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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3章 獵人與獵物

  由于天女給拓跋詰汾生了拓跋力微的緣故,鮮卑索頭部從此一分為二。

  拓跋力微成為了部落的大人,而原本應當繼承部落的長子禿發匹孤,只能帶著支持自己的族人,遠走他鄉。

  禿發闐立作為禿發匹孤之子,好不容易尋了機會,說想要去草原尋親,沒想到昔日的親族卻是對他拔刀相向。

  真是太沒有禮貌了!

  狼狽不堪的禿發闐立,帶著拓跋沙漠汗向著并州的方向逃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說你是部落的大太子嗎?」

  烈日當空,就算騎在馬上吹風,都無法驅散身上的火辣。

  藍天如洗,幾乎看不到一片云朵,顯得高遠而遼闊。

  草原茫茫,如同綠色的大洋。

  騎馬馳騁在天地之間,當真是一件…屁事!

  現在禿發闐立非常想念平城。

  就算是看不到平城,能看到前漢修筑在草原上的殘破關塞也好啊。

  雖然可以看到起伏的草丘越來越多,坡度越來越大。

  憑著直覺,禿發闐立知道,自己離燕山已經越來越近了。

  可是這該死的綠色,依舊是無邊無際。

  這幾日來,吃喝拉撒幾乎都是在馬背上。

  發鬢早已是被打散,在風中狂野地飛舞。

  再配合上禿發闐立咬牙切齒的面容,頗有草原雄獅的模樣風采。

  而他的問話對象,拓跋沙漠汗只是抱著馬脖子,全身都趴在馬背上,目光看著前方,但眼中卻是毫無焦距,面容呆滯。

  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綁在馬上,但似乎只是靠著從小就練就的本能騎在馬上,麻木跟著隊伍,對禿發闐立的問話不聞不答。

  看到對方這個模樣,禿發闐立也沒有辦法。

  只能是一夾馬肚,催促座騎加速。

  本就已是口吐白沫的馬匹,在主人的連連催促之下,卻是沒能提速上來。

  禿發闐立一咬牙,伸出手探向大腿處,拔出一把匕首,然后看也不看,直接就憑著感覺,向著馬臀劃去。

  本已是有數道刀傷的馬臀,又立添了一道深刻的傷口,血液長流。

  座騎長嘶一聲,疼痛的刺激,讓它不得不奮力向前。

  原本滾燙的馬血在大量流出后,更是讓馬匹把體內最后一點體力都激發了出來。

  只是身后的追兵已是換了兩三波,對方有馬匹輪換。

  而自己這邊,最多也就是多出來十來匹負重的駑馬,而且在這幾日里,基本都折損了。

  再這樣下去,如果還不能擺脫追兵的話…

  這么一想著,他突然感覺身下的座騎有些不對勁。

  作為從小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很明顯地感覺到座下的馬匹在發力一陣后,又開始降速。

  他心底就是一沉。

  還沒等這個糟糕的感覺過去,身子又是向前一頓。

  馬失前蹄!

  禿發闐立在馬匹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是一個翻身落地,穩穩地站立。

  這點突況還傷不了他。

  但掃了一眼口吐白沫直挺挺躺著死不瞑目的馬匹,禿發闐立還是嘆了一口氣。

  帶頭的禿發闐立座騎被跑死了,剩余的三十來人也跟著停了下來——這幾日,又折了幾十個兄弟。

  事實上,所有人的馬匹都差不多同樣情況。

  再跑出去一兩里,也沒有什么意義。

從這幾日的追殺可以看得出來,拓跋部落的人,似乎不得到拓跋沙漠汗  就誓不罷休。

  「再仔細看看,挑出還能跑的九匹馬。」

  趁著追兵還沒有出現,禿發闐立當機立斷,點出騎術最好的兩人:

  「你,還有你,你們兩個人,」然后又指了指如同死人一般的拓跋沙漠汗,「帶著他,馬上走!」

  雖說馬匹已經差不多全廢了,但只要沒跑死,那就繼續跑。

  一人三騎繼續跑下去,差不多能跑回去了——希望吧…

  「將軍!」

  被點出來的兩人,立刻急聲道,「將軍你帶著他走,我們來斷后!」

  「這是軍令!」

  禿發闐立本就是心情惡劣到極致,聽到底下的人居然還這般婆媽,立刻暴怒無比,毫不留情地就是一腳把人踹倒:

  「快滾!記住,一定要把這個家伙,護送到君侯面前!」

  幽州那一次,是大漢這些年來少有的大敗。

  不但讓自己在軍中抬不起頭,更是讓自己在君侯心里大打折扣。

  奉命從涼州重新召集胡騎義從回來,又恰好趕上君侯要往草原上派出商隊。

  本就與拓跋部同宗同源的自己,正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以為這是彌補過錯的天賜良機,沒想到居然又搞砸成這樣。

  自己還有何臉面回去見君侯?

