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師兄不易
組長大人十分重視效率，開會也是一樣。
牟月介紹完超靈社團的內部構造、斂財方式、戰斗部罪行，‘組長’就敲了敲桌子，把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
“我們暫時先不討論額外出現的邪修勢力，這個另外立案研究；這種意圖擾亂社會秩序的邪教組織屢禁不止，是我們今后一直要去面對的難題。
接下來，先說超靈社團，這個比較有代表意義。
這兩年來，有關修士對社會治安造成的沖擊，我們已經有了太多次研討，這次的超靈社團可以當做一個典范，這次的處理結果，也會被當做以后處置類似事件的樣板…”
半個小時后。
王升和牧綰萱目送一群大佬相繼離場，直到會議室中只剩下這位組長和他們師姐弟。
“這次事件的前期調查，多虧了你們，”師娘轉身，對他們兩個溫柔的笑著，“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們，你們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明。”
牧綰萱扯了下王升的衣角，王升便道：“不用了師娘，能幫到忙就好了，而且超靈社團的真正核心還沒歸案，現在說感謝還有些為時過早。”
“嗯，話雖如此…”
“師娘，”王升搶先開口，言道：“小師妹現在已經救回來了，我跟師姐想先回山上修行。搗毀犯罪組織畢竟是警察的事，我們現在也算是方外之人，這些事不宜多摻和。”
‘組長’眉頭輕輕皺了下，目光之中劃過少許無奈。
王升只是含笑看著她，眼神坦蕩蕩，目光十分安然。
“也好，我尊重你們的想法，”師娘目光有些復雜，稍微嘆了口氣，低聲道：“先陪我去見一見小雯吧，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王升也是心底一嘆。
師娘要親手把小師妹送進去嗎？
遲雯有錯在先，這是誰都不能輕易為她洗脫的，但師父出關知道了這事又該如何作想？
王升并不是什么鐵面無私的判官，更不是什么圣人，他下山來便是為了保護師父的女兒，此時此刻，所想的自然是如何為小師妹洗罪。
縱有罵名，一人當責罷了。
出審訊室時，師娘找來兩名組員，去幫王升和牧綰萱取回他們的個人物品。
之前去教室堵小師妹的時候，王升一時猶豫沒帶上聞淵劍，其實是有些輕敵。
畢竟王升也沒料到，本應銷聲匿跡的超靈高層會冒險偷襲；更是打破腦袋也預料不到，尉遲羽身上竟然還會有藥神三卷，繼而牽扯出了陰陽宗的兩名高手。
審訊室內，遲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那，時不時的撥弄幾下頭發，擦一擦眼角的眼淚，偶爾也會輕輕抽泣一兩聲。
等房門打開，‘組長’面若冰霜的走進來，遲雯頓時情緒崩潰，失聲哭了出來，起身跑向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但迎接她的，卻是母親揚起的左手…
這一巴掌打下去，立刻就是五個清晰的掌印。
不只是遲雯愣了，王升和牧綰萱都有些被這一巴掌驚住了，門外的那些調查組成員也是一陣噤聲。
“媽…媽？”
“現在知道我是你媽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組長恨聲喊著，揚手又要再打，但她眼前一花，面前已經空空如也。
遲雯被從側旁沖來的牧綰萱抱住，迅速‘飛’去了角落。
審訊室門口，幾個調查組員見牧綰萱沖上去時，立刻要沖進來保護自家組長；
比他們更快的是王升，他趕緊向前，攔住了還要追上去動手的師娘。
“消消氣，師娘您消消氣，師妹她也是被奸人蠱惑了。”
“她被人蠱惑？拿著我給她的錢去資助這些居心叵測的罪犯！”
師娘這些天積壓的情緒也終于爆發了出來，眼睛紅著，指著遲雯破口大罵。
“我當初怎么就給你起了這么個名字！你是真的蠢還是故意做給我看？這么多年的學白上了是嗎！讀書讀傻了嗎！如果不是有他們兩個在，你現在就死了你知道嗎！”
遲雯被自己母親罵的失聲痛哭了出來，一旁牧綰萱則是干著急卻說不出話。
王升其實也想罵小師妹幾句，但師娘一開口，他這個做二師兄的也只能在旁邊勸說。
“師妹此前也只是普通人，她對修道根本不了解，很容易就受人蒙騙…師娘您消消氣。”
王升偷偷對著門外打了個手勢，幾個年級稍大的調查組骨干也紛紛出聲相勸。
“遲姐，要不是小雯的事，咱們還注意不到這個超靈社團，也就沒這次立功表現，小雯還是有功勞的嘛。”
“組長您別嚇著孩子，她是受害者，也是受了蒙騙。”
這些維護遲雯的話語聲中，有個不太和諧的嗓音響起。
說話是個面容沉穩的大叔，他道：“話也不能這么說，小雯雖然是受害者，但她也是超靈社團的核心成員之一，如果現在積極舉報揭發，勉強能夠將功抵過，如果還是一言不發保持沉默…”
一旁有人立刻打斷了這大叔的話語，“老鄭！遲雯本身就是我們破案的重要線索！”
