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辛辣的芬芳在車廂里蔓延,薄揚喝酒的速度非常快,手中那瓶七百毫升的山崎二十五年單一麥芽威士忌,一瓶市價已經是五位數。
照理說應該慢慢品的,他卻如同喝水一般。
從江濱到濱江公園不過短短十分鐘的車程,七百毫升的烈酒,已經下去了一半。
林溪余光看到他的臉,不見酒色醺然,反倒越喝越白,四十三度的烈酒這么個灌法,任誰都吃不消吧。
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林溪的心頭揉捏著,擔憂的情緒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冒了上來。
好在濱江公園已經到了,林溪利落踩下剎車,車子穩穩在公園門口停下,亮起手剎,掛好停車擋。
“到了。”她說了一句,剛準備解開安全帶。
薄揚的手按住了她放在安全帶搭扣上的手,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剪得整齊干凈。
很漂亮的手,卻是手指冰涼。
“坐著。”薄揚說道,側目看向她時,目光似是因為酒意,有些飄忽不定,閃爍著捉摸不透的光,“我不打算在公園過夜,喝成這樣,等會也是需要代駕送我回去的。”
林溪張口似是想說什么,卻被薄揚的下一句話堵上,“反正,你做代駕是按里程計費的,不是么?”
林溪抿住了唇,忍住了差點脫口而出勸他少喝些的話語。
沉默在車廂里蔓延了片刻,紙袋摩挲的聲響打破了沉默。
一個還有著些許熱度的紙袋,塞到了林溪手上。
紙袋上是大大的黃色m字母,是麥當勞。
“吃吧。”薄揚聲音淡然,“你吃完我差不多也喝完了。”
“不用了,公司規定…”她話還沒說完。
薄揚朝著車窗抬了抬下巴,“不吃就扔了吧。”
然后就又兀自灌了一口烈酒。
林溪靜靜看了他一眼,然后打開了紙袋,里頭裝著的是雙層吉士漢堡套餐。
猶記得曾經他最討厭這漢堡里頭夾著的酸黃瓜,曾經無比嫌棄地對她說,林溪,恐怕也只有你喜歡這種味道無比黑暗的漢堡了…
彼時,也就在濱江公園門口。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他家教嚴格,零花錢不多。對于一個零花錢不多的學生,一頓麥當勞已經算得上昂貴奢侈。
他買了一個雙層吉士漢堡的套餐給她,自己則是什么都不吃,林溪與他分享漢堡,得到的就是‘口味黑暗’的評價。
原本以為自己什么都淡忘了,眼下卻是歷歷在目。
林溪抿唇片刻,拆開包裝紙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不知為何,大概是物是人非,他們早已經不是當年分享漢堡的少年少女。曾經她覺得酸爽可口的酸黃瓜味道…此刻只覺得無比酸澀,仿佛要澀進心里。
林溪食不知味地吃完漢堡的時候,薄揚也正好喝完了酒。
她收起包裝紙,“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林溪。”薄揚的呼吸里仿佛都帶著酒氣,但聲音輕輕的,語氣里已沒了森冷不悅的情緒。
“嗯?”林溪轉眸看向他。
就看到他的眼眸因酒意染上了薄薄一層水光,亮得驚人。
“既然你當初走得決絕瀟灑,為什么不活出個人樣來呢?為什么不活得高高在上,張牙舞爪?”
他問得認真,染著酒意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透著濃濃的無力,“這樣,起碼能讓我對你不用心軟。”
林溪沉默了幾秒,說道,“你不用對我心軟。”
薄揚低低地笑了一聲,唇角很快勾起很快落下,帶著自嘲的弧度,“來不及了。”
已經心軟了。得是心軟成什么樣子了,才會借著一瓶烈酒來壯膽,對她說出這些話…
林溪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在方向盤上攥緊,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說過,我不會跑,你想怎么報復,我都接著,所以你真的不用對我心軟。”
“我的報復?”薄揚反問了一句,一雙漂亮的眼眸眨了眨,長睫垂下,遮住了目光,“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報復,就是將你綁在身邊,和你結婚,報復你一輩子,你接著么?”
心跳在這一瞬間,失了速。
林溪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吐出三個字來,“你醉了。”
醉到愛恨不明,賞罰不分。
這哪里算是報復?于她而言,留在他身邊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恩賜。
而她曾經對他那么殘忍,留在他身邊,時時刺眼時時提醒,反倒成了他對他自己的報復了吧。
“我很清醒。”薄揚說道,“十年來最清醒的時候,就是現在。”
他的聲音聽上去,的確是不染酒意,沒有任何口齒不清,就連聲線都依舊是那熟悉的低沉磁性。
只是在說完這句話的同時。
‘篤’的一聲,他頭歪到了車窗上,雙目已經閉上,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圈陰影。
他睡著了。
林溪靜靜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無可挑剔的五官和輪廓,就連睡著的時候都依舊完美。
片刻后,她從汽車導航系統里的常用地址中找到了‘回家’的定位。循著路線一路開了去。
一路都將車子開得很穩,起步和剎車時,都不由自主的控制得起伏不甚明顯。
觀江一品。
江城近年來最昂貴的樓盤之一,在新城區開發的寸土寸金的江景風光帶上,樓層越高視野越好,房價也越昂貴。
隨著近年來經濟的急速發展,這里的房價也水漲船高,每平的單價都已經被炒到了六位數。
薄揚的汽車導航系統里常用地址中‘回家’的定位,就是定在觀江一品。
車牌是小區登記過的,暢通無阻進入了小區。
車是進來了,停好了。
看著副駕座上沒醒的男人,林溪有些犯了愁。
她輕輕咬著半片唇,眉心擰成個半松不緊的結,思前想后,眼睛亮了亮,馬上找出了預約代駕時的那個齊睿文的電話號碼。
輕輕拉開車門下車,將電話撥了出去。
只響了兩聲那頭就接起,一個沉穩禮貌的聲音,“你好,我是博天齊睿文。”
林溪認出來這是白天在盛和國際長安廳里,給薄揚送進來債權轉讓協議的那個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薄總的…代駕司機。抱歉,他喝醉了在車上睡著了,我將車開到了觀江一品。但他沒醒,能麻煩你過來一趟么?”
齊睿文在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說道,“實在對不起,我這邊…暫時走不開,a座3101,指紋鎖是薄總左手無名指,能麻煩你將他先送上去么?我忙完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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