  作為在隴右時就投靠過的禿發闐立,甚至還在大漢收復涼州時立下了功勞。

  所以是有資格喚馮大司馬一聲君侯。

  也正是因為早早就投靠了君侯,跟隨君侯東征西討,禿發闐立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這些年來,從北邊草原涌入大漢邊境的胡人,一年比一年多。

  再加上草場工坊的招工。

  想要給大漢當狗的胡人,可謂是多如牛毛,競爭激烈非常——這個「狗」不是貶義,是褒義。

  因為狗能咬人,替大漢咬人。

  只要能給大漢當狗,族人的日子就能勝過草原上九成九的人。

  剩下的零點一成是部落的大人部帥等等那點站在頂端的貴人。

  禿發闐立當然不是大漢的狗,他是大漢天子賜封的大漢將軍。

  但就算是大漢將軍,如果接連對敵不利,也會是有處罰的。

  而且就算拋開大漢的處罰不提,光是胡人——從羌人到氐人,匈奴人,鮮卑人——但凡有點實力的,都會想辦法踩著自己上位。

  到時候不光是自己,就連族人,恐怕都會受到影響。

  如果這一次他再逃回去,那么就會成為無能怯戰的代表。

  禿發部的現任族長無能怯戰,那么禿發部上下,都會被人看不起。

  而一旦禿發部被打上這種印記,以后族人想要加入胡騎義從,那就難上加難。

  大漢不養閑人。

  不能替大漢去咬人,那就只能去給別人打工。

  而不是像現在,禿發部能擁有大漢分配的草場,讓別人來替自己打工。

  所以,這一次,他不能逃。

  軍令一下,被點名的兩人,也知道情況緊急,不敢再多說什么。

  帶著拓跋沙漠汗上馬,繼續向西南邊逃去。

  倒是一直面如死灰毫無動靜的拓跋沙漠汗,在離開前,忍不住地回頭看了一眼。

  似乎想要張嘴,但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但見禿發闐立拔刀長呼:

  「所有人,列圓陣!」

  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證明自己對大漢的忠誠:甘愿為大漢效死!

剩下的人,很快以禿發闐立為中心,構筑起一個  小型陣列。

  雖然兵器不足,但能拖一會,那也是好的。

  不一會兒,地面開始傳來輕微的震動。

  禿發闐立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里的長刀。

  如料想中的那般,東北方,出現了黑線。

  蹄動聲越來越大。

  感受著地面越來越強的震動,禿發闐立暗自咬牙。

  這個堂兄難道是殺了自己的大人拓跋力微不成?

  不然為什么拓跋部會派這么多人來追殺?

  這一次地面的震動,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說明這一次的騎兵有很多。

  看來胡人這是鐵了心要把他們這位大太子置于死地。

  胡騎越來越近,他們似乎也看到了結陣的禿發闐立一行人。

  有人發出了呼嘯聲,開始加速沖過來。

  沒有人想著要射箭。

  因為就算是從小就生活在馬背上,但如果想要在馬上射箭,他們也需要放緩馬速,穩定身形。

  獵物就在眼前,而且已經棄馬,就說明已經放棄了逃走。

  如果這個時候放緩馬速,就意味著把功勞讓給別人。

  故而這些胡騎人人當先,只顧加速。

  「來吧!」

  禿發闐立已經可以看清沖在最前面那個胡人的面貌。

  原本就丑陋的面容,因為數道刀疤,顯得越發丑陋。

  面容的丑陋,因為殘忍嗜血的笑容,無比地滲人。

  禿發闐立死死地盯著對方,就算戰死,他也要撈夠本!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起。

  沖在最前面的胡人,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原本殘忍嗜血的笑容,突然消失,然后變成了驚駭之色,接著變成了驚恐。

  但見他猛地一勒馬匹,生生地讓自己拐了一個大彎,向著斜后方沖去。

  在避免了被后方的自己人沖下馬的危險之后,胡人終于止住了馬匹。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事情,在領頭的胡人掉轉馬頭之后,緊跟在他后面的胡人也是紛紛做出和他一樣的動作。

