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神壇不可登

電氣歷665年4月1號　　漢水四號工廠，高六十米的火箭正在被注入燃料。

　　在這個一百米高的火箭檢測塔結構體中，一層層鋼板塊上，身著機械服的技術人員對鋼塔中央的火箭，進行檢測。

　　這些機械服是醒目的白色，從頭上的目鏡系統到手腕手指上都有復雜的感應器，機械肌肉可以支持工作人員在鐵塔上靈活上下。

　　除了電池容量，以及維護還不符合戰場標準，很多重要指標已經滿足了太云戰服的需要。

　　要知道今年輕鈞家族猛然提高了作戰服的產量，其實就是采購了漢水集團的工業操作服，以其為基礎，將大量用于工業微觀觀瞄設備拆下，在框架上換上遠望鏡、機械防護塊、以及武器，就提供給太云軍方了。

　　至于漢水集團為什么不直接對軍方供應，而是讓輕鈞的兵械聯盟來賺二次改裝的錢？——蘇鴷：“太云的系統內已經出現方向性問題，現在穩住，要注意界限，別和軍方綁的太緊，現在搭便車就要注意門，別等要下車時候門焊死，走不了。”

　　太云軍方的錢現在拿的爽，并且還接受太云軍事政治上的扶持，而未來一旦軍方出現危機，作為直接供應方，太云軍方必然將兵械聯盟控制住。太云軍方在兵械聯盟那里，名正言順設有軍事觀察員。現在對輕鈞生產是觀察，而一旦到必要的戰事階段他們則是監督生產。

　　而漢水集團雖然在工業供應鏈上，但是不直接供應，不直接從太云軍方拿錢，太云軍方也一直無法在漢水集團的崗位上設立監督生產管理的觀察員。漢水工業鏈關聯的可不僅僅是太云軍方。

　　如果要強行給不拿軍方錢的生產企業設置觀察員，那么生產中出現的一切問題軍方是要負政治責任的。

　　當然蘇鴷這種操作也承擔了必然的政治風險。

　　太云朝廷和軍方完成了向外擴張利益劃分，騰出手來，必將會強行分裂漢水集團，同時將漢水集團肢解后的工匠和組織分配到受自己控制的兵械聯盟中。

　　在蘇鴷的預測中，太云軍方和朝明皇室未來也一定會這么做。

　　只是，輪到太云軍方和朝明皇室撕破臉皮，他們有能力拆分漢水集團，但內部利益分歧巨大，也必然無法消化拆分后的漢水。

　　封建迫害只會迫使技術管理人才逃離，基層體制崩壞，而漢水集團在沙暴那邊還有一個繼承體。

　　蘇鴷：“你能拆我三次，我拆你一次就夠了。現在我就是要和你保持距離，不綁在你的戰車上。”

　　并且，漢水集團此時和軍方保持距離，不爭搶軍方軍費，在另一個角度上迷惑了漢水集團工業界上最大的對手——輕鈞家族。

　　當洪亮的倒計時歸零后，在控制大廳中屏幕上。

　　發射場，火箭底部五個圓錐形的火箭發射口點火噴射出強大的火焰，火焰從發射平臺上掃蕩，擴散到了周圍的水池，掀起了白色的水汽霧團，猶如白塔的火箭騰空而起。

　　在控制大廳中蘇鴷攥著拳頭，緊張聽著各組人員的匯報。一句句‘正常’的聲音中，蘇鴷心跳越跳越快。當然心跳過快的不僅僅是蘇鴷一個人，場內所有人員皆是如此。

　　從市儈的角度來說，這次發射成功，可是所有人都要發獎金了。

　　而從崇高的角度來看，此次行動是人類在眾圣時代以來首次舉手問天的榮耀。當未來自己垂垂老矣，在場參與發射活動的眾人都有對后人侃侃而談的資本。

　　火箭跨越了數千公里。從火箭的角度上，遙看大氣層內，以及地面上。

　　東海之上，融絕宕在海上的監測船開始負責檢測。而在東部海面和航天基地間，三十多個高空（三萬米高度）中繼飛艇，在主導兩地的訊號傳輸。

　　火箭進入太空軌道最后階段。

　　“沙沙沙“的訊號通訊雜音在大廳中回響，在漢水控制室的所有人等待遠方海上監測船的檢測訊息。

　　“軌道正常，衛星已經順利入軌，和地面通訊順利，本次發射成功。”隨著萬里之外海面上傳來的消息，蘇鴷從椅子上站起來：“好！”

　　這句“好”仿佛拉開了洪水的閥門，大廳內開始歡呼。

　　“恭喜閣下，成功問天。”說話的是輕鈞修閔，這位輕鈞家族派來的技術特派員，臉上滿懷笑容，第一時間對蘇鴷恭賀。

　　因為太云上下對太空衛星系統的實用價值并無深刻了解。因為衛星此時還沒有引起利益沖突，所以這位輕鈞以非常平常的心態稱贊融氏為全人類取得的成就。

　　‘蘇鴷是好人’輕鈞上下認為。

　　‘只要有蘇鴷執掌漢水融氏，那么融氏和輕鈞的關系就能逐步正常化。”這是朝明公卿們得出的結論。

　　額，什么？蘇鴷說輕鈞絕戶美人！——輕鈞家族：事情不能這么看，蘇鴷其實是合作派！

　　每個人都知道，但不能明說的理由：軍方對戰服的訂單，蘇鴷讓融氏把利益讓給了輕鈞！

　　而且這兩年融氏在化工、冶煉、材料工業行業全面進步，同時也沒有對輕鈞提防，不搶利潤，也沒有封鎖技術，這多好啊！蘇鴷是標準的自己人啊！

十五分鐘后，兩人走出了歡呼的大廳。早春的陽光很明媚，山崗上清風徐徐　　從依靠山體建設的航天控制所走出來后，在寬闊的水泥平臺上，平臺前是險峻的懸崖，可以憑水泥欄桿瞭望遠方云霧中穿梭的飛鳥。

