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0 離開關好門

　　宙游處于戰場核心區，當一切打擊都塵埃落定時，卻對外界落下了一層鐵幕。

　　而此時，在場外，雖然無人知曉核心處打擊情況如何。但是蟲群肯定是潰敗了。

　　在北方蒼茫大地上，核爆揚起的大頭煙魔正在冉冉升起，仿佛是用兇悍的目光俯視著大地上那些剛剛不識好歹，現在已經變成焦尸的蠢貨。

　　絕螢隕地十七公里外，群蟲在混亂中踐踏，有的甚至舉起武器進行相互射擊。

　　在天空中，一只電射蚊扇動翅膀，迅速掠過地面混亂的戰場，細長的腿，迅速地抓住了一塊金屬碎片，腹部的口器艱難地想要進食，但是最終一縷電火花從其關節上迸射出來，金屬碎塊終究是啪嗒一聲掉落，而這只電射蚊也停止了翅膀扇動，砸在了地面上，四只腳最后掙扎一下，而后死在了一旁陸地巨獸倒下后揚起的沙塵中。

　　這樣的畫面，是戰場上眾多蟲族潰逃的剪影之一。

　　而在幾公里外，電波中，燃輪的沖鋒號同時響起。

　　一輛輛鎧牛坦克如洪流漫卷般向前，履帶飛馳轉動，將剛剛被核爆沖擊波吹拂干凈的地面，又被碾壓出了帶著擠壓裂紋的車轍。坦克上的炮塔則是在飆車的顛簸中搖搖晃晃。而車尾，如同快艇在湖面出海浪一樣，出現了黃色塵卷。

　　在這沙場滾滾中，低矮的坦克是背景，而在這背景中，醒目的就是碩大無比的猛犸陸地巡洋艦。——蟲群已經沒有成體系的空中打擊力量，所以這種巨獸也可以毫無顧忌進場。

　　巡洋艦雙炮管此時平放，被機械鉗牢牢地鎖在車體前段（防抖動）。而車頂的鐵鍋（雷達）不斷地旋轉著（說明現在的進入了戰場指揮的職能）。

　　在猛犸陸地巡洋艦主艙中。

　　陸博雅的身體難免隨著車體的顛簸而輕微搖擺，幾次拿著手指點著屏幕卻戳到了別的地方。

　　索性站起前身體貼在了面前的通訊屏幕上，一邊下著進軍的命令，一邊不斷調試混亂的電波。

　　兩分鐘后。

　　就在越過一條干涸的河流，車體踏上河岸一個高地時候，信號終于接通了。

　　宙游閃爍在屏幕上，只是這信號一開始好像還沒完全對接上。

　　就在屏幕上雪花即將完全淹沒畫面的時候，陸博雅：“給我停車”。幾秒鐘后，她后退兩步揚起機械靴子踹開艙門對外，喊道：“往后倒一點，倒一點，你給我上去扶一下通訊電線。”

　　然而此時通訊莫名其妙地好了，并且異常的清晰，在屏幕上，慨當以慷的宙游站立在破碎的蟲巢頂端。

　　陸博雅見狀松了一口氣：“導師，謝天謝地，你一切安好。”

　　宙游此時看著陸博雅，卻有些——放下包袱的‘孩子氣’，擺出了托腮、一副“有事要和你說”的樣子：“嗯，還好，對了，不用在戰場搜尋我了，再過幾個小時，我將離開這個星球。”

　　陸博雅，雖然早有意料，但還是寶石一樣的眼睛撲哧睜大，不可思議道：“那個，導師，您？您？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宙游語調非常快速解釋道：“嗯，不是開玩笑，我來自天外，一百年前這個星球上出現的異常干涉，今天終于解決了。”

　　此時在戰場中心。

　　一縷陽光透過烏云照射在宙游站立的廢墟上。宙游正在凝望著四十米外那個發光的光團。

　　宙游這邊，悄悄地向矩陣安排道：“系統？你控制住了嗎？”

　　矩陣智能：“已經成功封鎖，其現在的能量削減到了千克當量，沒有任何跡象表現對你鎖定釋放。但是出于安全，你最好還應該站遠一點。”

　　在宙游的光幕上，蟲群意志的光團，那個12千克左右的值正在快速下降。

　　宙游心里催促道：“你倒是快一點，我在教導學生（在學妹面前吹牛）呢？”

　　光矩沒有發言回應，但是宙游明顯感覺到，這系統好像在對自己翻白眼。

　　而后，宙游拿起攝像設備轉向了絕螢的死亡軀體，嗯，思考了一下，不忘打了一下碼。而后將鏡頭挪移向上，對準上方漂浮閃爍的光團，用頗具磁性的聲音說道：“外來錯誤干涉已經被祛除，腳下的文明可以支撐更多的希望。我的使命和任務完成了。”