“我們是特權部門，更應該明白特權濫用的嚴重后果，”‘老鄭’卻是梗著脖子繼續說著，“這件事我們必須按制度辦，可以因為組長同志的關系稍微放寬對立功行為的評定，但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
其他人還要再說，組長擺擺手，冷聲道：“遲雯的事老鄭負責，兩個小時之內給我審訊結果。”
王升頓時略有些皺眉，但師娘已經轉身走向了門口。
臨走前，她扭頭看了眼遲雯，眼神帶著些痛苦，卻低頭迅速離開。
公私之間，師娘似乎選擇了公。
王升心底略微有些失望，因為他此刻才發覺，師娘跟自己想象中的始終有些差距。
看似師娘是要公事公辦，但實際上，有她給的壓力在，遲雯根本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甚至，師娘此時考慮的是如何鞏固自己在調查組內的威望，是對上面表明自己的信念和立場，卻唯獨忽略了做一個母親應有的責任。
師娘如果留下，哪怕只是全程在外面看著遲雯接受審訊也好…
注視著快步離開、像是要逃離這里的師娘，王升更堅定了盡快脫身的想法。
不知怎么，王升心底浮現出了師父站在院墻上眺望遠方的背影。
子女不教，父母之過。
遲雯會被人忽悠，師娘也并非全無責任吧，當然，師父他老人家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而做人徒弟的，能幫師父償還一些，對自己又沒什么害處，就應力所能及的去幫師父償還一些。
審訊室外，那幾個大叔一陣大眼瞪小眼。
‘老鄭’緩緩吐了口氣，有些心虛的嘀咕了句：“我只是就事論事。”
“你啊！”
“組長就這一個親女兒！老鄭你自己看著辦！”
“幾位，”王升站在門口看著外面，低聲道了句，“能不能給我十分鐘的時間，我跟遲雯談談，或許對案件有些幫助。”
“王道長您請便，需要我們協助什么盡管開口。”
“多謝。”
關上審訊室的門，王升扭頭注視著蹲在角落中痛哭的遲雯，對師姐道：“師姐，幫她梳理下靈念真元，讓她先平靜下來吧。”
“嗯，”牧綰萱輕輕點頭。
她哼起了山上聽人唱過的小調，開始不斷拍打遲雯的脊背，一縷縷醇和的氣息沒入遲雯體內。
果然，遲雯很快就平靜了情緒，被牧綰萱扶過來，和王升隔著一張桌子入座。
這些畫面，他們兩個接下來的交談聲，也清晰的傳到了隔壁監控室。
王升沉吟幾聲，等遲雯抬頭看自己，才開口道：“我先說一些你可能想象不到的事，遲雯，你們學校有差不多近三百名學生是超靈社團的會員吧。”
遲雯咬了下嘴唇，那柔弱的模樣也是讓人有些不忍，輕輕點頭。
“知道后面等待他們的是什么嗎？”
遲雯搖搖頭，目光帶著幾分疑惑，顯然是被王升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王升聲音有些低沉，“當前還沒有完全確定下來處置辦法，剛才他們開會的時候我跟師姐也在聽。
最輕的結果，是派人專人監視他們，從大學到他們踏入社會，都擺脫不了這種監視。
再嚴重的結果，就是會被用各種方式化掉身上的修為。
但這兩種方案操作起來都有一定的難度，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所以有人提出來，把他們…集中管理。
這個意思，你明白嗎？”
遲雯怔了下，最后咬著嘴唇搖搖頭，目光復雜的看著王升。
“不會的，你肯定是在騙我…”
“我騙你有什么好處？我只是你名義上的師兄，跟你并不算熟悉，對你也沒有任何企圖。”
王升攤攤手，繼續道：“或許你對超靈社團的犯罪行為沒有太清晰的概念，我給你舉個相近的例子——槍械。”
遲雯皺眉想了想，隨后輕輕點頭，倒也算配合。
王升道：
“國家之所以要對槍械進行管制，是因為有人拿起這些東西，就很容易傷害到其他人，威脅到其他人的生命。
而你們將這些功法傳給繳納會費的成員，不去考慮對方的品性、性情，甚至不去檢測他們有沒有性格缺陷或者精神方面疾病，后果是什么，你能想象嗎？
這才是你們社團真正的罪，遠不是普通的錢財詐騙能比的，雖然我沒有立場評說這些。
所以，對于這些社會不安定因子的處置方法，就算極端一些，也很容易被他們采納…多想想你那些同學吧，師妹。”
王升話語停頓了下，看著遲雯那明顯有了一些猶豫的臉色。
“尉遲羽要來殺你，這是你親自經歷過的，你還對他們抱有什么希望？講什么義氣？
而且，她冒著暴露的風險來殺你，肯定是你身上有足以威脅到超靈最核心那幾人的秘密。
把這些秘密說給警察聽，及時制止超靈社團的這種行為，爭取自己立功減罪。
遲雯，你要救的不只是你自己，還有你媽，你媽是特殊調查組的組長，她負責調查的就是這類修士犯罪！
而你現在還有回緩的余地，別讓她傷心，也想想那些只是想修行，并沒有任何罪過的同學吧。”
輕輕呼了口氣，王升站起身，“我去跟你母親再談談，如果你想通了，交代清楚問題，有機會的話，我想帶你去山上體會下什么是真正的修行…順便，去見見你親生父親。”
遲雯嘴唇輕顫著，注視著王升的身影，又捂著口鼻哭了出來。
王升對師姐打了個手勢，示意師姐在這里陪著，他則轉身走出了審判室。
出了門，王升就苦笑了聲，站在門外久久不語。
做師兄，還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