　　蘇鴷手賤地扣著水泥欄桿上脫落的油漆，然后抬起頭：“太尉（輕鈞聰）有什么話要帶給我嗎？”

　　修閔：“陛下對蘇子您的能力相當滿意，想要邀您來鎬都。”

　　數分鐘交談后蘇鴷弄明白意思了。鎬都那邊現在是非常非常努力的想要搞平衡啊。

　　蘇鴷入漢水后，將大量的工業項目更新了生產線，

　　其中電解鋁、電解銅、煉鋼、煤變油，這些關乎軍事戰略的項目，變化的速度讓鎬都方面的公卿們咋舌。

　　但是，煉鋼的新高爐、電渣熔爐，即使是賣給了太云的兵械聯盟，在各種生產上相對于漢水出產的產品還是不盡人意。畢竟設備可以換，而制度建立很困難。

　　眼見著，漢水在生產系統上大踏步地甩開輕鈞的兵械聯盟。

　　朝明一方面不好硬拆分漢水集團，因為害怕局面崩盤，導致各方出現不良影響，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用一些調節的策略，試圖讓漢水集團在現今技術進步停一停、慢一慢、等一等。

　　故，太云朝中有了抽調蘇鴷北上主導兵械聯盟的生產的‘建議’。

　　山巔天臺的風呼呼的刮著。從這里遠望的火箭發射場上，一輛輛工業車輛抬起云梯一樣的機械臂，檢測著火箭發射架。山腳的出口處，一群群身穿機械服的技術人員也乘吉普車奔赴現場，按照條例忙碌。

　　而山頂天臺，蘇鴷背靠在欄桿上，打開屏幕看著修閔發送來一些兵械聯盟的電子資料，瓊玉般的額頭漸漸皺起，表情犯難。

　　半個小時后定下決心，抬起頭，對輕鈞修閔做出了明確拒絕。

　　蘇鴷緩緩搖頭后說道：“感謝陛下對我的信任，但是，”

　　蘇鴷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道：“在漢水的成功是有很多客觀因素支持的，不可能通過照抄照搬就能出現在兵械聯盟的身上。我想…”

　　輕鈞修閔迅速用恭維話堵住蘇鴷的回絕：“蘇子過謙了，您之才，國庭中皆知。兵械聯盟之變，您若不能，他人必然不能。”

　　蘇鴷愕然，一些地球上少時的記憶浮現出。

　　朝明想要保兵械聯盟的態度，就和二十一世紀早期中國家長拼命給自己孩子報補習班是一樣的心思，甭管有效不有效，對別人家有效，那就給自己孩子報上，畢竟萬一要有效呢？絲毫不管補習班占據孩子時間過多，精力興趣被浪費的副作用。

倘若兵械聯盟真的能改革，蘇鴷不會拒絕太云的任命　　畢竟無論上一世和這一世，蘇鴷都沒有徹底搞死輕鈞這個工業家族的意思。這個世界上該死的封建家族太多了，怎么算也輪不到輕鈞這個搞工業搞技術的家族完蛋。

　　要說蘇鴷針對什么？搞權利平衡的朝明，要比輕鈞更讓蘇鴷不爽。

　　兵械聯盟以及輕鈞真的有變革的可能，蘇鴷也希望，讓工業界開明的力量更大一點。

　　‘自己的這個任命’只是太云上層安撫兵械聯盟內部矛盾的手段。朝明和輕鈞那些當權者是沒有魄力讓蘇鴷在根本上變革的。

　　但是蘇鴷做不到，順著太云的意思，在各方掣肘下發命，只是折騰這個工業勢力。

　　蘇鴷心中諷刺道：“你看看他們說的話——‘蘇子做不到，別人也做不到’，這他喵，不就是讓變革失敗后，別人死了變革的心嗎？”

　　蘇鴷：無論是在沙暴，還是拓北，亦或是太云。

　　無論是白浩歌，還是趙宣檄、呂茗、融絕宕。

　　勝者、贏家不一定非要是誰！

　　我作為啟蒙者，只希望，勝者有勝利的擔當，贏家要負贏家的責任。

　　化身為否定‘他人不能”的神——這么殘忍的事情蘇鴷是不會對渴求希望的人去做的。

　　故，在聽到輕鈞修閔如此‘高贊’的話。

　　蘇鴷霍然起立，看著輕鈞修閔，鄭重搖了搖頭說道：“漢水的事情，我做得到，是種種條件允許我做。而我！也是覺得在我這個位置上，這個時刻，是我該做。

　　而兵械聯盟的事情，我做不到，是因為我不適合做，絕不代表別人無才無能，做不到，修閔——”

　　被叫到名字的輕鈞修閔陡然點頭，在一瞬間輕鈞修閔宛如覺得面前的人是老師，不禁愣著看著蘇鴷。

　　蘇鴷音徹聲純，對修閔道：“為什么，兵械聯盟就不能有人自己打破舊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