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0 同室操戈

　　圣蠱歷108年，金甲蟲帝國的權力爭奪大戲進入了高潮。

　　帝國境內所有有實力爭奪中樞的派系，分成了擁皇派和討逆派。兩個陣營。

　　擁皇陣營是老六，這貨是攝政王，擁皇就是擁自己。占領皇權這個大義，現在天下能夠光明正大反對自己占領巨角城的勢力也就寥寥無幾。——盡管他只是一個貓，但是在老虎糞上打一個滾，還是能讓許多食草動物退避三舍的。

　　而討奸派，分別是老五，老三，老四。三個派系，這仨在這一年中終于在搶奪中樞權力上達成聯合。

　　他們分別在三個方向上，帶著總共二十一路諸侯軍團，逼近帝國核心區三個關卡。

　　這三個關卡分別在距離圣角都133公里、47公里、78公里處。

　　這三派勢力，似乎是汲取了皇帝被暗算的教訓，都沒有輕師冒進。因為誰能保證，現在的隊友不會立刻變成另一個二五仔呢？

　　這個世道，‘成大事不拘小節’‘立大業不拘婦人之仁’已經變成了“走向成功”的基操了。誰要沒防范背刺的覺悟，那就是其他人梟雄路上的墊腳石。

　　所以現在各方也只是在關外對峙，不斷設置前進基地。合兵一處？不可能的。

　　蠱巢基地在大地上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圣角都外的領土宛如圍棋棋盤一樣被三方劃分。

　　各方各自擁數萬甲蟲、上千門火炮，守著自己的防區。當然，圣角都被圍在中央水泄不通。

　　圣角都，大殿依舊金碧輝煌。已經不復幾年前的堂皇，只有肅殺。

　　年幼的皇帝坐在了金色的皇座上，攝政王陛下，則端坐在寶座右下方。

　　現在臺階上的位置，他還不敢取而代之。不過呢，他大哥的女人，他的皇嫂，在他占據圣角都的時候，就用他那根可以伸縮的“尖刺”進行了“穿透”。現在他的種，已經以他大哥遺腹子的名義存在。未來呢，只要把現在臺階上的幼帝給毒死，再扶持自己的兒子上臺就行了。不過要達成這樣的美夢，必須要把眼下的軍事危機給度過去。

　　老六陰沉地看著臺階下，大殿里身著金白軍服的帝國軍官們。

　　“現在西南防線上，敵人有異動的跡象，…”“從偵查情報來看，敵人在23號區域有大量重火力…”“烈蝗家族，扼守了我們東部的高地，”…

　　當下，圣角都城地區已經被徹底圍困，城市內人心惶惶。隨著敵人的飛行兵種，對都城附近交通點頻繁襲擊，商業物資運輸大受影響。這造成了圣角都的基礎物資日益短缺，進而讓整個帝都出現了末世的恐慌。使得軍心動搖。

　　帝國軍官們指著大殿上長十米、寬八米的沙盤，不斷地分析眼下局面，但是少有建設性意見。

　　“噠噠噠”攝政王用腳在臺階上敲了敲，腳上的尖刺，將大理石臺階磕下來一塊。

　　大殿上的討論一下子停了，連坐在王座上的幼帝也身體僵硬，有些膽怯地看著右手下方的那個叔叔，顯然是心里陰影甚大。——六親王這個叔叔，在幾個月前可是當著侄子面，‘欺負’他的母后。

　　攝政王鷹視狼顧地看了看自己的軍官，就問了一個問題：“現在，如何擊破封鎖。”

　　軍官面面相覷，這時候，他右手邊的一位領主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說道：“殿下。”

　　攝政王怒瞪：“向陛下匯報。”坐在皇位上的倒霉孩子，一哆嗦，停止了望天發呆。

　　這位領主轉身面對皇帝，當然余光還是瞄著攝政王：“今逆黨步步緊逼，需要尋找外援。今天下…”

　　攝政王：“廢話少說，陛下知道現在天下各方的局面，直接說，你想援何方之軍？”

　　的確，當今天下尚擁有強大戰力的勢力屈指可數。

　　自從紫心河戰役后，南方的二親王被陸橋上原帝國兵團死死地釘在那兒。耕河等多位將軍現在都打著接先帝遺命的名義，在那里搶地盤。

　　前面這些將軍原本都是想撤的，而二親王一戰敗，這些貨就非常積極了。而燃輪更是在其中賣軍火。

　　圣角都的攝政王自己都不敢想，還有哪一股外部勢力會來援助自己。

　　而在大殿上，這位領主指了指地圖北方。

　　攝政王瞇了瞇眼睛。

　　領主緩緩道：“浩德太后的陵寢太過冷清了。”

