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本家也沒多少親戚過來,唐家那邊兒的姑娘媳婦們也已經離府。
所以洞房里邊兒也是空空如也。
夏靖風一進門,環視一周,見只有小川和另兩名喜婆在一旁服侍,心中頓時大安。
很好,沒人礙手礙腳的!
他輕咳兩聲,將醉酒之態盡數掩蓋,搓了搓手掩飾住自己的緊張,就大步朝新娘子坐的位置走去。
兩個喜婆笑盈盈上前說了一大堆吉利話,將一桿系著大紅團花的秤桿遞了過來。
“新郎官挑蓋頭,和新娘子終成眷屬,稱心如意!”
夏靖風接過秤桿兒,嘴角含著笑意。
心里卻緊張地要命,連呼吸都有些不穩,甚至拿著秤桿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他曾經在心里將這場景想象描繪了無數遍,也在夢中經歷了無數遍。
想象著‘如果此生能娶到她,那該有多美好’。
可當這一切真的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他又覺得眼前這一切太過美好,美好地有些不真實。
他太害怕了,害怕這一切又是他的一場夢,所以他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驚動了這繁花似錦的美好。
愣了許久,直到喜婆來催他,他才猛然回神。
‘是啊!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的!’
‘潯兒就坐在他面前,他挑開蓋頭就能看見她,就能擁抱她!’
反應過來后不等人再催。
他當即一口氣上前挑開了大紅錦鸞鴛鴦紅蓋頭。
大紅色錦布翩然落地。
兩個喜婆巧舌如簧喜慶洋洋地說著各種各樣的吉利話。
而夏靖風和唐潯兩個哪兒有功夫聽這些。
他們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用濃烈而熾熱的眼神互訴衷腸。
他們像是在鵲橋兩邊等待了一年又一年的牛郎織女,終得見面,柔腸百轉。
因有太多話要說,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
夏靖風在唐潯身邊坐下,兩人握著手面對面,一個眼神萬種溫柔,一個已經淚盈于睫。
喜婆則笑盈盈上前,將他們二人的衣擺系在一起,挽成同心結,名曰‘同心’。
又將他們的頭發挽在一起,名曰‘結發’。
最后,兩個喜婆又端著盛滿棗子、花生、桂圓和蓮子的喜盆,在床帳里前后左右上下灑了個遍,名曰‘早生貴子!’。
做完這所有的一切,兩個喜婆終于盈盈告退。
夏靖風總算松了口氣,心里暗嘆‘這該死的禮節,終于完了!’
小川上前將兩只點綴著珍珠寶石的酒杯滿上,又將托盤端到兩人面前笑道。
“小姐,姑爺,請用合巹酒!”
“嗯?”
夏靖風對這個稱呼十分不滿,眉眼一挑瞪了過去。
小川趕緊改口。
“少爺,少夫人,請用合巹酒!”
“嗯!”這還差不多。
夏靖風終于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他端起兩只酒杯,將其中一只遞給了唐潯。
“潯兒!”
唐潯眼圈紅紅接過酒杯。
兩人交叉手臂,一仰而盡。
小川帶著所有侍奉的小丫鬟退了出去,聽從喜嬤嬤的指示張羅著叫人燒水。
洞房這邊。
桌案上一對手腕粗的龍鳳燭將室內照的通亮。
兩人并排坐在床榻前,四目相對,殷殷相望。
夏靖風伸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動作輕柔,眸光輕緩。
唐潯面色滕然一紅,低下了頭。
夏靖風心里一軟,身體前傾將她攬在懷里。
唐潯順勢趴在他的肩頭,眼淚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怎么了?”
夏靖風有些慌,寬厚溫暖的大掌輕輕拍著她的背。
唐潯哭得更厲害了。
她身體微微抽動,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將它們全都宣泄出來一般。
“跟我說說,你怎么了?”
夏靖風知她受了不少委屈,不停地安慰她,心里卻疼得要命。
雖然表面上語氣和風細雨,其實他心里…恨不得將那幫人千刀萬剮才好。
“太難了!”
唐潯嗚嗚咽咽抖著唇道。
“我只是覺得,太難了!”
夏靖風心里一陣抽搐,像有人拿了把刀子在他心里剜割一樣。
“沒事!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他輕聲安慰。
唐潯淚如雨下。
這么些年,她真的太難了。
生活在那個沼澤坑里,她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將自己全副武裝。
她不得不將心里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一刀刀殺死,讓自己從里到外徹底堅強!
她不得不拼命壓抑自己的天性,脾性!她要拼命忍讓,還要任由她們百般作踐!
最可笑的是,這一切就僅僅因為她母親是伶人。
伶人就不是人了嗎?
她母親干干凈凈,清清白白,憑自己的才華吃飯,有什么可丟人的?
她又沒有出賣自己的身子,究竟又有什么好下賤的!
就算真的下賤,這又不是母親的錯!
她一個柔弱女子,究竟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要遭受這樣的凌辱侮辱。
唐潯越想越傷心。
索性撲在夏靖風懷里嚎啕大哭。
他徹底慌了。
手上動作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眼睛里卻閃現出萬丈寒芒,心也痛得一抽一抽的。
他輕輕瞇眼喃喃自語。
‘好!很好!’
‘唐潯的苦日子到頭了,你們的苦日子才剛剛來到,唐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唐潯哭了足足一刻鐘才停下。
她起身抹了抹眼淚,看了看被自己弄臟的他的衣裳,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窘迫地低下頭不敢看他。
夏靖風則輕笑打趣她。
“衣裳臟了,夫人可要負責,我是不管的!”
唐潯臉一紅,輕輕捏了他一下并未說話。
夏靖風又輕輕回捏了她的胳膊問道。
“可好些了?”
唐潯一愣,隨即點點頭。
說來也奇怪。
剛才心里明明壓抑得狠,痛痛快快哭了一場之后,心里仿佛就疏散了許多,心情也輕快了不少。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道。
“我好多了!”
話剛說完就見夏靖風猛地一笑,又趕緊收斂住。
“那就好!”
他憋著笑說了一句。
唐潯有些納悶,但很快反應過來。
用手扶著自己面頰狠狠低下頭,窘迫地滿臉通紅。
“哎呀!”
臉哭花了一定丑死了,一定很難看吧,他一定在笑話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