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讓馬度做副主考,主考只能更牛逼些,除了他的那位文武雙全的好外甥,便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科舉可比后世的高考有意思多了,考生黎明時進場,可不是只帶筆墨紙硯那么簡單,還有鋪蓋被褥、火爐木炭、鍋碗瓢盆、干糧生米搬家一樣,因為他們要在這里生活三天。
這還算短的,后來改考八股成了定制要考三場每場三天,無論酷暑寒冬都要熬上九天六夜坐牢一樣,因為凍餓疾病死在考場上的人多了去了,可見這跨馬游街的榮耀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考生在鴿子籠里面坐牢考官就得陪著,不過有李文忠這個精明能干的人,馬度自然樂得當甩手掌柜。
沒有人作弊,也沒有誰猝死,更沒有走水,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吃睡三天的馬度這才被李文忠從床上拽下來批閱試卷。
馬度腦子進水了才會給三千人改試卷,更何況其中一大半都是白卷,只等著那些閱卷官批閱完了試卷,遇到兩個經義策論不相上下的情況他才會閃亮登場,倒也不費什么勁。
結果出來了讓人有點意外,前十名有六名是書院的,另外四個則是國子監的,外地的舉子雖然有上榜,大多排名靠后,而且文章水準有明顯的層次差距。
這樣的結果其實又在情理之中,吃得飽穿得暖不用劃粥苦讀;一堆名師大儒就在身邊可以隨時解惑答疑;圖書館里典藏千萬更無需四處借書抄書;不管是在國子監還是書院都有人拿著鞭子或者木棍逼著你讀書。
關鍵是還能時不時的到衙門里面實習,眼界素養絕不是那些外省的普通學子比的,這也是老朱把讀書人都集中到應天重要原因之一,現在看來效果相當的不錯。
馬度以為會試就這樣結束了,殿試那是老朱的事情,可是會試的結果一張貼出來就出了問題,外省的舉子認為考官不公,與書院、國子監串聯舞弊。
抱怨兩句原本沒什么,可是這群不知死活的竟然玩起游行示威,從貢院哭哭啼啼的一直跑到孔廟找孔老二哭訴,這不是打老朱的臉嗎,以為他是宋朝的那些個愛惜名聲的君主。
李文忠聽聞大驚,自己的親舅舅他還不了解,最好面子不過,怕是錦衣衛馬上就要殺向孔廟,一旦出現流血事件,對民心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他讓馬度去宮中去勸老朱,自己則是去孔廟驅散那些學生。
老朱豈是那么好勸的,李文忠這家伙倒是給自己找了個輕省的活,馬度硬著頭皮進了宮,到了謹身殿就聽元生說老朱剛剛躺下午休,按照他平時的習慣大約得睡上半個時辰。
馬度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希望老朱醒來的時候李文忠已經收拾了那些外地的舉子。
“元生公公,皇上最近的脾氣還好嗎?”
元生眼珠子轉轉,“還好吧,昨天一時興起跟娘娘學自行車呢,撞墻上了也不惱。”
馬度就在外面守著和元生小聲敘話,也不見錦衣衛和或者其他官員求見,便知道李文忠控制住了事態,只是這種事情瞞不住的,少不得還要勸諫老朱幾句免得他秋后算賬。
尚不到半個時辰就聽見老朱在殿中喊道:“元生你在外頭和誰說話呢,趕緊的給朕倒杯茶來。”
元生連忙的推門進去,馬度緊隨其后,只見老朱正從床榻上起身穿衣裳,元生連忙的過去服侍,一個小宦官已經把隨時準備好的熱茶端了上來。
馬度搶過茶盤端到老朱跟前,“陛下請用茶。”
老朱玩味兒的笑了笑,接過茶碗坐到椅子上,“今天這般拍朕的馬屁,莫不是科舉出什么亂子了吧,朕記得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陛下英明,確實是出了一丟丟的亂子,不過思本已經去處理了,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
“該不是外地的舉子以為考官偏袒書院和國子監心生不滿吧。”
馬度訝然,“陛下已經知道了?”
“昨天晚上看到榜單,朕就知道今天得出簍子,那樣的結果任誰都以為貓膩。只是沒想到他們真敢在天子腳下鬧騰,跟朕說說他們玩了什么花樣。”
沒想到老朱如此的通情達理,馬度直言道:“這些外省的舉子跑去孔廟哭訴了。”
老朱聞言臉色一黑,咬牙道:“這群混賬自己沒本事,還有臉去孔廟哭,孔老二都替他們臊的慌。”
“呃…微臣也這么覺得,一群無能酸儒陛下沒有必要跟他們計較,不如革了他們的功名攆回家了事。”
“胡說八道,革了他們的功名誰給朕當官啊,各地的官員都還出缺呢。”
聽老朱這么說,馬度的心算是放進了肚子里,那些鬧事的舉子算是逃過一劫了。
兩人說話間李文忠快步進來,到了老朱跟前正要磕頭見禮,老朱手一拂直接問道:“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那些學子都已經散了,各自回了客棧。”
“哼,難得你能勸得動這群又酸又臭的讀書人,也算他們識相。”
李文忠苦笑一聲,“并非是微臣勸走的,是書院一個叫解縉的學子。”
“解縉?”馬度不由得一皺眉,“他還有這么大的本事?”
