，看眼白。

　　一個人類在十年內堅持鍛煉，便可以看到增生出強壯的肌肉，而過度體力勞動的勞累，則可以看到靜脈曲張。但是腦力勞動呢？

　　什么？看頭發，咳咳，雖然人類的頭發如同蜥蜴的背帆、孔雀的長羽、公雞的頭冠都屬于裝飾物品，但是頭發畢竟不消耗能量，所以人類進入星際時代一直通過基因調試保持，沒有刪除，畢竟頭發還能防止太陽直射、防止皮膚癌不是嗎？而且星際時代，生育完全人工艙培育，哺乳也是營養液調配，也沒見星空時代的女性直接為了運動方便，讓胸懷如平原般坦蕩。

　　言歸正傳，行星文明無法根據外部檢測判斷大腦是否用工努力，但是星辰文明可以。

　　當宙游完全二維化的時候，鐘聲文明系統對宙游進行了‘精細到細胞’的統計。

　　這種觀測的最大限度是‘不窺探動態思維’。如此設限不完全是隱私的原因，更是因為害怕更精微的觀測導致，人類意識損傷。

　　思維中的意識，涉及到了量子物理現象；而量子不確定態存在，但是任何觀測都會導致波函數崩塌。故在星辰文明面前，宙游和陸博雅意識中的一些小秘密，也不會被‘切片’發現。

　　在精確地掃描了宙游各個腦域腦細胞狀態之后，矩陣的系統做了詳細的評定。

　　“邏輯運算腦域，運轉量高荷載”“多巴胺分泌量…”“每日糖類消耗規模預估344克”這一道道數據，仿佛在評判運動員的體質和肌肉纖維一樣。

　　最終給了宙游‘十年任務期腦負荷超頻爆發’的評定。

　　宙游仰頭看著光橋上的大腦投影數據：“誒，測這個干什么？”

　　雖然不涉及到思維具體情況，宙游依舊感覺到了隱私被侵犯。話說這以后要每天精蟲上腦，也是能被分析出來？

　　系統評定：“檢測您，這段時間是否秉持誠懇、謙虛嚴肅的態度學習！”

　　宙游略帶不滿道：“結果如何？”

　　系統：“數據分析顯示，雖然你大腦各個邏輯腦域思考運動量極高（思考程度），蛋白質信息分子代謝量突破上限（記憶程度），但是從激素顯示，您在接納知識上，不屬于勤勉范疇。”

　　宙游：“我，我…我不勤勉，那是什么？。”

　　系統：“閣下現在的情緒情況，與你小時候闖禍后努力善后，同時和監察系統斗智斗勇的狀態類似——您不是勤勉，你是在玩，玩命。”

　　宙游炸毛道：“你別血口噴人，我為文明辛苦干活，我要見裁決程序。”

　　系統沉默了一下說道：“您面對危機時，大腦邏輯創造思維的發展超過了優等。但是我不能對你的狀態進行背書。因為，你不懂保全自己。”

　　宙游豎起手指，一臉不屑地嘲諷道：“你說的不算…額，導引者你來了——”宙游的語氣突然乖了下來。

　　在光矩空間中，出現了幾何光投影。這個復雜的幾何形狀是就是波增傳輸信息的代號。

　　波增菱形光暈中對準宙游，用這種方式盯住宙游，直到其低頭。

　　波增：“鑄心鎖，是我的1455代次的分支，她是你的長輩。”

　　再生和分體狀態下，人類無性增殖成統一意志的群體，但是群體意志會在時間下出現分裂，故會出現分支。在分支過后，不乏幾個分支都晉級到天體級智慧的情況。

　　當然也有部分天體級別智慧還在意識盛世，有的卻已經進入黃昏。

　　宙游有些茫然，這復雜的關系，宛如自己初始第一世，過年時介紹‘不認識’親戚和自己的血緣關系一樣。

　　波增于是彈出了天體級別智慧的一系列名詞。

　　天體級智慧，簡而言之，也就是人類超脫傳統碳基個體模式，構成的統一意志群體。從碳基狀態下看不出這個群體，與普通社會人類群體的差別。甚至普通人類會膚淺地認為，這就是一個主腦控制各個分體。

　　但是，天體級別智慧的人類碳基群能夠完成控制恒星的壯舉。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飛秒級別的精確協作，光年級別的全局責任眼光。需要的是于心無私。——天體級智慧集群可以，而行星上的人類社會私心尚在。

　　這就像人類文明能夠完成類似城墻的建造，一萬個更強壯的大猩猩無法完成一樣。你能說人類群體能完成大猩猩無法完成的奇觀，是因為人類學習了螞蟻？——那是在，膚淺理解文明聚合力。