　　與此同時，用光矩加強了信息傳輸，以便于讓陸博雅面前的通訊屏幕能看到畫面。

　　陸博雅看著宙游不由的有些發愣。

　　宙游瞥了一下左邊豎放的金屬鏡子，自覺賣相不錯。

　　然后，繼續對“震撼”中的小博雅，灌輸：“我此來巖晶星的目的，是解除該星球上的非法干涉者制造的危機，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必須得回去，如果繼續留下來，給這里的文明就是副作用了。”

　　宙游眼中‘涉世未深’的陸博雅不禁問：“副作用？”她開始套取情報。

　　宙游對這個‘小笨瓜’點了點頭，認真地解釋道：“發展到星辰穿梭時代的文明在和次文明接觸時，由于次文明無法正確理解一些概念，曲解產生的后果不利而后的成長。

　　簡而言之，文明自行發展中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是一種成長的過程。

　　高等文明已經度過初期問題，在交流過程中不自覺提前透露答案，會讓低等文明略過一些重要的發展歷程。我在這個世界上做的制度建設和文明促進，按照我方文明觀察系統的預測，你們自然的發展，至少需要五百年的時間。蟲群讓你們的文明出現了封建退化，所以我被允許暫時助推你們的文明，對抗蟲群化帶來的逆流。而現在蟲群已經消亡了，我必須走了。下面，是巖晶星人類自己的自由了。”

　　陸博雅張了張嘴，她心里嘀咕道：“這些我都知道。”

　　宙游笑了笑，以為陸博雅是傷離別，隨即說道：“不過，現在我與你透露這些信息，其實也是一種星辰文明對下文明的干涉。所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隨我進入星空，還是留在這里。”

　　陸博雅近乎想脫口而出：“我愿意進入星空。”但是話到嘴邊矜持了一下，看著宙游問道：“你走后，不會復返嗎？”

　　宙游搖了搖頭，然后補充道：“星空并非仙境，有很多很多，你們文明想象不到的責任。這里也沒有權力，你要來的話，要做很多很多事，而這些事情都不能求外界回報，而是心中愿意。”

　　陸博雅，吐了一口氣說道：“我愿意。”

　　宙游看了看她，在頗為認可中，心里微微有一絲惋惜，“帶走一個文明內優異富有責任心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干涉。或許，被帶走的那個人就能為文明演化出奇跡。”

　　然而若是站在那些優秀個體的角度上，次等文明的人文會限制住智慧對希望的向往。而陸博雅的表現，配得上享有更多的希望。

　　宙游對陸博雅點了點頭：“嗯，選擇好了就行，不過，接下來，你要處理好這顆星球上的事情，盡到最后的責任。”

　　語音說完，在廢墟上投下了一道光柱，宙游在光柱中緩緩升起，進入了天空中。

　　而二十公里外。

　　站在猛犸巨炮的炮臺上，陸博雅抬起手看著掌心的玻璃球。這個玻璃球中內部跳躍光束，而她抬頭看著遠方那一條上升的光線。

　　陸博雅心里暗道：“星空任務入場券已經到手了。”

　　她瞥了一眼身后：“這個世界，也就初步到達了封建主義末期時代，工業科技對蠱蟲的改造只是稍稍撥亂反正。至于未來…”

　　她的手里，屏幕上出現了大片的圖像和數據。

　　在南方大量的土地上崛起了玻璃晶體，蠱蟲生態已經出現。海洋酸化，陸地鹽堿化，大氣溫室，依舊會持續，人類想要繼續掌握文明命運，要做的還有很多。

　　陸博雅嘆息：“這個世界，要救，恐怕是要數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

　　陸博雅跳下高大的猛犸戰車看著，走到了一個墜落的電射蚊殘骸邊：“蠱蟲化對這個世界破壞的太深重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通訊頻道上，愉茜、芯株等人發送的詢問訊號。無奈地笑了笑，用與宙游相同的口吻送別道：“好了，這個世界交給你們了。”

　　原圣蠱歷112年1月1日，燃輪歷元年。

　　燃輪聯盟之父斬落絕螢后不知所蹤。芯株等首批建國者領宙游遺命，確定燃輪聯盟為聯邦制度。98位參議員共同選舉，確定國家憲法。

　　相對于燃輪聯盟內部政治穩定，藍金蠱蟲集團幾乎是轟然倒塌。在絕螢死后的34小時后，那些感應不到絕螢存在的領主們在第一時間開始內斗，試圖進入核心實驗室中，搶奪絕螢那強大的第三代蠱巢科技。

