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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4章 漁陽城

  “前面,到了。”

  “走,快走!”

  前鋒尋了一處開闊的淺灘,水流平靜,正好合適大隊人馬休息飲水。

  得到消息的魏軍士卒,眼冒綠光,如潰堤般地爭搶著涌向河道,一時間,隊形大亂。

  “整好隊形,不要亂,按次序來!”

  軍司馬還試圖維護秩序,有人聽到這個話,下意識地放緩了步伐。

  但后面沒有聽到的人可不管不顧,直接推搡著前面的人往前走。

  有的甚至干脆繞過去,直撲岸邊,原本放緩步伐的人,就再也顧不上了。

  不少人跪在河灘上,也不管捧起的水里浮著馬糞,只顧著往嘴里灌。

  兵器鎧甲在河岸邊拋落了一地——你不能指望這些大部分臨時征發來的士卒,能像精兵一樣,隨時保持警惕。

  更別說這里面還有一些人是罪囚。

  身為主將,秦芮自然是不用去喝馬糞水的,自有親兵先行拿了水囊在河里裝好干凈的水,送到他手里。

  “將軍,你看!”

  喝到一半,干渴緩解了之后,終于有眼尖人注意到周圍的異常之處。

  一面殘破的旗幟,被擱淺在河邊,下半部分,還隨著河水不斷飄蕩。

  被發現后,這半面旗幟被送到了秦芮面前。

  旗幟的撕裂處,正好在中間位置,上有一個“鬼”字。

  秦芮很快認了出來,面色大變:“這是,大魏的大旗?”

  這旗上面的字,原本應該是個“魏”,另一半“委”字,已不知去向。

  關口果然出大事了!

  “快,到附近看看,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秦芮再也坐不住了,連忙吩咐親兵。

  “將軍,這里還有!”

  離他們喝水處不遠的上游,果然再次發現了別的東西。

  兩具魏軍斥侯打扮的尸體,正靜靜地躺在水邊。

  旁邊還有兩匹死馬。

  看樣子,已經死得至少兩天了。

  成群綠頭蠅被驚起,嗡嗡飛個不停。

  似乎是不愿意離開美味,就算是被人驅趕,仍是久久盤旋不去。

  秦芮看到尸體以后,面色鐵青,他猛地轉過身,喝道:

  “立刻整隊!出發!”

  大魏的斥侯被人殺死在這里,只能說明一個問題:

  來犯的敵軍斥侯,已經越過了關口。

  所以…事情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嚴重得多。

  這個念頭剛在心底閃過,讓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讓他在這等大熱天里頓時冷汗直流:

  關口派出來的送信傳騎呢?

  按道理來說,如果關口派出了傳騎,那自己這一路趕到這里,怎么說也應該遇到了。

  但這一路來,什么也沒有遇到。

  什么也沒有!

  再看向那兩個死去的斥侯,秦芮如墜冰窟,遍體寒意。

  底下的士卒可沒有想那么多,聽到都尉下軍令要立刻出發,頓時就是一片怨聲載道。

  喝水才喝到一半,更別說還沒能好好休息一番,不少人的雙腿本來都快要抬不起來了,在河邊喝了水,更是動都不想動。

  秦芮一看,頓時就是大怒。

  只見他騎上馬匹,返頭就沖回了人群里,舉起馬鞭,沒頭沒腦地就是往那些不愿意動彈的士卒身上猛抽:

  “不想死的就快起來!”

  “軍司馬,讓各隊伯卒立刻整隊,不然,軍法處置!”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原本寬闊而平靜的水面開始漣漪震顫。

  過了幾息,連地面都開始跟著震顫起來。

  秦芮的戰馬突然嘶鳴人立,差點將他掀了下來。

  上游山坳處煙塵大作。

  “有埋伏!”

  “敵襲!”

  一支紅甲騎兵出現在山坳拐彎處,如赤龍般順著河道俯沖而下。

  唯有最前面的將領,乃是白馬白甲,白色披風,馬腹邊還掛著一柄白色銀槍,無比顯眼。

  “賊子,可識得常山趙義文?”

  鐵騎并沒有立刻沖過來,而是繞邊而過。

  “蓬蓬蓬…”

  大漢精騎的騎射,雖說不是人人皆射雕手,但人人都有射雕手的一半水準。

  箭雨掠過水面時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血霧。

  毫無準備的魏軍,不要說隊形,不少人在喝水時連兵器都丟在水邊,現在還是空著手。

  面對狂飆而至的大漢鐵騎,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河灘瞬間化作煉獄。

  “快跑…”

  慌亂的魏軍有人想要趁著騎兵還沒圍攏,掉頭就想向來時的路逃去。

  “滾回去!”

