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漿置換是一條值得嘗試的路子,對于這一點,孫立恩倒是非常認同。
等待基因檢測結果出爐以前,唐敏的治療必然會停滯下來。對于她自己來說,這可能是個好事,但她的家長可不一定會這么認為。
血漿置換本身也是一個有風險的治療項目,在平衡治療可能取得的積極結果和附帶傷害之前,孫立恩也說不準應不應該進行這項治療。
“我看伊莎貝拉今天壓力不小啊。”這邊的事情談完了,孫立恩轉而和帕斯卡爾博士聊起了家常,“出什么事了?”
帕斯卡爾博士明顯不太愿意詳談這里面的破事兒,他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一些破事兒而已,雖然不是什么特別麻煩的問題,但是處理起來非常的耗費精力…”他隔著墻壁,朝著自己的妻子送去了一個同情的目光,“這件事情已經折騰伊莎好幾天了。”
又聊了幾句,孫立恩眼看時間大概差不多了,于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這個病例就先留在你這里…我明白老帕你現在搞科研工作也挺忙的,但是如果能抽出時間來,還是去院里面盯著點。”
等孫立恩開著車從學校回到醫院的時候,剛剛好過了中午吃飯的時間。
戰軍在學校門口花了兩條中華布置下的“觀察哨”很忠實的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他們在孫立恩的車駛入學校時,就和戰軍聯系過了。
而聯系的后果則是孫立恩下樓準備開車走的時候,碰見了拎著食盒的戰軍。戰軍一臉不爽的抒發了一番孫立恩最近這段時間都不來找他的郁悶心情,然后強行塞給了孫立恩一個“食盒”。
盒子里裝著孫立恩以往最喜歡點的紅燒肉燉土豆,還有包括烤魚和爆炒雞腿肉在內的七八樣硬菜。整個食盒的尺寸簡直和電腦機箱差不多大,十厘米高的食盒足足有六層,而且戰軍還用一個兩升左右的旅行用不銹鋼保溫瓶裝了整整一壺排骨蓮藕湯。
“到冬天了,吃點好東西養養膘,這樣也不容易生病。”戰軍把食盒塞給孫立恩之后,又覺得他可能搬起來并不太方便,于是他又把食盒搶了回來,然后重新塞進了沃爾沃的后備箱里。“當醫生的要是生了病,那還怎么給別人看病啊?”
道理雖然說的挺對,但是孫立恩就是覺著不對勁。重達五公斤的食盒,以及兩升排骨蓮藕湯…這是戰軍憋著勁要把自己塞個胃穿孔出來不成?
“你肯定吃不完這么些,回去跟你的同事們分一分。”戰軍恰到好處的解釋了一下自己帶一堆食物給孫立恩的用意,“碗筷我都放到袋子里了——新買的,剛剛才洗過。用完了之后你直接給我打個電話,我正好去四院的時候再順手拿回來。”
“你去四院?”孫立恩奇道,“干啥去?”
“我哥昨天上午住的院,在神內做做檢查。”戰軍笑瞇瞇的拍了拍孫立恩的肩膀,“他還惦記著要請你喝頓酒呢。”
回到了醫院,孫立恩扛著大包小包下了車。然后毫不客氣的征用了停在綜合診斷中心大廳里的一張輪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一頓豐厚的戰略儲備物資送到了辦公室里。
醫生們的午飯一般都吃的比較…分散。不管是從時間上還是從空間上,大家的進食都比較分散。問了一圈之后,孫立恩發現,自己的治療組里,徐有容在手術室里支援一臺神外手術,周策正在腎內準備主任查房。袁平安和布魯恩博士倒是還沒吃飯——他們兩個正在研究文獻。
三個人吃這么多東西,那也是肯定吃不完的。孫立恩當即決定,把二組的醫生們也統統拉過來一起吃飯。
“這味道真不錯。”平時不怎么喜歡和人聊天的馬永芳醫生在喝到了排骨湯之后,頓時雙眼都亮了起來。她有些激動的朝著孫立恩問道,“孫醫生,這湯是哪兒買的?店的名字能不能發給我?”
“和云鶴的排骨湯味道差不多了。”王國南一邊喝著湯,一邊點頭贊揚道。對一個云鶴出身的醫生來說,對排骨湯最高的贊譽就是“和云鶴的味道差不多”。就像是金城人表揚外地出售的牛肉面的最高贊譽是“和金城居民區的普通店鋪味道差不多”一樣。
陳學榮醫生今天也不在組里——他請假回老家了。而原因則讓人有些嘆息,據說是因為陳醫生的祖母去世了。
張教授吃的不算多,他倒是更喜歡看布魯恩吃飯大開大合的模樣。他一邊用湯勺慢慢接了半勺湯放進嘴里,一邊用左手拿著的紙巾擦著從嘴唇旁漏出來的排骨湯。喝了幾口之后,張教授放下勺子對孫立恩問道,“唐敏的問題,你們搞的怎么樣了?”
“目前已經有了兩…三個方向的猜測。都還需要進行驗證。”孫立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對張智甫教授認真道,“一個是遺傳病,這個我們已經取樣送檢了,全基因對照結果大概兩周能出來。第二個則是腫瘤,這個方面我準備等遺傳病的檢測結果呈陰性之后再考慮做第三次活檢——從視神經上取樣。第三個方向是我今天去問了主任之后才明確的…”他頓了頓,想起張教授大概還沒見過老帕之后解釋道,“就是本來應該主持咱們綜合診斷中心工作的帕斯卡爾博士,他是免疫學方面的專家。”
“你是說…唐敏的病還有可能是因為免疫方面的問題?”張智甫教授皺了皺眉頭,然后他嘆了口氣,“要是有這么簡單就好了。你打算怎么做,再來一次激素沖擊?”
“不…”孫立恩搖了搖頭,“帕斯卡爾博士認為唐敏有可能是APQ4陰性的NMO,她對沖擊治療的反應可能會很差。我想對她做兩次血漿置換,看看效果。”
“治療費用上不用擔心,反正有武田在。”張教授有些遲疑的點了點頭,“血漿置換的風險雖然有,但是至少比活檢更可控一點。”他抬起頭看著孫立恩問道,“可是…你真的認為她可能是免疫疾病么?”
“可能性很低。”自己同事之間說話,孫立恩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他直接搖頭道,“全身性免疫疾病無法解釋她的病變主要集中在神經系統的原因,而NMO的診斷就更說不通——她也沒有脊髓炎的癥狀。”
“NMO的患者總數還不夠多,我們還是應該保持一個相對比較開放的態度看待。”張教授想了想后,點著桌子問道,“也許這是一個切入點?”
“切入點?”孫立恩有些困惑,而其他還在吃飯的醫生們也開始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一起困惑,“從抗體上切入?”
袁平安忽然問道,“NMO的機制是APQ4抗體攻擊神經上的APQ4蛋白,導致細胞膠質增生對吧?”
作為第一診斷組里文獻閱讀量最大的醫生,袁平安在這個時候提問其實更像是自問自答。他沒有等別人的回答,而是自己提出了第二個假設,“如果那些低信號區域確實不是占位病變,而是和NMO一樣的間質細胞水腫,而她又完全不符合NMO的定義…那就說明這種疾病至少應該和NMO共享有一部分的路徑通道——它們很可能都和APQ4蛋白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