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被門外的灰白消減,看得清的只有那明黃的燭火。
葉楠跨過門檻走出客棧,看著街上擺攤的小販。她明白,此地已非鄰宿。許是師父湊她睡熟,帶著她來到別的城鎮。葉楠抬頭望著天,烏云黑壓壓的遮在頭頂。
地平線上,不見一絲光亮。她想起哪天,下了好大的雨。便是她睡熟前都不見停意,總讓她有種雨水要淹沒她的念頭。
葉楠的手指被人勾起,嚇得她一激靈忙轉頭看去。見到是許七后,心頭一顫。她緩緩張開雙臂,被許七入懷。熟悉的氣息讓她心緒好轉,不再糾結鄰宿的事。
葉楠垂著眼,心安道:“你怎知我在此?”
“打你離開客棧,我便在你身后。可惜未回頭,害我一直等候。”許七舍不得松開懷抱,忍不住捏了捏葉楠的臉道。
一路上都由流螢照顧,他都未曾好好看看葉楠。鄰宿一事,惹得大家心事重重光顧著趕路。
葉楠揉了揉臉,吃痛的瞪著許七又笑道:“我想出來透透氣,以為你還房里睡的正香呢。我記得我們還在鄰宿,怎轉眼間就來了此地?其中,發生了何事?”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都是你師父的決定,我們也不能左右的。”許七收回彎起的眉眼,正色道。他自是不敢將真相告知于葉楠,搪塞著推到江一青的頭上。反正江一青總有一套理論,他是用不著擔心。
葉楠聽到江一青的名號,便不再多問。轉身回了客棧,坐在離門近的桌前。手撐著腦袋,看著大亮的天道:“這是哪里?”
“秦安,離夏的都城很近。”許七問小二哥來了壺熱茶,解釋道。
慶幸葉楠不再追問鄰宿一事。真解釋起來,還不好說明。萬一被質問,為何不救全鎮百姓,他該如何回答?把此歸結為天命,又顯得太過冷血。
葉楠長“哦”了聲,捧著熱茶看向門外。秦安嗎?她垂著眼仰頭把杯內的茶杯喝盡,握著茶杯看向許七道:“聽云根叔叔說,夏便是我們旅途的結束點。很快,我們便要回到越了。”
“一切都要結束了。”許七順著葉楠的話,喃喃道。
但愿永安、南寧都未曾更改。若都赴鄰宿的后塵,回去也是枉然。他收回雜亂的心思,拉過伙計點了些飯菜。
葉楠的身子雖有靈果護體,但始終都是肉體凡胎。昏迷數日,身子無多大礙已是幸運。
許七為葉楠夾著青菜,輕笑道:“別苦大仇深的了。我們是來游玩,又不是來受苦。”
“大家一直在一起,怎回歸原點卻生出別離之感。呵,瞧我。”葉楠雙手捂臉,哭笑不得道。奇怪心情,讓她也頓感莫名。她拿起碗筷,見許七怔怔的望著她,忙低頭扒飯。
看來,非她一人有感。未發生之事,變數頗多。難免惶恐不安,多加猜測,算不得真。
葉楠放下碗筷,攪動著碗里的粥,蹙眉道:“盯我作何?”
“是我唐突了些。但我想若真如此,我們也無能為力。”許七在葉楠抬頭的瞬間,別過臉。
早在先前,他們就想過生死相隔后,彼此要以過以后的生活。不是嗎。
葉楠眉眼一彎,默聲的看向許七。離別有時是與死亡劃等號的,若是兩人自此再不相見,他們已經在彼此的世界里死去。可活著的他們,并不會如此。
他們都把彼此的心割除一半,送進彼此的心房。愛不消亡,對方也不會消亡。便是死亡、離別又能如何呢?
