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墻之隔的葉楠睡的正深,因雜亂的敲門聲而醒。頂著睡意,披了件棉衣開了門。也懶得去看對方是誰,背過身坐回榻上。手抱著暖爐緩著神,迷瞪著眼隨時要入睡。
聽到人冷哼聲,葉楠的睡意當即去了一半。納悶的抬起頭,發現眼前好像站了個人。
葉楠揉了揉眼,看清對方是誰,軟軟道:“云根叔叔怎么了?誰惹你不開心?”
“除了你師父,還能有誰。不說這個,云根叔叔給你帶了好東西。”林云根后退兩步,把食盒內的點心和酒拿出道。不等葉楠回話,自顧自的坐下,喝著悶酒。
葉楠沉默再三,緩過神來將暖爐放下,起身坐在桌前陪著林云根喝了杯。
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其實她本不想喝,但看林云根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便心軟。算了,舍命相陪吧。酒很香,是很醇厚的花香。淡淡的,從杯里飄出。惹得葉楠發饞,又多貪了幾杯。
林云根吃的多喝的少,看葉楠貪杯以為是要搶自己的,干脆舉著酒壺灌自己。沒過多久,酒壺也喝個干凈。他不覺害臊,搶過葉楠的酒壺繼續喝。直到腦子暈乎乎,分不清東南西北。
或許他該說些誰的壞話,澆滅他心中的火焰。他樂得江一青與流螢再一起,可這也表明了,他不可能成為兩人最親近的朋友。他們眼里只有彼此,把他早隔開了。
葉楠雖然喝醉,但她清楚的看到林云根身形縮小。逐漸蛻變成了個身材矮小,長得極其怪異的人參。她當是喝多了酒,放下酒杯往前湊了湊。看著人參的臉上布滿皺紋,細長雙眼半瞇半張。本該穿著的青袍滑落在地,三兩片葉子貼在人參身上,露出的枝椏拼湊成的手腿。
她搖了搖腦袋,不敢確定眼前的怪物就是林云根。
可能是她醉了,產生幻覺也說不定。
否則云根叔叔怎會如此不倫不類,全然沒個人形。恢復原形的林云根蹦到桌上,轉起圈來。東扭西歪,舞動著手臂。
“云根叔叔,你怎縮成木偶?是我喝多了,還是你本就不是人?”葉楠瞪著大雙眼,強忍這腦內傳來的不適。嘴里含糊不清的話,讓隔壁的江一青、流螢一愣。
待兩人推開房門,看到葉楠與林云根趴在桌上。醉意深沉,毫無知覺的昏睡。桌面凌亂不堪,點心渣灑滿,東倒西歪的茶杯及未來的及干的酒。現原形的林云根,枕著瓷盤睡的理所應當。
江一青臉色發沉,眼里不滿愈發強烈。盛怒之下的江一青,揪著林云根頭頂的根須往門外一扔,將其扔在梅院的墻頂。沾了酒的林云根,真是半點理智也沒有!怒火下的他,也沒有。
流螢攙扶著葉楠躺回榻上,看著狼藉的房內。無奈的走出房間,對門外的婢女拜托道:“麻煩兩位妹妹幫忙收拾收拾,順便幫楠兒清洗干凈。”
“流姑娘客氣。”兩婢女相視一笑,先后進了房,低頭開始忙活。
流螢拉著江一青的袖子到了隔壁,面色變得低沉。雖說他們已預料到這一如會到來,卻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他們該如何向葉楠說明,精怪與人的差別?
萬一,葉楠害怕他們該怎么辦?
江一青久坐桌前,周身的氛圍冷的讓人打寒顫。昨夜的歌舞聲中的一眾精怪現今酒未醒,不知葉楠喝了多少,用多久才能醒來。林云根做事越來越沒個譜,竟灌酒給楠兒。
想到此處,他的怒意變作額頭青筋。他抬眼看到流螢亦是面色不佳,勉強扯了扯唇角,安慰道:“事情并非沒有回旋之地。阿螢妹妹好好歇著,我出去轉轉。”
“嗯。”流螢點了點頭,目送江一青離開梅院才坐回桌前。她其實并不擔憂,甚至與江一青的想法相反。幸好楠兒喝了酒,否則林云根一現原形,嚇壞可就麻煩了。
現在林云根與葉楠醉的不知所云,全然當做夢一場。非要解釋,也能解釋過去。
流螢扶桌而起,邁過門檻,獨身站在房門前。院內的雪早被人清掃干凈,倒是高高的墻頂堆積的雪無人清理。她的目光落在墻右側的木須上,擔憂這冬季的寒冷讓林云根休息不好。
林云根雖做的荒灘,卻也是無心之過。流螢實在不忍,就這么凍著林云根。她望了眼四周,確認無人才伸出兩指把林云根收入掌中。見林云根睡的正香,苦笑著送林云根回了房。能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等到酒醒后再想安逸可不容易了。
離開梅院的江一青,正坐在東廂房主座。
偏座是暈乎乎的肖柏舟,他的半醉半醒的被江一青從被子里提溜出來。想要發火,見是江一青又默默了收了回去。他的道行稍高些,自然不會因酒現原形。可他也很想好好睡上一覺,養養精神。
肖柏舟怨恨的瞪了眼江一青,揉著太陽穴,沒好氣道:“是王宮里出了事?還是誰欺負了你?你假扮我一個閑散侯爺,不開口便能應付,怎可能會出差錯?說吧,誰為難你。瞧這小臉拉的,難不成被人輕薄了去。”
醉意正濃的肖柏舟,滿臉的不耐煩,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江一青離開。好端端的,來掃他的興作何?他正睡的香呢。若是吵醒他的人不是江一青,他就得好好收拾。
可偏偏是江一青,偏偏自己又有求于他。哎,真是命苦啊,連個覺都不能睡。
江一青看著肖柏舟冷笑一聲,指尖微彎,在肖柏舟的手腕處劃過一道。兩指從肚子上方往上滑到右手手腕處的傷口,反復三次將酒全都引出。
肖柏舟吃痛的看著手腕處的傷口,疼得起身甩了甩,幽怨道:“我究竟是如何委屈你了,竟對我痛下殺手。我們好歹也算是同根所生,你怎就如此的狠心!”