解縉不愧是神童,只在小學待了一年就畢業了,他的驕傲沒有如馬度預想的毀滅,在以名列前茅的成績考入書院之后傲氣尤勝從前。
解縉讀書原不算用功,可是好勝心卻很強。書院是有不少比他成績好的學生,可是年齡也大,他卻不顧客觀條件非要與人爭個高低,這兩年讀書十分的刻苦,可謂進步神速,知道朝廷今年大考不顧先生們的勸阻非要報名。不僅榜上有名,還硬生生的擠進了前十,也不知道老朱會不會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娃兒做進士。
“那群外省的舉子去了孔廟哭訴,旁人縱然不齒也沒誰理會,只有那叫解縉的少年學子上前斥罵,更是以寡敵眾當面比拼學問,后來書院和國子監其他學生也加入戰團,結果可想而知了。”
“這么說是那些酸儒掩面而逃了,他們總算還要些臉皮,這個叫解縉的書院學生還真是敢作敢為,若是殿試考得好,朕就點他當新科狀元。”
馬度和李文忠聞言不由得對視一眼笑出聲來。
老朱打量兩人一眼,“有什么問題嗎?”
馬度拱手苦笑道:“陛下他不是敢作敢為,是胡作非為。解縉今年不過十三歲,自恃聰穎頗為自負,且心性未定行事沖動,若是點這么個毛頭小子做狀元,朝廷的掄才大典會貽笑大方的。”
“才十三歲?!這是個神童啊!”老朱捻著胡須呵呵的笑道:“第一次開科考試就點一個毛娃子確實讓人笑話,本就是個驕傲的小娃子若給他中了進士豈不是尾巴要上天了,殿試的時候朕就黜落了他,等過幾年再放在身邊調教,玄重你可要記得提醒朕,免得朕忘了。”
老朱和解縉緣分就是天注定的,歷史已經馬度撲閃的面目全非,兩個人還能搭上線再續“父子情愿”。
“微臣記下了,如果沒有旁的事微臣就回家了!”
“急什么呀!朕還有要事與你們說!”老朱伸手往床邊上點了點,“元生把那個卷軸拿過來,給他們兩個看看。”
元生拿過卷軸捧到馬度和李文忠的身前,李文忠伸手接過卻不打開,因為里面的內容他很清楚,這是他昨天剛剛給老朱送來榜單,“陛下這榜單還有什么問題嗎?”
“虧得你是主考,這榜單的問題大了,朕也是今天上午才發現的,若是昨晚就發現問題便不會讓你們張貼了。”
“還請陛下明示!”
“再明白不過了,這榜單上面竟然沒有一個北方人,全部都是南方人。”
李文忠回道:“這沒什么奇怪,自五代始燕云之地就落入契丹人的手里,后來金國更是占據整個中原,然后是蒙古人南下,北方被胡人蹂躪了三四百年文華早已凋敝,想要恢復怕是數十年才能見效。”
“糊涂,朕要的不是文華是江山!朝廷開科取士,清一色的南方人,你讓北方人心里頭怎么想,還以為自己是后娘養的呢,人心不附江山如何穩固。今年的科舉因為書院和國子監做了靶子,可是明年呢,后年呢,難道幾十年都沒有都不錄北方人嘛!”
“這、這…”李文忠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朕是讓你想辦法,別吱吱唔唔的有話就直接說。”
“微臣覺得不如遷些南方士子去北方,同時讓戶部多撥付銀兩在北方多設蒙學,要不了二十年北方的文風便興盛起來。”
老朱點點頭道:“跟朕想到一塊去了,明日早朝再向群臣問計。你笑什么?是覺得朕的主意不行?”
馬度連忙的點頭,“陛下的主意自然是行的,只是笨了些。”
“哼,你倒是說個不笨的來聽聽。”
“再簡單不過,皇上只需要動動嘴皮子讓科舉分成南北榜錄取仕就行了!”
南北榜說白了就是后世高考的分區劃線,當然這絕不是一種公平的考試制度,可老朱要收北方人心打壓南儒,就不得不用這樣的手段。
歷史上老朱為了平息北方士子的怨氣,更是親手炮制了“南北榜案”,主考官劉三吾坐罪戍邊,這位劉學士當然是冤枉的,可在老朱的眼里江山才是最重要的,臣子是隨時可以拿來出賣的。
老朱如從前那般抱著馬度的頭左看右瞧,“你的腦袋就是跟咱們不一樣,看似棘手的難題到了你這里便是一句話的事情。朕也不用和百官商議了,明年了就這么辦。”
馬度掙脫老朱的魔爪,“如果沒事的話,微臣就回家去了。”
“急什么,朕最近學自行車老是學不會,你教會了朕再回去,元生趕緊的把車牽來!”
老朱學不會自行車一點都不奇怪,這是自行車又不是馬,兩條大腿和屁股不停的起起伏伏晃啊晃的,能保持平衡才是怪了。在奉天殿前的廣場上,老朱搖搖晃晃的踩著腳蹬子,還不時的催促馬度,“玄重你再推快些!”
這場景萬分熟悉,馬度總覺得自己像極了電影里那個給溥儀推車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