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方落,兩人齊齊動手,霎時,方圓十數丈,驟起狂風,空氣急速壓縮。
許易微微冷笑,目視蒼穹,滿心決絕,念頭到處,丹田之中頓時沸騰如煮,半空之中,那灰蒙蒙的太陽,頓時射出耀眼的光華,眼見在許易的不斷操控之下,那灰蒙蒙的太陽漸有了撕裂之兆,氣海深處也一點點崩塌…
忽地,許易雙眸之間映出一道優美的影子,這一瞬,他心碎了!
縱使化身為妖,縱使風雪之夜于崖壁之中和許易直剖心意而遭拒,夏子陌也沒領略到今日這般的痛苦。
初始,她于洞窟之中,安坐不動,似睡實醒,見許易舍生忘死,拋卻尊嚴,她痛極而哀。
此后,許易以驚人計謀,滅盡強敵,不顧滿身傷患,將須彌環盡數套上她手臂時,她已然意識到許易要干什么。
心中的惶恐,絕望,恐懼,簡直要將她活活悶死。
再后來,突出洞窟,許易寧肯硬受群雄圍攻,也要拼死將她擲出。
落湖的那一剎那,夏子陌知道此刻一別,許是永訣。
這一刻,夏子陌的心碎了,強勁的心房竟出現了絲絲裂紋,血線飆射,噗嗤,噴出一口血來。
心念一動,一對蒲扇大小的斑斕彩翅攸地張開,浩蕩江水竟從兩邊分開,蹭的一下,夏子陌從湖底飛了起來,躍上斷口。
艷麗無匹的玉人,張著一對彩翅,幽幽冷月之下,竟釋放著震人心魄的神秘。
四目相對,不言不語,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夏子陌的陡然現身,瞬間將場面引爆,所有人都怔怔盯著夏子陌,像是看一件造物主創造的奇跡。
梵摩苛,姜白王亦驚呆了,二人只是從接到的信息中,得知有奇妖問世,以及這奇妖是如何的不凡。
可簡短,乏味的語言,怎敵得過親見。
當今之世,怎會有如此奇妖。
說來話長,實則一瞬,許易停止了爆碎丹田,梵摩苛,姜白王卻未熄滅滅殺之心。
甚至因為夏子陌的現身,二人的殺意越發急切了。
只一瞬,一槍一矛,兩件煞兵,便在二人手中凝形,下一刻,兩件煞兵幾乎以空間挪移的速度,出現在了許易停駐之地。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許易竟從原處消失了,兩件煞兵撞擊一處,消弭無形。
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數十丈外的奇妖也一并消失了,真真切切地在上百雙眼睛之下消失了。
再也沒有比這更具毀滅性了,心性堅韌如姜、梵二人,也險些沒哭出來。
兩人一左一右,一口氣追出上百里,魂念全面外放,別說捕捉到二人的蹤跡,竟然連丁點蛛絲馬跡也不曾尋到。
即便梵摩苛動用秘法溯源,也不能搜集到絲毫信息。
“噗!”
夏子陌噴出一口淡藍的血液,抬起猶如千斤重的腿腳,掘起泥土,將血液壓住。
青蔥玉手伏在一枚斷碑之上,四下張望,身在荒山之畔,數里之外,是座山村,腳下踩踏之處,正是一處亂墳崗,向西里余,卻是一條馳道。
如此鬼地方,豈是容身之所,夏子陌想要挪動身體,豈料,扶在斑駁斷碑之上的玉手方松開,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砰,夏子陌倒在了亂墳之中,腦袋撞在了另一座殘碑上,不知經歷多少歲月侵蝕,斷碑之上不見文字,只余下曾經刻錄過文字的痕跡。
“動不了了,就躺這兒吧,荒山寂寂,星垂平野,長眠于此也還不錯。”
星河璀璨,山風習習,茅草如鬼搖擺,夏子陌躺在草科深處,透過搖擺的茅草縫隙,看天,看地,看近,看遠…
事實上,她受了極重的傷害,或許再也活不下去了。
這一點,夏子陌從夢境之中學到的知識,清楚地告訴了她這一點,但夏子陌還是動用了那錄著三排“切記”的禁術。
此刻,她的形容極是慘淡,身軀看不見任何異樣,但面色蒼白得像是在水里浸泡了旬月的浮尸,最可怖的是那對斑斕小翅,竟脫光了翎毛,完全萎縮了,貼在后壁上,只余下左翅那始終耀目的一根金翎,右翅上的金翎已然消逝不見。
更可怕的是,她在腹臟受創的情況下,動用禁術,挪移三千里,爾后,又咬牙飛騰百余里,及至此處,身體已透支到了極限,腹臟盡裂,生機將絕。
山風獵獵,卷來幾根枯草,覆在她臉上,遮住了部分視線,她竟連偏頭抖落枯草的氣力也無了,雙目依舊緊緊盯著天上的星斗,嘴角忽然朝兩邊扯起,“你想還債,門都沒有,我要你這輩子也還不清。你可以嫌棄我,卻永遠也忘不掉我,是的,你忘不掉的…”
美眸之中透出的神采,好似打贏了鄰家大孩子的小孩。
“嘎嘎,嘎嘎…”
撲棱棱,忽地,一只灰色的烏鴉落在了斷碑上,不多時,又一對黑亮的爪子按在了斷碑上,卻又是一只烏鴉,黑色的叼著塊腐肉的烏鴉,鴨嘴尖翹,叼著腐肉卻不咽下,朝灰鴨嘴邊遞去…
靜靜地看著兩只烏鴉喂食,心中生出無比的欽羨,驀地,想起一首記誦得夢中也能背出的詞章。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生死相許,為何你連生死都可相許,獨要嫌棄我為妖呢。”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左側眼角滑落,她再也撐不住兩片沉重至極的眼皮,就這般緩緩閉合。
一日,兩日…
北風漫卷枯草,灰沙橫掠,她的身軀被草和灰覆蓋,漸漸地,草灰堆縮小,拉橫,圓潤起來,不過三日,化作一個渾圓的土球,靜靜地躺在這亂墳崗上,茅草堆中…
整整七日過去了,這顆渾圓的土球閃過一道金光,土球豁然裂開,轉瞬一道道猶如蠶衣般的青紗,再度將土球內物什裹住,又經風聚沙,再度化作一個土球。
又七日,土球裂開了,一個渾身纏裹青紗的女子,倒在墳崗之上,次日,一隊排得幾乎到天盡頭的長長隊伍,從西邊的馳道經過,一輛由三只純金怒獅拉動的紫金馬車,停了下來,步下個尖耳妖艷的白衣僧人。
那妖艷僧人始終不曾朝墳崗看上一眼,卻信步跨過數十丈,徑直尋到了被青紗纏裹的女子。
妖艷僧然怔怔盯著女子許久,嘆道,“非我佛之偉力,怎造得如此人間精靈。”
“利在西北,得在坎震,師尊的卦課越發神妙了,如此玉人,正是上天要叫師尊成事。”
一個體型健碩的青衣赤足僧人,不知何時行到近前,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