  趙廣一馬當先,追上了兩名帶頭逃跑的魏兵,連續把他們挑飛。

  緊隨而來的騎兵,又踏碎了一人的軀體。

  魏兵一看,后面的人嚇得又掉頭往回跑。

  后面的人沒來得及返身,一時間,前后相沖,自相踐踏。

  幸好漢軍騎兵并沒有跟上來。

  然而就在趙廣準備勒轉馬頭的時候,一騎突然加速,想要從他身邊沖過。

  秦芮的戰馬鐵蹄踏碎腳邊尸首的頭顱,顱腔內迸出的鮮血濺了他滿嘴咸腥。

  趙廣一看,頓時怒目圓睜,想跑?

  雙腿猛夾馬腹斜斜地沖向敵將。

  他的坐騎,雖說不是西域天馬,但那也是帶著烏孫馬血統的。

  再加上秦芮的坐騎已是趕了半天路,氣力已是不足。

  兩馬相交瞬間,秦芮舉槍作勢欲刺向趙廣,然后在半途中卻是虛晃一下,人在馬上,俯下身子,夾緊馬腹,只想加快速度。

  原來他根本沒想著跟趙廣糾纏,只想阻住趙廣的沖勢,然后借機逃走。

  誰料到趙廣仗著馬匹比對方高,且自己身上的鎧甲刀槍不入,竟是去勢不減,銀槍后發先至,直刺秦芮肋下。

  骨裂聲與馬嘶聲混雜響起。

  秦芮有甲衣護身,悶哼一聲,連人帶馬被逼進了水里。

  趙廣坐騎的鐵蹄踏碎河面薄冰般的反光,緊追不舍,掛槍拔劍,斬馬劍自下而上撩起,劍鋒劈斷對方槍頭,余勢切開了對方的衣甲。

  秦芮的坐騎再也支撐不住,倒在水里。

  而趙廣居高臨下,劍鋒從秦芮后頸切入,削飛了半個天靈蓋…

  另一邊,混亂的魏軍被趕著往回跑,根本沒有幾個人注意到自己主將的下場。

  開闊平坦的岸邊,漢軍騎兵有組織地來回返沖,不斷地把試圖逃走的魏兵趕回岸邊。

  漸漸地,兩千多魏兵被擠壓到一片極小的地帶上。

  趙廣勒住馬匹,立于陣前,手持銀槍,槍尖斜向下,猶滴著血。

  只見他對著魏軍大喝:

  “賊將何在?出來!”

  魏軍一陣騷動,但卻沒有人回應。

  趙廣一見,不由地嘿然:

  好膽色!都到這個時候還想藏著?難道真以為自己找不出來?

  這般想著,他緩緩地舉起長槍,身后的騎兵重新開始小步跑動。

  看樣子是想要逼著這兩千余人跳到水里。

  終于,這個時候,魏軍里面一個人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趙廣咧嘴一笑:

  “我還以為你當真不出來呢。”

  “小人,小人是軍司馬…”

  “嗯?”趙廣笑容一凝,眉頭一皺,“你們的主將呢?”

  “水,水里,被將軍殺了…”

  “這樣嗎?”趙廣想起自己殺掉的那個騎馬的魏將,他不由地咂咂嘴,“可惜了。”

  不是可惜殺了對方,而是可惜沒留下對方的尸首,好歹也是一個功勞。

  不過對方身為主將,居然第一時間想著要逃走,也不怪自己沒能想到。

  “你,出來,我有話要問。”

  主將沒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審問一下這個軍司馬,希望能問出阿姊想要的答案。

  半個時辰后,得到消息的鎮東將軍領軍出現山坳處。

  “將軍,問出來了,果然如你所料,那漁陽看到狼煙,就立刻派出援軍,正好被我們截了個干凈,一個也沒跑掉!”

  過足了癮的趙廣,滿臉興奮地上前迎接,“將軍,我連問了十來人,都是一致的說法,漁陽城,是空的!”

  鎮東將軍目光掃過那些萎靡無比的降兵,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早就料到了。”

  她駐軍彈汗山的時候就發現了,燕山防線的魏軍,遠不如關中那一戰時遇到的魏軍。

  所以她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河北兵力已經是捉襟見肘。

  想想就知道,阿郎在太行山兵分三路,甚至還親領大軍,進逼井陘。

  司馬懿就是再厲害,面對阿郎這等威脅,也必須要把河北的精兵集中起來,防守太行山。

  這是以勢壓人,是陽謀。

  至于自己駐兵彈汗山,威脅居庸關,震懾太行軍都、飛狐、蒲陰三陘,又逼得河北不得不把拼湊兵力調防燕山。

  而南邊的洛陽,還有姜伯約時有作出進攻許昌之意,牽制曹爽,讓大河南邊的魏軍難以北上支援司馬懿。

  所以幽州東北邊必然是防守空虛。

  趙廣蠢蠢欲動:

  “將軍,那我們現在怎么辦?”