　　攝政王陷入了沉思。

　　數日后，圣角都對絕螢的母親，金甲蟲帝國開國皇帝的第一位皇后追封大量名號。

　　而這一系列舉動讓北方軍團有了行動。或許說，北邊也一直是等待著絕對正當的名義。

　　名義能讓介入的時候，少了許多抵抗，進而入局初期很輕松。所謂‘實力夠了可以無視一切虛妄’，那只有是后期。

　　北方，碧藍色湖畔，大量直徑五十米的紫黑蘑菇叢林覆蓋了岸邊。一條條脈絡管道深深延入湖水中，宛如抽水機一樣抽動。

　　這些脈管上，一個個瘤子有生命地膨脹收縮，對，就如你鼓足腮幫吸奶茶一樣。只是這脈管上有一串這樣收縮的瘤子，非常邪典。

　　黑色蘑菇從地下脈管中吸收了這些水分，通過光合作用生成營養物質。然后再通過脈管，注入到一座矗立在此的要塞中。

　　這個要塞，是一個套著建筑物外殼的蠱巢。

　　方磚堆疊的墻壁，宛如給蠱巢穿上了一層盔甲。

　　要塞的城門后面，并沒有通道，而是輻射皺褶狀出口。額，這——大型菊花。這東西一收一縮，一個巨大的金甲蟲卵就排了出來。這些卵會被工蟲用大勺子一樣的前螯拖走，運送到倉庫中。

　　在蠱巢地下，絕螢正翻閱著來自南方自己那六弟的邀信。（絕螢很年輕，但是出生得早，只是在后宮險惡的環境下，不得不強制休眠了近四十年。）

　　這位女親王殿下的外貌嘛…金甲蟲家族高度蟲化。體表百分之九十部分，沒有人類皮膚，其全身都已經是幾丁質外殼。她的頭部向后延出一個彎曲尖刺，宛如一個固化無法擺動的金色單馬尾。面龐是人類的面龐，瓊鼻和藍色瞳孔可見，使得蟲化后的她也不失為一個美人的形象。嘴唇和牙齒仍正常，這點要比愉譚要好。

　　脖頸下方則是大塊規整且不影響運動的甲殼，但是胸膛嘛，已經無女性特征，畢竟蟲子可沒有哺乳特性。軀體上金色的甲擦得雪亮，被絲綢衣衫裹住。人類黃金比例的手臂和長腿已經金屬化，就宛如穿戴了手套和長靴。

　　她的手，已經蟲化為巴掌大的鰲。上面是幾個白色的出口，這是手指，——但是沒有骨頭，非常柔軟潔白的觸手狀態。宛如飄動的海葵。

　　雙腳就沒有這種‘指’了，腳跟出現了四個分節肢輔助抓地，宛如穿了一雙金色的高筒靴。當然，這個高筒靴是脫不下來的。而大腿，則依舊是人類大腿。至于更上一點的位置是什么，這被鋼制鎧裙遮擋，目前無人可知。

　　絕螢無骨的手指放下了信件，這潔白軟芽般的手指，如同舌頭一樣迅速地收回了自己螯掌中。

　　絕螢低嘲：“我那可憐的弟弟撐不住了。”

　　在絕螢身邊，是一只三十厘米的大甲蟲。這個大甲蟲觸角般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在其示意下，絕螢打開了一旁第二個箱子，立面上的照片排開。這是一排排機械化的坦克的圖像，以及城市一叢叢煙囪直冒的圖像。

　　當然更有，那個總是帶著朝氣笑容的年輕人。絕螢已經多次看到了這個照片上、叫做宙游的人，現在又忍不住多看了幾遍。

　　她身側的這個甲蟲，現在是老皇帝臨死前詢問時搭話的那個存在。用其自述來說，這是一個誕生于蠱蟲中的靈性意識體。不死不滅。

　　如果當時老皇帝答應更換身軀，就不會老死，但這個意識體會從輔助，變成進一步融合。然而老皇帝在最后一刻否定了徹底蟲化，對世間一切沒有什么留戀，甩了這個蟲群意識。

　　姑且將這個意識體稱呼為蟲群意志吧。其目的是在一個智慧星球，尋找一個原生個體進行融合。老皇帝始終都對這個蟲群意志存有幾分戒心。以至于蟲群意志長時間以來，對這個世界上的語言系統都沒有建立起完善的資料，以至于對話都磕磕絆絆。

　　但其實蟲群意識是不會背叛的，因為其目的是融合。所謂融合，就是盡量減少矛盾。

　　次文明的人類很難理解這一點，如果讓宙游來理解，就容易多了。

　　宙游出生的時空區歷史，在恒星之鐘敲響前，碳星出現了思維集合道路。

　　所有人的思維，在少年的時候交流頻繁、經驗共享的情況下，不存在什么你的我的，但隨著不斷成長、再生、遺忘，這個集合體最終會變為少數意志主導。

　　蟲群意識的情況類似，只要融合者將自己的肉體和思維保存好，時間會讓宿主和蟲群意志融為一體。

　　相反，老皇帝最后放棄了永生，那才是給蟲群意志的最大背叛。蟲群意志不得不找另一個思維意志契合的人來融合，也就是絕螢。

　　當絕螢木愣愣地看著照片上的宙游，蟲群意志已經告知了她，宙游可能的身份——即星辰文明調查者。

　　當然，用其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敘述：下凡的真仙、神使。

　　蟲群意志：“絕螢，根據最新的情報，南方的燃輪，正在進行蠱巢機械化運作。”

