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劉熙總是覺得有些煩悶,心里愈發的不安,果然,只是在厚德殿里等了幾天,他便接到了噩耗,劉司空走了,其實,在他的心里,早就有了預感,司空公怕是熬不過這個寒冬了,他早年四處奔波,年過六十都不曾休歇,能夠扛到如今,已經算是高壽了。
可是,這并不代表他能很容易的承受住這個打擊,對于劉熙這種愛才如命的人來說,每走一個能臣,都好似是從他心口挖去了一塊兒肉來,而如今,劉司空也走了,對于這位溫和的宗室長輩,他素來就有好感,哪怕是得到了天書,他也很喜歡這位長輩。
在整個天下都在討伐大漢,謀逆不軌的時候,唯獨有這么一個人,打起了大漢的旗幟,按著天書里的記載,顯然,宗室并不是只有他,如劉璋,劉表,劉繇之類,也都是一方之諸侯,可是,卻沒有人像他這般,高舉著大漢旗幟,以匡扶大漢為己任,奮斗一生。
這位長者,平日里很溫和,與諸多大臣的關系很好,可若是偶爾生氣了,也會拿出漢家的血性來,也能帶著滿寵在荊州殺個人頭滾滾,對于劉熙,他一向都很是呵護,哪怕知道劉熙是想要奪走自己手中的權力,他也未曾抱怨反對,在離開廟堂核心之后,還常常來協助新上任的年輕大臣。
如今,這位長輩也走了,而他的逝世,徹底代表了三公時代的結束,如今,卻是三令的時代。
對于對這位宗室長者的敬佩,劉熙親自前往祭拜,道路早就被空了出來,百姓們夾道歡迎,處處都是百姓們的歡呼聲,可是劉熙的心,卻始終都是冷的,當他趕到了劉府的時候,司空家的那個傻兒子,已經哭的睜不開雙眼了,劉熙上前勸慰。
這個傻小子,向來就是劉公的心頭肉,不知有多疼愛,縱然不喜文,只是做了個為人不齒的商賈,司空都沒有責怪他,反而是各種暗地里相助,司空甚至偷偷找過天子,言語之中,就是希望天子能夠庇護一番自己的這個傻兒子,此生,沒有其他遺憾,唯一割舍不了的,就是這個傻兒子了。
如今,看到這小子那紅腫的眼,停不住的眼淚,劉熙長嘆了一聲,若是劉公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很欣慰罷,這孩子雖傻,可對于父親,也是真的愛,不像那些逆子,劉熙瞇了瞇雙眼,他見過不少在他面前裝作孝順,哭的死去活來的孝子,聲音震天響,眼淚卻是掉不出幾滴。
像劉禪這樣,哭的嗓子嘶啞,雙眼不能睜開的,他反而是初次看到。
不必多說,劉司空定是會入忠烈堂的,這一點,任何人都不會反對,光是劉司空那十年大策,就讓大漢富強了十倍,就是這功勞,在忠烈堂內,他也能占著一個前位,劉熙將此事告知了劉禪,也算是給他一個交代,讓他能夠稍微心安。
劉司空的逝世,在雒陽內卻是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來,百姓們早就忘卻了有這么一位司空,只有少數的官吏們還知道,到了最后,反而是一大批得宗室子弟前來吊喪,為劉司空送行,直到邸報府出了關于劉司空逝世的消息之后,百姓們這才哭了起來,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他們哭了。
劉熙又令司馬懿商談對劉司空的追封之事,剛剛回到了厚德殿里,齊悅便再一次的沖了進來,顫抖著說道:“國家,不好了,荀令公他...在路上摔了一跤...”,聽到這句話,劉熙好似被重錘猛地砸在了腦門上,頓時,整個人都覺得天旋地轉。
雙手緊緊抓著面前的木案,緩緩呼吸著。
緩和了許久,劉熙再次出了門,這一次,坐在馬車里,他卻好似失去了聽覺,一切的喧嘩,一切的言語,他都聽不見,耳邊一直都是雜亂的轟鳴聲,什么都聽不到了,馬車迅速的趕到了荀令公的府上,好在,這里并沒有掛白,劉熙在心里想著,直到看到躺在床榻上滿臉笑容的荀彧,劉熙再次聽見了周圍的喧嘩。
“老臣之過,讓陛下擔憂了...勞煩陛下了...”,荀彧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劉熙強行擠出了一絲笑容來,搖著頭,“荀令公莫要如此言語,既是寒冬,就莫要再出門了,如此時刻,還急著出門,荀令公真是嚇死朕了,朕在路上,都已經為荀令公想追封的爵位了..”