　　同理，天體級別智慧的人類碳基群體能夠協調，沒有相互所圖私利，并不是因為天體級智慧都變成沒有欲望的機器人，而是因為智慧的意志！

　　故天體級智慧，按照可對星體控制的級別，分為行星級和恒星級兩個大階位。

　　而具體分級，為矮行星，大行星，巨行星，褐矮星，紅矮星，黃矮星，白熾星，藍白星，藍超巨星。

　　一個星辰文明有多少天體級智慧，這是文明機密。但是各個星辰文明相互之間可以推測出來，那就是在自家的大時盤上，觀測其他星辰文明到底維持了多少個恒星控制體就行了。

　　鑄波增是恒星級別，具體是黃矮星。那個叫鑄心鎖的曾是一顆白熾星，但是正如星辰會變老一樣，鑄心鎖的思維也會變得停止，故現在選擇一顆中子星進行了自我駐留，只擔任光矩管理員工作，所以并不是什么單純的人工智能。

　　宙游按照剛剛任務中，帶動了一個文明的責任的發展，其實已經屬于矮行星級別，但是由于宙游本身思想上的問題，鑄心鎖拒絕承認。

　　宙游心里對自己的導引者嘴硬道：“她拒絕承認，就拒絕承認，呵呵，老古董了。”

　　而鑄波增最后稍稍解釋了情況。

　　宙游覺得：“阿姨，不，姐姐，我錯了！”

　　能讓宙游如此前倨后恭是因為：——認識到，剛剛拌嘴的光矩系統是拿捏著自己的福利的。

　　星辰文明的智慧發展到一定程度時，會被允許開放相關技術的使用。

　　例如：大腦擴容技術。

　　這比腦插芯片技術級別要高多了。這是直接在大腦中插入部分高能粒子，增強腦神經運算效率。

　　這是星辰文明用數千年實踐出的超腦技術。

　　具體是什么情況呢？

　　波增在矩陣系統中讓宙游感知（試用）了一下。

　　當感覺到清晰了無數倍的記憶，以及快到了極點的思維運算，宙游有些懵逼。

　　此時的記憶強到什么程度呢？回憶“精確”級別潛艇的資料，根本不用提筆在紙張上構圖。

　　可能幾噸重量的資料，自己大腦中就能構建出清晰的立體建模。建模上每一個數據都了然于心。

　　而思維運算強到什么程度呢？飛行器在氣流中飛行，這在過去是要計算機來進行復雜重復的驗算了，而現在自己將風洞測量的大量數據代入，自己就能“心算”流體力學的情況。

　　六分鐘后，波增突然抽掉了這個超腦功能，宙游猛然退了出來，然后眼巴巴地看著波增。——宛如王者榮耀即將偷基地成功，卻被沒收手機的孩子。

　　波增沒有理睬宙游，而一旁的光矩非常笑瞇瞇地用光暈揉了揉宙游的頭，安慰道：“乖，努力學習，健康成長，你會有這一切的。”

　　宙游：“…”幾秒后嘟嚷道：“你還不如，不讓我知道。”

　　宙游心里：“媽耶，這真是超人了，好東西，真的好東西。這才是超級文明應當有的逼格嘛！”

　　接下來對話中。

　　宙游態度非常良馴，說話小心翼翼，用詞芬芳香甜，對系統姐姐低頭，各種低頭認錯。

　　只是，主管系統的鑄心鎖豈會耳朵根子軟就會放開口子呢。——這是有一套詳細評定程序的。

　　大腦擴容技術，星辰文明中是一種限制級技術。換而言之只有意志足夠堅定，思想足夠健康向上的人才能使用，否則的話反而有害。

　　用仙俠一點的說法就是，境界不夠，直接增加修為，會入魔。

　　例如一個普通的次文明人類獲得這種技術，八成會得妄想癥，腦海里面想的美人比現實還清晰，大腦中構建的游戲場景，比電腦還明確，而且自我就是這個世界的神，那豈不直接無視外界，日夜神游了。

　　這就像發明硬盤的人很自責：‘我發明數據存儲設備是為了存儲正規數據，但這世界九成的人用來存小電影。’