葉楠哪個都不怕,她坦然的接受一切。管命運、緣分如何曲折,她早在擁有時做好了失去的準備。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轉頭看到林云根起身道:“云根叔叔。”
“醒來也不找我。”林云根幽怨的看了眼葉楠,轉身打量著許七又道:“他有甚好”
“云根叔叔你可吃了?師父還未醒嗎?”葉楠自動忽略后一句,擋在林云根的身前,好笑道。
自是不敢回:再無甚好,她也喜歡的緊。憑林云根的性子,指不定要與她慪氣到幾時。她拉著林云根的胳膊,轉頭托伙計添副碗筷。
林云根倒不推辭,任由葉楠拖到桌前。盡是些素菜,外加碗白粥。一把拉過伙計,起身道:“罷了,我還是等江老頭。你們自個吃吧,我去樓上了。”
“好。”葉楠目送著林云根上了樓,轉身笑著輕搖了搖頭。看來飯菜是不合林云根的心意,才一走了之。她俯身入座,怕許七心生芥蒂,打趣道:“云根叔叔比我還要年少。”
“我自看的出,他是極在意你的。怕我欺負了你,怕你受半點委屈。”許七跟著一樂道。故此,平日里沒少敲打他。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林云根的話題上多做停留。吃飽喝足后,挨個起身出了客棧。微弱的陽光,投射在街道上。來往行人逐漸遞增,很快堵滿了街。比之鄰宿抱團對罵,最多也是匆匆而過。
秦安,許七算是熟悉。他握過葉楠的手,猜測到葉楠的疑惑,低聲解釋道:“秦安之所以少打斗爭執,是因秦安的財主幫忙墊付損失,才顯得比鄰宿安穩。”
“原來如此。”葉楠恍然道。
百姓其實的很容易滿足,別過分欺辱、奴役,大家都樂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作為同類,她是能感受到大家的妥協,以及底線的重要性。若真都如新寧那般,倒真是活的沒味了。
想到此,葉楠拉過許七詢問道:“不知新寧如何了?我們離開之際,他們正鬧起義。”
“新寧情況是不妙。要恢復元氣,得費一番功夫。”許七坦白道。
千年的禁錮,一下子全開,人難免無法釋懷。他與葉楠十指相扣,漫步在長長的街道。對新寧一國,多有唏噓。人總是很有意思,在苦難與幸福面前的姿態不一。
許七覺得最有意思的是他身邊的人,想法與見解奇奇怪怪。可怕的是帶著猛烈的吸引力,讓他難以割舍。有些事情語言是無法表明的,像是幾乎透明的光、愛到極致的酸甜。
無法準確形容到它們的美感,所有的言語、文字在他們面前都蒼白起來。
他帶著葉楠繞開街道、廟宇、府衙,來到一片田埂前。蜿蜒曲折的小路,走的人腿腳酸痛。好在有煽動翅膀飛向天空的鳥兒,清涼的風相伴倒也勉強撐的住。
田埂間枯黃一片,時而有人經過。
葉楠隨著許七來到湖前,旁邊是有些年頭的木屋。似乎風再用力些,就要東倒西散。她被許七拉著往木屋走,內心十分的抗拒。奈何還是走到木屋前,看著許七打開生銹的銅鎖,懷揣著不安邁過門檻。屋內干凈清爽,似是有人居住。
許七松開葉楠的手,蹲下身伸手變個斧子撬開地面。看的葉楠心驚,他們算不算擅闖民宅。
“咔吧”一聲,嚇得葉楠連退三步。
許七把木板扔到一旁,起身望著地下的湖水。他看到三尺遠的葉楠,哭笑不得道:“過來。”
“不要。”葉楠說著后退一步,搖頭堅決道。生怕許七隨手將她扔進湖里,她不通水性,一定會被淹死的。
許七雙手叉腰,被葉楠氣樂:“你以為我會害你?呵,我若真想害你,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他步步緊逼著葉楠,一把將其拉到窟窿邊。手環著葉楠的腰,低頭看著清澈的湖水,笑道:“你不是想到水底看一看嗎?不妨試試慈湖。”
“哈?”葉楠弄懂許七的意思,遲疑的望了眼水下。觀賞可行,但跳到湖里就——沒等葉楠回話,許七摟著葉楠縱身一躍跳進湖里。
驚的葉楠緊摟著許七,緊閉雙眼狂呼救命。等他們沉到湖底,才敢慢慢張開眼。發覺他們是在大的透明泡泡里,全身滴水未沾。
葉楠耳邊盡是許七的笑聲,面色一紅怒踩許七的腳尖道:“費此周折,還以為是要殺我滅口。”
“快別冤枉我了。我哪敢傷你絲毫,你的叔叔、師父不得把我撕成兩半。”許七笑著討饒道。他松開葉楠的懷抱,拉著葉楠躺到泡泡上。看著魚在眼前游過,水草上下搖擺。
泡泡隨著兩人動作而改變形狀,隨機的在湖里漂游。
葉楠用腦袋壓著胳膊,認真的看著湖水里的魚。
這與夢所帶給她的感受是不同的,盡管她快要記不得夢里的內容。那那時的慌張、迷茫與此刻的愜意、心安是完全不同。也許,因許七的存在而更改。
誰知道呢,那般細微的情感她又如何能掌握。身下冰冷而柔軟,如冬日里的白云。水是灰色的,緩緩游過的魚也是灰色的。光落到臉上,仍有暖意。
葉楠本能的期許陽光來的更猛烈,心也朝著那束光靠去。不等到光完全收去,她便睡的深沉。
留許七一人,對毫無波瀾的湖水發呆。他轉頭發覺葉楠已睡熟,抬頭吻了吻葉楠的額,輕笑道:“興許你夢見的,是青州國的愛情湖,也可能是汪洋大海。一個清澈見底,一個透徹如天。若是江叔他們允許,我會帶你去這兩個地方。屆時,你會滿意嗎?”
等不到回答的許七,注視著許七的睡顏。他總想要討好葉楠,不由自主的。很奇怪的心思,無法來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