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云漪眼里,不論是從尚在軍中歷練時,或是如今作為掌權者,蕭野都是她少有認可之人,不單欣賞他出戰如有神助、心性果毅、善于用人帶兵,更因為他是難得的有自己判斷和堅持之人,既不因權利而迷惑,也不會一味清高不屑世故。
當聽聞云鐸封蕭野為“柱國”將軍之時,更是悅然道:“蕭老將軍當初便是正一品柱國將軍,如今蕭野也被封柱國將軍,且實打實的是憑靠自己拼來的,既承繼了其父勇毅之風,又沒有違背自己的初心,真真是完滿了。”
雖然容月亦是十分激動,可她此刻的眼中似乎更多的是憂慮。
“譚公公,南藩之事復雜而兇險,將軍歸來,可有受傷?”
聞言,慕云漪噗嗤笑了出來,“我們的女朗將終于也有了這小女兒的心腸了。”
若是擱了尋常事后,面對慕云漪的揶揄,容月必是要加倍頂回去的,可此時此刻,容月的眼中卻依舊愁云凝聚:“出征南藩絕非一朝一夕之決定,可我來東昭前,將軍竟連半個字也沒對我提起。”
慕云漪在容月急促的語調中透露著幾絲惱意,這并非是對蕭野,而是對她自己。
“好了好了,譚公公,你快告訴阿月吧。”
“容月姑娘,將軍他只是手臂上受了些輕傷,已無大礙,至于旁的…”譚公公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容月,拿出一封信遞給她,“想來您看了信便都知道了。”
“多謝譚公公。”
容月站在原地抽出信箋,并沒有避開慕云漪和譚公公二人,一行行地讀著蕭野寫給她的文字,從起初雙眼里無法掩飾的急切、擔憂,到讀完信之后眉頭舒展的欣然,信的內容是什么慕云漪并不在意,只知道這足以讓容月安心,便是最好。
鄭伯帶領著西穹隨行的侍衛和幾乎全府的家丁婢女們忙了大半日之后,終于將所有嫁妝搬挪并清點好,又由禮部尚書在一旁幫襯,這八十一車、一百六十六箱的嫁妝,不多也不少,而里面的物件兒寶貝們,也同禮冊上的名列完全吻合。
而這禮冊的內容也被“無意”地傳了出去,才不過第二日早晨,東昭上至宮中主子們,下至尋常百姓家,全部都知曉這些嫁妝具體有什么、有多少,甚至細到那玉如意上面的圖案、蜀錦上頭的紋樣兒和字畫的數量都說得跟親眼見到了一般,比慕云漪這收禮之人知道的清楚。
不用想,慕云漪也猜到了這是誰的手筆,鄭伯本想向他匯報這禮冊中的物件兒,慕云漪卻毫不在意,擺了擺手只讓鄭伯都收管好便是。
“虧得主子要嫁的是蘇家,家底豐厚,若不然喚了旁的貴族,這些嫁妝可是要嚇壞人了。”碧瀅望著鄭伯手里那厚厚的禮冊,眼睛都直了,“誰家的弟弟能給姐姐這般撐腰,咱們主子可是頭一份兒了。”
“碧瀅,這話咱們私下里說說便罷了,可不能到外頭去說。”慕云漪看著碧瀅,認真囑咐了一番:“今后咱們留在東昭,說話做事都要注意。”
“可您是公主,西穹有皇上撐腰,東昭又有蘇將軍護著,何必這般小心翼翼?”碧瀅十分不解。
而一旁沉默的落霜終于開口:“碧瀅啊,就是因為咱們主子是公主,才需要格外謹慎。”
慕云漪朝落霜投去贊許的目光道:“不錯,落霜你繼續說。”
落霜得到慕云漪的肯定示意,落霜繼續說道:“明面上主子受千恩萬寵、風光無限,實則卻是如履薄冰,主子代表了西穹皇帝的態度以及皇室的風范,在外要維系兩國的關系,在內還要做好那鎮國公府少夫人。”
“是啊,我在這東昭的分量多重一點、地位多穩固一分,云鐸在那邊就少些煩憂。”
聽了落霜和慕云漪二人的一番利害分析,碧瀅才幡然醒悟,盡管主子的地位極高、風光無兩,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可她身上承載的責任和壓力,卻更是多得多。
“成婚之后,怕是少不得要與東昭的權貴的內眷妻女和外藩們往來。”慕云漪摸著腰間的弒月,笑得苦澀無奈:從前是直接與權貴官眷或是外藩部族間對話與博弈,今后卻變成與他們的妻女家眷們周旋。
她的眼前浮現出過往每一次宴飲中,宮眷貴女們分明各懷心思,面上卻虛與委蛇、假意奉承的嘴臉,暗自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逃不過曾經嗤之以鼻的模樣。”
“這些日子奴婢瞧著,東昭這些個官眷貴婦們一個個也都不是好相與的,主子您如今在上陵城炙手可熱,那些人面上迎合,背地里還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破天荒的,這一回沒有等旁人詢問,向來寡言謹慎的落霜便主動開口道出心中想法。
“還是落霜心細,奴婢這些日子光顧著得意了。”碧瀅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現下知道輕重了,主子放心,奴婢今后在東昭一定謹言慎行,不給主子丟臉,也不給咱們西穹惹事情。”
“你們兩個是我身邊最貼己之人,一言一行也代表了我的態度,所以大多時候,你們做什么事情都與我自己做沒有任何差別。”說著,慕云漪抬起了雙手,將落霜與碧瀅的手置于自己的掌心相疊,“我說這番話不僅僅是要你們兩人遇事三思慎行,更是要你們知道,既然是本宮身邊的人,便合該享受優于旁人的榮寵,咱們不去沾惹是非,卻也絕不懼怕任何人。”
“主子!”
“主子…”
碧瀅和落霜兩人看著慕云漪眼底炯炯神色由驚訝變為動容,沒有想到慕云漪這一番叮囑的最終意義竟是讓她們兩個“挺直腰桿”,明言為她們撐腰。
“跟在我身邊的日子已經夠苦了,我絕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委屈,今后但凡有人欺負你們、欺負咱們府上的人,我必會叫他們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碧瀅放下那許多顧忌,抱著牧云會議手臂道:“奴婢打小就跟在主子身邊,不在這兒,能去哪呢?”
落霜也將另一只手覆蓋在慕云漪的手背上:“婢自小孤苦無依,能夠遇到主子,跟在身邊,便是此生最大的福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