　　在剛剛的腦區測試中，宙游沒有上述的欲望駁雜問題。十年如一日般，大腦用在了科學研究思索、探索向上。

　　宙游作為出生不過三十年的新生代，在繁雜的次文明世界中，守住底線，不，應該說是直接貫徹使命。這“道心”之堅，在鑄心鎖記錄的檔案中，都屬于萬年難得一見。

　　但是，宙游身上有一個其他的新生代絕沒有的問題。鑄心鎖認為宙游有自毀傾向！如果不及時糾正，縱然智慧爆發非常迅猛，但是極容易瀕臨隕落。

　　鑄波增這邊，似乎聽到宙游一聲聲：“好姐姐”似乎一直是在蓄積怒氣，最終一聲大喝：“老實點，別油腔滑調的。”

　　宙游再度安靜下來。鑄波增補充：“以后喊她奶奶。”

　　系統：“呵呵？”兩聲，似乎對鑄波增以示嘲諷。

　　鑄波增深呼一口氣說道：“我為他背書。”

　　系統沉默了一會，把宙游屏蔽掉，重新開始了對話。

　　鑄波增說道：“在各個方面，他很純凈，比你先前的那些導引者好太多了，你依舊要執著要推動他來開辟，你所謂的極點嗎。”

　　鑄波增低語道：“人類不能丟失多樣化。你、我這個性別堅守核心區已經一萬年了。男性天體智慧越來越凋零。”

　　系統：“他們只是出走星空而已，開辟疆域。”

　　鑄波增：“幾百年都不回個信，那和死了有什么區別！？”

　　系統：“男性就是這樣，在行星時代，我們用家庭和子女養育的責任穩住了他們一個基因世代，現在是無性生殖時代，他們找不到責任，所以…隨他們去吧。”

　　波增：“他們灑脫逍遙，但是我們不能放棄自然種族形態。兩性必須存在。男性基因個體必須存在成長至優異的可能，在文明內撐起基點。”

　　系統：“可是，你的培養方式，讓先前那些孩子都下墜了。”

　　——鑄波增導引的其他男性新生代在不那么完善的次文明中，或多或少都變成了融入次文明的個體。

　　雄性基因在不能取得群體主導權的時候，往往喜歡獨行。但是在能取得群體主導權的時候，其占有欲異常大，也就是開后宮樂此不疲，淡忘責任。

　　在當今鐘聲文明正統教育中，男性一開始就都接受了正確的文明理念，沒有任何質疑的可能。

　　故鑄波增反對男性用正統教育，主張用冒險教育，在冒險中成長，而后回歸主文明。但是很顯然，由于男性的主導欲望，冒險培養也都失敗了。然而波增不死心，這是個概率問題，只要足夠多的實驗，總會有陽光、包容、勇敢的個體出現。

　　這不，宙游倒是沒有對他人的主導欲望。而是——

　　系統：“他是圣槍傳看多了，書本傳輸給他的英雄概念。而他，他這個年齡應該知道生死，男性因為危機而智慧暴增，但是若無視自身生命，最終也僅僅是為了固定的概念愚亡。英雄的概念是要不斷根據現實思考修正的。”

　　兩人爭論不休，但是最終波增固執己見。

　　當屏蔽打開后，宙游頗為好奇地看著波增，一臉期待。

　　波增盯著宙游，凝氣道：“宙游，你是愿意回家，還是新任務。”

　　宙游頓了頓問道：“那個？”

　　波增：“沒有大腦擴容，接下來就是一個凡人。”

　　宙游思考了一番后，深呼吸道：“我愿意去。”

　　波增：“哦？”

　　宙游：“主星文明太平淡了，我不想回去。”宙游很顯然沒看到波增菱形中心的一閃，這是寒光閃爍。

　　波增心里：“你小子，看起來也是一個孤獅派。”

　　宙游繼續說道：“在外面經歷苦難，學習和思考雖然困難，但是的——”

　　宙游用尋找的目光看著周圍，光矩是看出了宙游的想法，讓空間凸出一塊比較高的地方。

　　宙游立刻站上去，挺起胸膛，手指著天地還有自己，朗聲宣告自我：“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宙游心里咆哮道：“老子就是要在外面蹦跶！”

　　‘砰——’波增直接將宙游腳下抽塌，變成了一個無底洞，摔了下去。

　　場面安靜了數秒。

　　而后波增將劃著手腳的宙游提上來，發送了一張星圖，同時說道：“你預備去哪個方向？”

　　宙游站穩后，老實地順著光標指向看去，第一眼后，則又忍不住心里的跳脫：“咦！星團？”

　　準確的說，這是一個超過一百萬顆恒星的星團，而中央區域密度不超過0.1光年。

　　波增指著中央區域說道：“這里，是鐘聲文明，辰和文明，以及龍心文明紛爭的焦點，在24543時區，這里的戰爭持續了足足一千三百年了。”而后指了指宙游道：“你可以大腦擴容，光矩規模增強四倍。去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