“哈哈哈,那是臣的不幸啊,險些就拿了爵位,可惜,可惜啊。”,荀彧笑著說道,劉熙那如寒冰一般的心,仿佛又融化了一些,“荀令公啊,莫要再這樣了,廟堂不能沒有你,朕不能沒有你。”
“我聽聞司空逝世,就急著去見他,沒有想到,路上竟堆積了這般大的積雪...險些就跟著司空一同離開了。”,荀彧說著,看到劉熙那黯然的面孔,這才笑著說道:“陛下,臣聽聞,生老病死,乃是人生之常,未曾有人可逃脫,經離了這四個,人生方才算是圓滿的...陛下不必為了我們這些老家伙而煩心。”
“多謝荀令公。”
“陛下啊,臣聽聞,你聽從了司馬懿的建議,從海外招了百萬的奴隸,安排到了寧州之外,臣有心勸阻,卻也見不到陛下,這外頭太冷了,醫者不讓老夫外出啊,陛下,此事是做的不對的,若是可以,還望陛下能吩咐一番塞外之人,千萬不要太過于苛刻,最好安排一個溫和的人,擔任塞外之牧守...”
“陛下,臣聽聞,自古以來,只要天子不是聽不進他人言語的君王,大臣不是善遮掩不肯上諫的大臣,盛世便可期也,如今陛下廣開言路,此乃善事,若是可以,還望陛下能聽取更多人的建議,再做決定,陛下,若是老臣挺不過這個寒冬了...”,荀彧平靜的說道。
“可讓宗室子劉懿來擔任三令,他乃是孝康皇子的子孫,他人不會多說什么,另外,他也是陛下最為信任的人,中書令這個位置,看似不能與其余兩者同列,卻是能操縱廟堂群臣,這個位置,必須要是陛下最為信任的人來擔任的...切記,切記啊。”,荀彧又囑咐了幾句,這才面露疲乏。
劉熙沒有再打擾,只是安靜的離開了府邸。
當他再次回到了厚德殿,揉著額頭,思索著塞外之事的時候,齊悅卻是再一次的沖了進來。
“國家...故直指繡衣使者張郃張公逝世了...”,齊悅低著頭,面色愁苦。
“額....”,劉熙臉色頓時赤紅,好似有什么掐住了喉嚨,齊悅嚇壞了,急忙跳了起來,大喊太醫令,當太醫令前來的前來,劉熙的嘴角已經溢出血來,整個人卻還是能夠站立,不曾倒下,太醫令為天子診治了許久,又端來了藥,天子坐在床榻上,伸出顫抖著的手,接了藥,一飲而盡。
“陛下!!”,不知何時,皇后也沖進了厚德殿內,皇后看起來很是擔憂天子,剛剛得知太醫往厚德殿跑過去的消息,便立刻趕來了,坐在天子的身邊,擔憂的問道:“陛下,你怎么了?陛下??”,劉熙忽然瞪大了雙眼,死死盯著她,“你怎么知道朕有事的?”
呂姬被天子這模樣嚇了一跳,茫然的說道:“是宮女,宮女說看到太醫朝著厚德殿沖了過去...”,劉熙憤怒的抬起了頭,看著齊悅,:“敢傳宮中大事,何罪耶?”
“國家...死罪..奴婢管教不嚴,還望國家嚴懲!”,齊悅恐懼的跪在了劉熙的面前,劉熙大手一揮,說道:“給朕滾出去!!將那些多嘴的都給朕砍了!!朕看哪個還敢再傳閑話!!”,劉熙顯得有些猙獰,齊悅嚇得急忙跑了出去。
皇后正要開口勸說,劉熙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看著面前的皇后。
厚德殿里,只剩下了劉熙與皇后兩人,劉熙緊緊握著皇后的手,皇后看到劉熙眼眶里再也止不住的淚水,劉熙始終還是沒能忍住,他無聲的哭泣著,看著他這模樣,皇后心里是陣陣劇痛,她緩緩抱住了天子,劉熙便在她的懷里,咬著牙,哭了起來。
那一日,皇后第二次看到天子哭泣的模樣。
可是這一次,他卻失去了嚎啕大哭的權力,皇后不記得,他發出了半點聲音,她只記得,那一日,那天子的眼淚所浸濕的后背。
延康二十年,這是諸葛亮開始啟動各項政策之后的第三年,他如今甚至都不在廟堂,身處地方,在征伐河北的民眾,他已經調動了八十萬民眾,正在塞外奔波,民眾心里自然也是抱怨,好在大多人只有一個多月的徭役期,輪流進行,倒是讓他們少了很多的抱怨。
諸葛亮并不是一個為了政績而去迫害百姓的人,何況,有著一旁的凄慘戰俘作為對比,大漢百姓也就不再那么抱怨了,比起那些可憐的蠻夷,他們的日子那可是好了幾百倍,不是麼?
可就在諸葛亮不在廟堂的情況下,諸葛亮承諾三年所要完成的目標,竟然還是全部達到了,無論是從耕地,從商貿,從官學,從軍事,多個方面來說,的確,在延康二十年,廟堂的稅收比起延康十七年是提高了三倍有余的,不少等著看諸葛亮笑話的人,也都閉上了嘴巴。
“好吧,他還是有幾分運氣的。”
有小人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