  “怎么辦?”鎮東將軍露出笑意,輕笑道,“自然是去漁陽休息了。”

  “哈哈哈…”趙廣大喜,“末將愿意再作先鋒!”

  “要什么先鋒,大軍齊發,今晚所有人都要在漁陽休息!”

  眾人聽了,士氣高漲,哄然而應。

  劉渾謹慎一些,提醒道:

  “將軍,那這些降兵…”

  鎮東將軍看也沒有看一眼,隨口道:“讓他們自己去關口集合。”

  “啊?”劉渾不禁有些擔憂:

  “將軍,我們在關口沒有人手留守,還有一千多的降兵,這些降兵再過去的話,關城就足有近四千降兵,萬一…”

  “沒有萬一!”鎮東目光堅毅,看著前方,語氣堅定,“我既已領大漢鐵騎進入幽州,就不會有萬一!”

  “真有萬一,那我倒要看看,什么樣的萬一,才能在河北擋住大漢鐵騎!走!”

  七千鐵騎卷起煙塵,向著五十里外的漁陽奔襲而去。

  待殘陽把漁陽城西的黃土官道烤成赤金色時,大漢鐵騎的馬蹄聲終于自地平線碾來。

  漁陽城頭的戍卒最先看到的不是鐵騎,而是天際線上升起的漫天塵煙。

  這煙塵似巨蟒絞云而來,近萬匹戰馬的馬蹄震得城磚縫隙里的塵土簌簌飄落。

  當第一隊騎兵陣列穿過暮靄時,城壕的水面開始泛起漣漪。

  虎騎軍這一次跟隨鎮東將軍出征,因為要越過燕山,所以戰馬并沒有披掛。

  但戰馬上的將士的赤甲,在霞光的照射下,仿佛籠罩著血色光幕。

  再加上這些涼州大馬鐵蹄掀起的黃土沙塵遮天蔽日。

  讓這些鐵騎如同來自黃泉的索命惡鬼。

  “敵…敵…敵襲…”

  守在城頭望樓的魏軍老李,哆哆嗦嗦半天,這才從喉嚨里擠出這么一句。

  伸手想要去敲響警鐘,卻是怎么也抓不住那根繩索。

  待望樓的警報堪堪響起,就立刻被鐵蹄轟鳴吞沒。

  三百鐵騎已經如旋風般沖過吊橋,原本懶洋洋守城門口的魏軍士卒,有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轉身就向城里跑去。

  “蓬!”

  “蓬!”

  “蓬!”

  利箭如雨,直透背心。

  反而是被嚇傻了的幾人,癱坐在城墻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躲過了一劫。

  鐵騎從他們身邊席卷而過,沒有人看他們一眼。

  過了城門洞,鐵騎忽而分開,兩支從跑馬道向城墻上沖去,一支停了下來,控制城門。

  接著,越來越多的漢軍涌入漁陽。

  三百來老弱守軍幾乎是沒有一絲抵抗,就棄械而逃。

  “那就是太守府。”

  在水邊被俘的軍司馬指著城中的太守府說道。

  漁陽太守趙愷被漢軍士卒拎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懵的。

  他茫然地看著赤色鐵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

  “嗒嗒…”

  一匹高頭大馬踩著清脆的蹄聲,出現在他面前:

  “你就是漁陽太守趙愷?”

  如狼似虎的士卒,明晃晃的兵器,讓他不敢稍有反抗:

  “我,我是,你們,你們是誰?”

  馬上的主人翻身下來,紅袍如血,人立如劍,斜陽為鎧甲鍍上一縷鎏金流光,恰似踏血而來的玉面修羅。

  “漢,鎮東將軍,關索。”

  “不可能,你,你們,漢,漢兵怎么會在這里?”

  雖然眼睛看到了,但趙愷心底,仍是一直拒絕相信眼中看到的事情。

  直至聽到鎮東親口所言,終于將他最后一絲僥幸擊了個粉碎:

  “將,將軍從何而來,莫不成關翼虎當真生有雙翼,能從天而降?”

  鎮東將軍聞言,挑了挑眉:“你聽說過我?”

  “關中一戰,河東翼虎,名震天下,誰人不知?”

  鎮東將軍聽到這個話,微微一笑,邁步走入太守府,同時說道,“把他帶進來,我有話要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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