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易柔咬著嘴唇,垂下眼眸道:“我知道。”
“為何,為何你可以這樣輕易地舍棄我們的相遇?”無央捏住易柔瘦弱單薄的肩膀重重地責問道。
“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出家人,更是東昭釋空寺前途無量的監院,而我是被世人唾棄的巫女,更是圣女,我們…”易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著。
然而無央卻不給易柔絲毫逃脫的機會,她退一步,他便跟上兩步,最后索性抓住了她柔軟卻冰涼地小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生怕她會跑了一般。
這也是兩個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接觸”,之前的半年除卻相遇時的“不慎碰觸”,他們始終是發乎情,止乎禮,極其克制的。
而這一次無央下意識地動作,令他們彼此徹底知曉,何為深愛不移,何為至死不渝。
“可是…”易柔的心中仍是無限的擔憂。
“沒有可是,待我這次回寺中完成師父之令,便與他坦白一切。”
“若亦聞大師知道你破戒,豈非你的一切都要白白葬送了?”
“且不說我潛心修佛原本就不是為了繼任師父的住持之位,若沒有你,只怕我一生都不會歡愉,什么前路由于我有何意義?何況我已犯戒,就算再回到釋空寺,我也無顏面對師父、面對佛祖,便當我六根不凈罷。”
這一番真情真意的溫言過后,易柔又如何還能抵抗得住,她那最后一點抗拒和糾結徹底瓦解,開口怯怯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會承受我應得的一切責罰,那之后,我便來找你。”
“那,那我也去向師尊坦白,我…”說罷易柔滿臉羞赧。
卻不想未等易柔說出后面的話,無央便打斷了她,“不可,柔兒。”
“嗯?”易柔抬頭,滿臉疑問地看著無央,不明白為何他自己要向亦聞大師坦白,卻不準自己做同樣的事情。
“你切莫沖動,等我解決好了一切,你再與你師尊坦白不遲。”
“為何,早晚都要向師尊坦白,柔兒才不要當什么勞什子圣女!”
無央輕嘆了一聲,“我又如何不懂你的心思,只是我此次回去,結果如何尚不得知,若我出了什么意外沒有回來…你沒有向巫族坦白,就總還是有退路的。”
易柔當即明白了無央的用心,他是擔心如果自己孤注一擲,直接向師尊言明,一旦無央沒有回來,她自己便無依無靠。
她沒有說話,只是扯住無央的袖子,十分驚恐地望著他。
無央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擔憂,抬手撫摸著她的頭,“你安心,任何懲罰我都會挺過去的,因為我要撐著來見你。”
“真的嗎,無央哥哥?”
“我何時騙過你?”然而,其實連無央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去,二人之境況會面臨怎樣的變故,師父這次提前叫自己歸寺,他心中始終隱隱不安,只是在易柔面前他沒有表現出分毫,依舊是那樣和煦溫暖的笑著:“只是你要答應我,在我回來之前,你要好好待在無相之墟,保護好自己。”
“好,無央哥哥。”易柔眼底含著淚水卻又無比堅定地說道:“我等你,等你來接我…”
無央回到釋空寺,見到許久未見的師兄們本是十分開心,卻發現他們的面色都有些奇怪,個個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個往日十分照顧他的小師叔亦心似乎要上前對他說些什么,但旁邊卻有人拉住了他,于是他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灑掃僧院。
無央見到眾人的態度,起初十分奇怪,但很快便有了猜測,尤其是聽到師父在戒律堂等待自己,自己的猜想也便八九不離十了。
來到戒律堂前,無央深吸了一口氣,小心恭謹的走進門去,看到亦聞正背對著自己。
以往見到師父,他雖恭敬卻是親切隨意的,而此刻相見,心境卻已大有不同。
“師父,我回來了。”他甚至不敢直視師父,垂著眼眸向亦聞請安。
“跪下。”
“咚!”無央沒有多問一句,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你倒乖覺。”亦聞轉過身來,面上的神情捉摸不定。
“許久未見師父,合該給師父好生問安。”無央將全然沒有露怯的模樣,倒是把自己這一拜說的理所當然。
“哦?”聞言,亦聞眼中終于浮現明顯的慍惱,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面前的無央,如鐵面的審判者,“這么說,你是不預備服罪認錯了?”
這時,原本不放心站在門口偷聽的亦心闖進門來:“師兄,你消消氣兒,消消氣兒。”
無央從小天資聰穎,又十分勤勉用功,很少在功課修行上被師父訓斥,加之他又是這一輩中釋空寺里最小的弟子,深受師兄和師叔們的疼愛與保護,就連偶爾因調皮犯了錯,都會有師兄替他說話背鍋,所以莫說責罰,亦聞對自己這個愛徒就連高聲呵斥都不曾有過。
而此刻師兄的臉上卻沒有了往日的和藹寬容,反倒是目若劍鋒,幾乎要刺透無央。
“師兄啊,那事情尚未查清,許是訛傳呢,央兒剛回來,別誤會了他才是…”說著,亦心朝旁邊橫過一步,擋在了無央與師兄之間。
“亦心,我在管教自己的徒弟,你不要插手。”自始至終,亦聞都沒有看亦心一眼。
亦心顯然被驚到了,作為亦聞的小師弟,他自小跟在亦聞身邊,從沒有見過他如此這般動怒,原想繼續為無央求情,卻失了底氣。
而此時跪在亦心身后的無央也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莫要再說。
于是亦心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然退到了一旁去。
亦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高聲責問道:“孽障,犯下了如此彌天大錯,你可知罪?!”
事實上,從無央走進這扇門起,心中便明了,師父定然已經知道自己和柔兒的事情了,可他從不后悔與易柔的相識相愛,更是鐵了心要為了易柔付出眼前擁有的一切,并且接受任何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