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道晉站定,低頭看著剛剛土方所在的位置,平平整整,毫無異樣。
仔細體悟剛才的經過,在“周流土勁”運轉的時候,并非是傳統的煉精化氣,由自身精氣氣血轉化而成,反而直接取自天地之間,可謂取法天道,真氣靈性自成,活躍異常,不似陰陽真氣那般雍容浩大,深沉如淵。
這修來的真氣自在有靈,初生之時,極易受到修煉者的思想影響,或者說是兩者相互影響。
若修煉者心境極高,駕馭這真氣自然隨心所欲,反之,若是心境不夠,真氣越強,靈性越強,兩者相互影響,修煉者受到的影響越大,欲望也會越來越大,心境不足,就會反被自己的欲望控制,直到徹底失控,于是“天劫”自生。
萬歸藏便是如此,本是西城下面的商人,從商道中領悟天道,修煉《周流六虛功》一日千里,只可惜道心得來容易,守住卻難。武功本是爭勇斗狠、持強凌弱,神武不殺,談何容易。他武功越強,野心越大,逐漸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欲望野心,最終墜入人欲,慘遭反噬。
若非他潛心隱居,幾十年不再動武,后又被陸漸以“分魔之法”破了六虛毒,恐怕也難免天劫之下慘死的下場。
最關鍵的是,此法依循先天八卦,八種內功,每一種性質皆不相同,合二為一后,練成一團混沌之氣,這一團真氣不同于天下任何內功,無需引導,自然生長,可謂是武功一旦上身,再也擺脫不了。
而真氣的無限增長,必然會面臨兩重考驗,一則是經脈,水流增大,必然會對河道要求更高,否則便是堤毀人亡;二則是心境,真氣的增長必然要有相應的心境去駕馭。
戴道晉想到這些,輕聲道:“以有限之身求無限之道…”
隨即,輕輕的嘆了口氣。
即便這門心法弊端多多,但仍有無數人前赴后繼,只因練至絕頂后,逢山開路,遇水化龍,馮虛御風,幾乎和仙人無異。
而且…
戴道晉眼中精光閃爍,此功練至大成,既然能調動風雷水火、天地山澤之力為自己所用,那若是以此為基,只要自己夠強,未必不能駕馭天下水脈、地脈等,揮手間改天換地,陷地為海,拔水為峰,呼吸間狂風海嘯,人間澤國,試問天下誰能抗之?
單人可敵國不是夢啊。
戴道晉忍不住砸了咂嘴,搖了搖頭,腦海中的想法卻揮之不去。
入夜,一處深宅中,書房內,燭光閃爍。
書桌后,一位青衣文士正低頭,以手持筆,揮灑書寫著什么,下方站著幾道人影,默默候著。
無人說話,整個書房中只剩下蠟燭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之聲。
過了一會兒,青衣文士停筆,抬起頭來,只見長方臉膛,天庭飽滿,相貌可謂俊秀,配著一縷黑須,更顯儒雅飄逸,氣質不凡。
尤其眼神,極為明亮,又漆黑深邃,智慧暗藏。
青衣文士聲音磁性,“未歸。”
身前站立的幾人中,有一老者走出,此人麻衣草鞋,腦袋碩大,脖子卻細,身上更是穿著半截儒衫,好似小孩穿著的短衣,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滑稽。
他走到書桌后,站到青衣文士身后,動作間,吱呀聲響,將青衣文士從書桌后推了出來,原來這青衣文士竟是坐在輪椅上,雙腿之下空蕩蕩的,隨著輪椅走動,輕輕搖擺。
那大腦袋的漢子,隨后又端起一杯茶,遞給文士。
文士喝了一口,晶亮的眸子看向下方站立的一個人,笑容溫和:“知味,你找我有什么事?”
秦知味顯然對這人極為恭敬,躬身道:“主…主人,住我…家里的…的,那個人昨…昨日,走…走了。”
原來這青衣文士便是秦知味的劫主,西城天部之主,外號“天算”的沈舟虛,他手下六大劫奴“嘗微聽幾不忘生,玄童鬼鼻無量足”,秦知味便是“嘗微”。
沈舟虛聽到這,沒在意道:“走便走吧。”
秦知味哦了一聲,神色略有低落。
這時那大腦袋老者,呵呵笑道:“主人,你半年前聽煎魚的說過那人后,您沉思后,說了一句‘此人吃了你的魚,卻無反應,非簡單之人,以后他若是有什么情況,及時報我。’,所以煎魚的才來找您。”
說話時,這老者搖頭晃腦,顯然對自己記得主人半年前隨口的一句話有些得意,順便有些笑話沈舟虛記憶不如他。
這大腦袋老者正是六大劫奴中的“不忘生”莫乙,無書不讀,過目不忘,記憶力超強。
沈舟虛對這些劫奴的憨癡性子,早已習以為常,并不在意,聽到此番解釋,也反映過來,點了點頭,看向秦知味笑道:“嗯,我知道了,除此之外,可有其他事?”
秦知味想了想,開口道:“還…還有他…帶走一…一個綠頭…發的女娃。”隨即,將仙碧的相貌形容了一番。
莫乙聽了,立刻道:“這女娃,不是地部仙碧么?”他記憶力超群,所見過的人和物,都記在腦袋里。
沈舟虛眉頭微皺,地部的人怎么跑到南京來了?隨即想到前些日子傳來的消息,地部有弟子打傷同門,反出地部,偷了震部絕學《太歲經》,難不成是為了追緝此人?
思索良久,開口問道:“你可曾看到他們去了哪里?”
秦知味搖了搖頭。
沈舟虛又問:“既然是昨日,為何不當晚來報?”
秦知味垂著腦袋不敢看他,悶聲道:“忘…忘記了。”
頓時,旁邊的莫乙發出笑聲,引得秦知味對其怒目而視,莫乙視若無睹,反而昂著腦袋得意洋洋,形態有些滑稽。
沈舟虛略默,輕嘆一聲,對著書房內站著的另一人,說道:“未歸,讓人查探一下這二人下落。”
那人站著地方處于稍暗處,頭戴斗笠,斗笠下面色蒼白,仿佛久未見過陽光,一條刀疤從額頭至頸部,皮肉翻卷,極為可怖,如同一條怪蛇盤在臉上。
此人便是沈舟虛六大劫奴中的“無量足”燕未歸,此人劫力聚于雙腳,來去如風,足力無量,日行千里,踏水無痕,當年瀕死之時被沈舟虛所救,甘為劫奴,對沈舟虛忠心耿耿。
燕未歸聽了后,默不作聲,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
沈舟虛望著其離開,眼神思索,這南京城經過他的布局,暗線遍布,只要這兩人沒有離開此地,他不擔心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