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獻美,是選妃?
如今天下,可不是只有一個皇帝。
還有在兩百里之外的亳州小皇帝,還有千里之外的蘄春皇帝。
沒有稱帝但割據一方,占了數個州府的,有霍五,還有臺州袁國真。
至于河南道諸元帥,零零散散的,不成氣候。
薛彪望向霍五,眼神爍爍:“五哥?”
這把兄弟倆才說完間者之事,這就有人露出了尾巴。
金陵首富,這分量不輕。
霍五點點頭道:“金陵糧倉這半年流出去的陳糧,除了咱們這邊,就是這位胡勤吃下的最多…只是不知為何方勢力牽線…”
不管是何方勢力,都是霍五清理的對象。
賈家兄弟與史今幾人交的士紳名單上,這胡家赫然在惡行昭著那一列。
胡家,就是史家父子之前擔心的那一門表親。
滁州軍安排的人還沒動,這夫妻倆人就舍命來告,也是胡家的氣數到了。
立時拘拿胡勤!
只是對于胡氏女的下落,大家并不看好。
胡老爺九月初十來胡秀才家,九月十三設局拐帶,至今已經過去半月。
當時滁州軍還沒有進城,胡老爺要是安排人送人,也差不多送到目的地。
金陵上下都在留心太尉府動靜。
不管是擊鼓告狀,還是隨后的知府衙門拘拿胡老爺,大家隨后就得了消息。
“又是這一招!攛掇宗親‘首告’,同滁州處置吳家時一樣,胡家這下子完了!”
“叫我說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姓胡的不沖堂親下手,能將老實人逼成這樣?叫人打斷他堂弟的腿,連寫字的右手都打折了,黑心肝的東西!不是故意的是什么,他堂弟可是書法大家!”
“胡家小娘子到底送哪里去了?”
“誰曉得呢,保不齊真的在哪里當妃子呢?”
“嘖嘖,還妃子?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命數!”
“還是老胡押錯寶了!留在金陵,說不得才是真能借了光!”
各種猜測,五花八門。
胡老爺的兩個兒子,慌得跟沒頭蒼蠅似的,四處尋門路。
這世上,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他們尋了一圈,多是吃了閉門羹。
眼見胡家是滁州軍選的殺雞駭猴的“雞”,誰敢援手?
大家議論紛紛之余,也是松了一口氣。
按照滁州軍在滁州的前例,收拾一家就差不多。
剩下的,大家都老實點兒,沒有眼瞎去找死,應該就能過了眼前這關。
胡家兄弟沒有法子,只能去了已經斷了往來的史家。
史老爺倒是沒有將表侄們拒之門外。
這些日子,老爺子悶不吭聲,卻是琢磨不少。
霍太尉行事,重舊情,好義氣。
看他身邊諸元勛,大多是親朋故舊。
上行下效。
史家也不能做那絕情刻薄人家。
可見客是見客,對于求援之事,他也是束手無策:“老大不在家,我就是想要幫你們父親說情,也沒有門路…如今這最要緊的,還是將那閨女找出來…別理會旁的,既不涉及人命官司,先將眼前的官司了結要緊…”
胡家兄弟訕訕不能言。
史老爺不由皺眉:“人送走了?”
胡家兄弟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史老爺勸道:“你爹這是做了糊涂事啊!別的不怕,就怕牽連到你們身上!”
金陵到京城中間隔了淮南道、河南道,早已道路不通。
那送的就不是京城,而是其他造反的勢力。
胡家兄弟眼淚要出來了。
可不就是為了這個驚惶不安。
滁州吳家,當初可是父子盡沒。
他們知曉親爹行事不妥,也相勸了數次,卻都是徒勞無功,最后鬧得分宅別居。
要不是這次官司,吳家老宅沒有能做主之人,他們兄弟倆還回不了家。
只是他們兩個也不是那等沒有廉恥的人,說不出自己清白無垢的話。
他們后頭的放任,就是過錯了。
如今往來奔走,是為了孝順,也是為了保全妻兒。
老大道:“表叔,今兄弟眼下在哪兒?實在不行我們過去一趟,看看今兄弟有沒有法子?”
兒子正在外征伐,是加入滁州軍第一戰,史老爺怎么會允許吳家這糟心事牽扯到兒子身上?
他搖頭道:“只說是軍務,我哪里敢問…再說,眼下出城都是登記,豈是那么好出的?照我看,你們兄弟倆也別折騰,直接往知府衙門去,將知曉的都說了,亦是戴罪立功…早日找回那閨女,就是胡秀才他們夫妻也感激你們…”
胡老爺哪里能逃出生天?