  讓禿發闐立甚至能感受到對面的恐慌情緒。

  「將軍,你看!」

  禿發闐立聞言轉頭看去,但見自己后方的草丘上,冒出了黑影。

  甚至左面,右面,都冒出了黑線,向著這邊包抄過來。

  這是一個三面包圍圈。

  起伏的草丘給包圍圈提供了地利。

  黑影在急促變大,已經可以看清旗幟。

  赤紅色的大漢旗幟,在烈日的照耀下,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曹!」

  禿發闐立也不知是罵還是叫,他狠狠地一抹眼角,把長刀摜插到地上,大呼:

  「兄弟們,是援軍!」

  「萬歲!」

  原本已是存了死志的數十人,在最后關頭,居然迎來了生機。

  怎么不讓人振奮非常?

  「萬勝!」

  頃刻之間,從獵人變成了獵物,胡人在驚慌之下,已經紛紛掉轉馬頭,驚恐地要向后方逃去。

  「不要跑!」

  被人追了幾天幾夜,再加上死去的那些兄弟,禿發闐立早就在心里恨不得把對方剁成肉醬。

  此時看到對方要跑,又如何能答應?

  當下就立刻拔起長刀追了出去,跑了幾步,才意識到兩條腿根本跑不過人家四條腿。

  氣得他把手里的長刀扔出去:

  「狗賊!」

  但很快,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左右兩邊的漢軍,已經并沒有一味地直線沖過來,而是不斷地向北面延伸。

  漢軍騎軍的戰馬,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優良馬匹。

  大漢馬場養馬的專業性和系統性,遠不是胡人這種散養所能相比的。

  再加上胡人又追了禿發闐立這么長時間,馬力也是有上限的。

  包圍圏的缺口在胡人沖出去之前,完全合攏。

  接下來就是漢騎的表演時刻。

  胡騎的騎術再厲害,在裝配了騎兵三件套的漢騎面前,遠遠不夠看。

  再加上兵器的代差,以有備對無備,有組織對散漫,根本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不過幸好,漢軍并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在切瓜砍菜般殺了一波,震懾住胡人之后,很快就把剩下的胡人逼成一團。

  接著有人用胡語大喊:

  「下馬受降!」

  「喝!喝!喝!」

  與此同時,漢騎在不斷地來回交錯,馬刀雪亮,耀人眼睛,配合地發出喝喝的聲音,極有逼迫感。

  喊了三遍之后,看到胡騎還在猶豫,又是一聲令下,一波弓弩飛至,胡人躲避不及,一陣慘叫之后,有十余人落下馬來。

  「降了降了!」

  沖又沖不出去,拼又拼不過,怎么樣也是條死路,降了之后,說不定才能乞求一條活路。

  胡人終于不敢逞能,紛紛下馬。

  早就準備好的麻繩套到脖子上,再纏過雙手,又一批勞力到手。

  漢軍這邊的人終于喜笑顏開。

  這年頭,勞力越來越不好找了,這數百人自己送上門來,關鍵還都是壯勞力,真算得上一筆不小的買賣。

  「看看那些倒地的,還能不能救回來。」

  有聽懂漢話的胡人聽到這個話,心里安定了一些。

  換成他們,這些傷者早就被馬蹄踏在腳下了。

  這些漢軍,居然還愿意去救人,那么自己等人,想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邊一陣忙碌。

  而另一邊,禿發闐立看著一匹高大的戰馬慢悠悠地踏著小碎步來到他面前,對那根快要頂到天上去的馬槊視而不見。

  反而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沒好氣地問道:

  「這么晚才來,是打算等著給我收尸呢?」

  劉渾哈哈一笑,把馬槊往地上一插,然后翻身下馬:

  「這不能怪我,誰知道你帶著人家的大太子,還能被人追殺?」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禿發闐立又是「啐」了一口,罵道:

  「什么大太子,根本就是個瘟神,真是晦氣!」

  然后他又想起了什么,連忙提醒道:

  「拓跋鮮卑那邊,有可能出了大問題,須得盡快把這個消息傳回長安。」

  罵歸罵,但禿發闐立也知道,若非拓跋鮮卑內部出了問題,自己這一行人,斷然不可能如此九死一生。

  劉渾點頭:

  「放心,我的人已經接到了拓跋沙塵汗,我已經派人把他往平城那邊送去了。」

平城那邊的主事人,叫張遠,字牧之  此人是君侯的得意門生,自然知道會怎么處理此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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