　　這場內戰中，五萬單位的蟲群進行了相互攻伐。

　　現有的剛毅巨獸被紅了眼的領主們驅使加入戰場，僅僅18個小時，這些大型戰爭巨獸在相互對殺中毀滅得七七八八。

　　然而現實無情地嘲諷了這些野心家。絕螢的核心蠱巢中，除了死卵，就是極強放射。

　　勉強贏得了內戰的三位蠱巢領主在冒著全身被燒出膿包的代價找了四個小時后，什么都沒找到，五天后重病彌留之際被手下背刺，而后通電大陸希望和平（體面投降）。

　　而在燃輪內，那些年輕的大亨們并不想放過這些蟲群領主。

　　芯株首先高喊道：“為導師復仇，摧毀邪惡蠱群！丑陋的蟲化人去死。”

　　撥亂反正開始。

　　宙游突然離去，整個燃輪權力體系出現了一個真空，不過留下的憲法和權力架構體系頗為穩定，野心家想要上位也必須得按照規則來。在燃輪內部，通過北伐口號贏得絕大多數人支持的芯株開始組閣。

　　會議上的芯株，已經是一個合格的政客，他團結了所有人。

　　而會議的角落，陸博雅悄悄地看了看這個人，在自己的南大陸區域中確定了接手者后，開始專心打包科技。

　　宙游走后，陸博雅就已經和光橋鏈接上了，光橋重新闡述了一遍高等文明的責任，對宙游的某些誤區進行糾正。

　　光矩：“你見的那個宙游，年紀很小的，所以你可以將他看成星辰文明中還沒有成熟的小男孩，不要把他表達的一切都當成正確。尤其是他在最后之戰中的決策，我方已經預備恒星打擊系統和彗星轟炸，他是想盡極完美，才會冒險親上。請注意，星辰文明的責任是導引，不建議智慧體無視自損代價，強行推進歷史進程。”

　　陸博雅心中釋然，在同時對光矩的話表達了贊同。

　　光矩對陸博雅的初步認可，而后道：“六個月后，會對你進行詳細的考核，請你現在準備好匯報材料。”

　　隨后一道光矩沒入陸博雅掌心，她的矩陣系統啟動了。陸博雅展開手中，頗為驚異地看著這星辰文明投送給自己的先進工具。

　　鐘聲文明的光橋智能系統對這個次文明的晉升者，考核嚴則嚴已，但一旦納入也是非常優待的，至少光矩規模上就比宙游大得多。

　　默許陸博雅盡可能地將自己的生產技術信息，還有軍事技術轉移。

　　小到機械裝甲，大到猛犸，每一個零件，每一個加工數據都記錄，甚至默許陸博雅儲存六十萬噸的實物信息。

　　至于優待的原因：因為次文明智慧在初始教育中先天不足，故在成長初期被允許攜帶更多實踐工具。

　　而宙游作為鐘聲文明本部的智慧，自小接受了星辰文明的教育，耳濡目染。

　　鐘聲對其要求更高，——想攀科技，最好每次都利用星球條件自己造，體會一下文明初始發展階段的艱辛。

　　當然現在默許陸博雅跟隨宙游進入下一個星球，也算是間接開放權限了。

　　燃輪歷元年11月，南大陸，琉璃河口，汽輪造船廠。

　　在這里，焊接的火花正在閃爍，巨大的機械肌肉正在卷動鋼板。這里的生產設施，要比大部分蒸汽區的鉚釘鍛結造船廠要先進。

　　六艘“精確”級潛艇正在船臺上建造。

　　一千六百噸的潛艇采用了高度自動化技術。

　　只要三個人就可以完成值班任務。這還是取決于小型機器人應用，潛艇的各個模塊中只需留有小型機器人進入的管道，不必留修理員的艙門。而各個駕駛艙內有著豐富的感知屏幕，當潛艇對接海底光纜的時候，宅在潛艇內的人可以上網。

　　這個精確級潛艇項目，還是宙游在時的立項。

　　這些潛艇上的崗位，是為金甲蟲帝國那些和蟲腦契合的共生女侍們。

　　這些舊時代的可憐女性們需要被納入新社會。并且也需要給與“探索海洋”這個新的社會工作使命，海底礦物對社會經濟有著極重要的作用，而其工作的經濟性重要，會持續獲得社會尊重。這是宙游眾多收尾項目之一。

　　然而，考慮了千千萬萬人，依然會有人失落。

　　在金屬船臺上。

　　白色的金屬靴踩在了金屬走道上，愉茜的腳步和心情一樣，——麻木中最后的希望。

　　在潛艇焊接車間前，她看到了拿著焊接面具的陸博雅。

　　陸博雅知道她的來意，拿下焊接面罩后，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又戴上了面具，繼續焊接金屬外殼，而愉茜頓了頓，站了足足十分鐘，然后徹底灰暗地離開。

　　五日后，陸博雅在巖晶星上消失。住所內一切都拾掇得整整齊齊的，仿佛出門旅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