之前惡行累累,這回也是善惡有報。
這些年死的胡老爺手中的無辜不是一個兩個,滁州軍拿胡老爺開刀,也算是為民做主。
要說這胡家也是奇葩。
胡老爺也是士紳子弟,只是文不成、武不就,就走了歪道,明面上開著古董鋪子,實在上豢養打手,放了印子錢,賺的都是帶人血的銀子,幾十年下來,賺的金山銀山。
這樣的人物,八字也硬,連克三妻。
每一任妻子都是死于產關,無一例外。
三個兒子,都是異母。
可他這長子、次子,竟然都是讀書種子。
長子是舉人,在金陵書院教書。
次子是秀才,在金陵書院讀書。
只有個小兒,與其父一脈相傳,是個無賴。
親戚一場,胡家長子、次子又無惡行,史老爺也不愿胡家兒孫盡沒,指了一條明路。
胡大、胡二聽進去了。
實在是,眼下無路可走。
兄弟兩人回了胡宅一趟,翻箱倒柜,隨后就去了知府衙門。
兄弟倆說了先頭從管家口中逼問出來的堂妹的下落。
胡氏女已經半月前就水路送往蘄春,送人的是他們異母弟胡三。
胡秀才夫婦,告了這一場,得了這個讓人絕望的答案。
胡秀才重傷半月,又一直惦記找人之事,已經是強弩之末。
聽了胡大、胡二說了女兒下落,胡秀才就昏厥過去。
無需人逼問,就拿了另外一證物。
蓋了“大慶國”玉璽的任命書。
胡老爺這個古董販子、高利貸商人被蘄春朝廷任命為“江南提督”。
他們兄弟倆想的明白,滁州軍與蘄春軍都是白衫軍,不看憎面看佛面。
另外就是,他們家雖接了蘄春“大慶國”的認命,卻是在滁州軍進金陵之前,算不得背叛。
如今擺在明面上說,總比日后查出來強。
要說這胡老爺也是個人物了。
熬了三遍刑訊,都沒有招供。
不過有這兩兒子多突破口,不需胡老爺開口,拘押了相應管事、心腹,找到了往來蘄春的賬冊。
胡老爺,就是蘄春小朝廷在金陵最大的內應。
今年三月,壽天萬曾親自來金陵,與胡老爺相見,約定“共富貴”。
胡老爺賺了一輩子錢,開始做天下最大的買賣。
從四月至六月,胡老爺共往蘄春運糧數萬石。
按理來說,胡老爺所做之事,就是薛彪之前所做之事。
大家都是白衫軍,滁州軍還真沒有發作胡老爺的道理。
只是有胡家夫婦出頭,隨后金陵知府衙門外,鼓聲不斷。
半日之內,就有九戶人家遞了狀子,狀告胡勤“殺人”、“謀產”等罪名,其中有兩家也是半月前丟了女兒,也是蛛絲馬跡查到胡家頭上,也曾往縣衙遞狀子,沒有證據最好被判了誣告。
隨著一個個原告冒頭,胡家惡行也漸漸傳開。
“印子錢,九出十三歸不說,還是斷頭債!二百兩銀子的欠款,追了五千倆銀子還不知足,追的人家家破人亡!”
“之前看上人家的園子,壓低了價格去買,人家祖產不肯賣,回頭院子里就多了乞兒尸體,一場人命官司打下來,不賣也得賣了!”
“缺了大德了,生兒子沒!”
“壓根就沒生出兒子來…是個天閹…三個兒子都是借種…”
“嘖嘖,怪不得死了三房老婆,這蹊蹺啊!”
金陵百姓多了談資。
宋林看著密密麻麻的卷宗,卻是頭皮發麻。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
胡勤能盤踞金陵府多年,勾連的人家不是一戶兩戶。
有些人家有些小打小鬧的能高抬手放過,有些喪盡天良的人家,卻是放不得。
這場動蕩,比士紳百姓想象的大。
金陵城外,臨江的一處胡家別院,就是糧草流轉之地。
這里蓋了幾座糧倉,有之前金陵官倉里流出的夏糧六倉,還有兩庫房的軍械,兩庫房的生鐵。
不是之前賈氏兄弟與史今忙霍五弄得那些半新不舊的軍械,而是簇新的。
還有那生鐵,鐵錠的制式也看著眼熟。
別人看不出什么,帶兵去查抄的霍寶、水進卻一下子看出來。
這些新軍械種類與制式都眼熟的很,軍刀、槍頭、箭頭這三樣。
太尉府。
霍寶將槍頭、箭頭帶回來給大家看。
這是杭州軍械器流出來的軍械,與滁州軍之前得的那些一樣。
就是那鐵錠,也是常州鐵礦出來的鐵錠。
這個也不算意外。
蘄春軍能夠攻打杭州,還拿下杭州,里面肯定安排了內應。
意外的是,這是軍械與生鐵的數量,這是滿滿四庫房,不是四車。
再想想賬冊上運走的那些糧食,數萬石。
這么大的運輸能力,不是民船能做到的。
金陵有金陵水師。
可真要是金陵水師,這么大的動靜,瞞不住人。
還有龐亮身份,真要與蘄春軍那邊有聯系,就不會對安慶水師圍堵巢湖水師之事全然不知,不會在采石磯全無防備。
船不是金陵水師的。
金陵西邊是巢湖水師,對面是揚州水師,答案呼之欲出。
大家面面相覷,對壽天萬不得不服。
從他正月里從河南道回鄉,到他蘄春起事中間才幾個月,他就布局廬州、親赴金陵,如今又與揚州扯著關系。
還真是下一局大旗。
要不是滁州軍橫空出世,蘄春軍一路順江而下,整個江南江北收入囊中。
如此一來,之前打聽到的揚州水師都統的事情,就經不得推敲。
要是揚州水師都統真的顧忌京城侯府的外家,怎么會摻和這要命的勾當?
霍五皺眉,對于都統道:“可以叫人往揚州水師送信了!…用我的名義,請他來金陵一談…我倒要看看,看看他與龐亮這表兄弟情逾骨肉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