　　蟲子投影出了工廠中，最新的六足機械組裝的畫面。

　　絕螢看了看蟲子，慵懶地靠在了椅子上：“這眾神派入到人間的使者與我想象有些不同。嗯。貌似…”，次文明的人總是覺得，星辰上下來的神，應該神通撼山河。

　　蟲群意志：“他的身上的確具備神力（矩陣），但是他現在更傾向于自己知識在你們的星球進行技術變革。”

　　蟲群意識再度傳輸了另一些關于星空文明的資料。當然很多科技方面突破，她還不甚了解；至于人文方面，那完全是存在認知蔽障了。

　　但是她對宙游的觀感，是心曠神怡。宙游在創造上充滿奇思妙想，并且和平民優秀弟子、和貴族都能一樣親和相處，毫無隔閡。當然顏好，體美也很重要。

　　她僅僅是喜歡這種優秀、美好，進一步喜歡可以演變為占有欲。至于創造美好？她未想過，她出生以來，似乎世界也不允許她想這些。

　　絕螢放下了資料書后，她的額頭上閃爍著纖美的線條，宛如神紋的印記。

　　額，如果宙游看見，那么此次調查任務就算成功完成了。下面就是由鐘聲文明調集星痕武裝，對其進行摧毀了。

　　因為絕螢頭上，這是高信息密度的可控信息粒子在運轉的特征。這是本星球在當前文明程度下，根本不可能產生的技術。

　　出現在這里，只有一個解釋：光橋濫用。

　　宙游在抵達的時候，就被告知了：這個世界上的蠱蟲多變性，不是來自于正常基因的信息存儲，而來自存儲信息的可控粒子。

　　宙游目前調查中接觸到的高級蠱蟲中內部可控粒子，其信息量都不可能是全世界信息粒子的源頭。

　　這個信息粒子也符合熵增原則——高信息量的粒子，會損失信息量上限制造低信息量的粒子。自然情況下，會如同穩定島元素一樣在幾十年內迅速衰變掉，巖晶星上的蠱蟲也將隨即失去高變異的能力。

　　而這個世界蠱蟲高變異現象持續不斷，說明有光橋定位在這個星球上，為部分粒子持續不斷提供高信息流量。

　　現在這個星球上‘異變’的信息開關，一部分在這個甲蟲上，而另一部分就是在絕螢身上。

　　108年5月5號，在絕豐山脈附近。連綿的山體上，出現了一條條“滾落”的小河。拉近仔細看，則是和巖石色彩同步的蠱蟲行軍隊列。

　　絕螢從北方啟程。在其號令下，原本深埋在土地中進行自然休眠的蠱巢開始蘇醒。

　　大地上出現了眾多三四百公斤的蠱蟲。它們身上宛若琉璃，猶如蒼蠅一樣搓手，抖落身上的塵土，其腹部閃爍藍色的光暈。

　　從內部的功率上來看，這些蠱蟲要比南方所有的蠱蟲更加強。這些黑色的甲蟲，在爆發力上要優于帝國皇室金甲蟲。

　　絕螢北方軍團唯一的短板，就是缺乏火炮等軍事武備。北方畢竟是苦寒之地，稍有能力的人都傾向于在溫暖的地中海沿岸討生活。而只有人類聚集的地帶，才出現手工業。

　　今天，那位攝政王允許絕螢進入京畿地區，而且北方軍團還是以救世主的姿態。這只擁有大量基因儲備的蠱蟲兵團一旦占據一塊繁華區，短板將被補齊。

　　綿延二十公里的蠱蟲兵團從山隘關卡中，如江河奔涌般流了出來，朝著南方運動。一萬米高空中，一個個直徑三四百米，如同氣球一樣的飛行眼蟲，從一朵云中挪移到另一朵云中，用透鏡眼睛，觀察著大地。

　　絕螢婷立于一頭四十米高戰爭巨獸上，巨獸如同大象一樣揚起二十米高的觸手，觸手尖端展開二十米平方米的花瓣面，和天空眼蟲完成信息對接。

　　而這時一個個翼展十二米的黃蜂模樣蠱蟲從其背后俯沖，貼近地面然后急速爬升，如此擾動的氣流，在絕螢背后揚起了大量雪花。這些蜂群如同牧羊犬一樣，驅趕蠱蟲隊列穩定，為女皇穩定住行軍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