“別再裝腔作勢,你就是再擠也擠不出眼淚。我找你來是有正事,昨晚的酒,人喝了要多久才能醒?”江一青疲憊的靠向椅背,懶得去瞧肖柏舟,閉眼問道。
林云根他倒是不擔憂,就怕葉楠出現差池。
他不擅長人情世故,尤其厭煩應付朝堂之上的陰謀陽謀。獨善其身,又不能被人發現,難免心累。為了肖柏舟,他算是仁至義盡。
若是幾日便醒,他也不必非此周折,靜等時日就是。若是三五年…
肖柏舟把傷口復原,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去了去身上的酒味。懸清侯府上除卻婢女雜役外,唯一的人便是姓葉的小姑娘。他輕拍著江一青的肩,幸災樂禍道:“最快十年。你就在府上陪我十年,等小姑娘酒醒再離開。”
“我很好騙?”江一青眼未睜,嗓音自帶慵懶。暖爐烘的廂房格外暖和,惹得人直犯困。
肖柏舟輕咳兩聲,蒼白的臉更顯病態。可惜房內并未有人同情,至多能掩飾幾分尷尬。他垂下眼,苦口婆心的勸道:“本想昨日把你放倒,誰曾想你竟滴酒未沾。你算算我們多久未見,你也不說在我這里多呆些時日。”
“重點。”江一青懶得看肖柏舟演戲,亂七八糟的閑話更是耽誤時間。他不耐煩的指尖輕敲桌子,懶得看肖柏舟一眼。
肖柏舟一雙含水眸,故作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不知從哪掏出的一塊手帕,在江一青的臉前甩了甩,有飽含深情道:“你這沒良心的,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你要真想解酒,只能去嵐陽黎城的瀑布前,取水下五千米的水草,便能解開小姑娘的酒。”
“你以為我傻?說實話。”江一青停下敲動的指尖,眉間的不耐煩越積越多。水下五千米的草,虧肖柏舟能編的出。從他坐在這里,沒一句實話。早知就不來看肖柏舟,惹出的這等麻煩。
林云根也不是讓他省心的料。自己喝也就罷了,竟帶著楠兒。
肖柏舟沒想到被江一青戳穿,橫了眼江一青。他坐到江一青身旁,一臉正色道:“我惹了麻煩,你得幫我擋上一擋。等解決了這個麻煩,酒幫你來解。”
江一青緩緩睜開眼,轉頭看著肖柏舟。腦內反復盤旋著麻煩二字,憑肖柏舟的道行還有解決不了的麻煩?深思過后,了然于心。他重新靠回椅背,拒絕的搖了搖頭表示不可能。
他們一行人離開越國是為了避免麻煩,不想招惹太多是非。如今,倒是自找麻煩。
肖柏舟見狀直接手帕扔到江一青的臉上,踹了踹江一青的小腿,急道:“幫不幫!”
“侯爺求人之姿,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令人惶恐。小生受用不起,您還是另尋高人。”江一青把臉上的騷粉色手帕拿開,隨手扔在桌上。眉梢上帶著幾分柔和,并未起身離開也未將肖柏舟的話放在心上。
細看,便能發覺他的唇角往上翹了翹。幫與不幫,有時就在細節中。
肖柏舟嘴角輕抽,恨不得把江一青拉起吊打一頓。憑他們的交情,還要求人之姿!
可他顯然已是窮途末路,唯有與上江一青一起才有勝算。到時他們強強聯手,普天之下再無對手。眼下唯一要撼動的,是江一青。
可江一青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不立危墻之下的神情讓人不知從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