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盆的暖意,孫立恩等人頓時覺得身上的陰寒感覺消退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些不舒服,但至少比剛才強得多。
由于是敞灶式的取暖設備,沒有煙筒,因此沒辦法在兩個帳篷中使用——一氧化碳中毒可不是什么可以輕視的東西。不過好在帳篷本身的隔熱效果還算不錯,倒也勉強呆的下去。
孫立恩一邊請下一位患者前來,一邊讓那位高血壓合并糖尿病,并且疑似下肢動脈堵塞的大媽去帳篷里照一下B超看看——雖然沒有CT和MRI檢查,但B超能檢查一下老人家的主動脈瓣的閉合情況。也算是順帶排除一下主動脈瓣閉合不全所導致的脈壓差過大。
這個大媽的情況比較復雜,狀態欄給出的提示也很簡單。并沒有直接說明病變的器官位置和病變程度。估計是那種需要慢慢檢查,才能抽絲剝繭找到癥結所在的類型。孫立恩既不可能在這里完成所有的檢查,也不太可能請這位連下山去醫院都困難的大媽再跑個一百多公里,到寧遠四院去就診。所以也只能做一點是一點,把能排除的問題都排除一下,能做的檢查都做一做。
送走了大媽,下一位來的還是個大媽。不過年齡更大,已經夠得上“奶奶”的年紀了。
“您哪里不舒服呀?”孫立恩看老太太駝背彎腰的樣子,連忙站起身來拉開了凳子,扶著老人家慢慢坐下后這才問道,并且還在提問的同時,向帕斯卡爾博士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老年人看病我可沒處理過!
帕斯卡爾博士聞弦而知雅意,主動坐到了桌子前面,從口袋里摸出一副金絲邊的老花鏡,順便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鋼筆捏在手里。
隨著動作變化,帕斯卡爾博士的氣質陡然一變,從雙手揣在一起縮著脖子烤火的美國老頭,頓時變成了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老中醫。
孫立恩看的目瞪口呆,而帕斯卡爾博士則似乎察覺到了孫立恩的心理變化,于是笑著用英語說道,“以前學來的一些小技巧,對上了年紀的患者特別管用。”
說來也奇怪,一開始還表情有些猶豫的老太太見到帕斯卡爾博士之后,頓時顯得放下了心來,開始用帶著濃重口音以及上了年紀的耳朵不好用的老人家所特有的大嗓門道,“大夫,俺腰疼!”
孫立恩坐在一旁開始幫帕斯卡爾博士記錄患者自述,同時偷偷打開了狀態欄,開始觀察老太太的狀態。雖然沒有多少為老年人看病的經驗,但狀態欄總是可以看一看的。
“郭英,女,71歲。骨質疏松(100671.07.21),骨軟化(89934.05.33),骨硬化(88323.33.28),軟組織鈣化(73498.44.58),海馬區脫髓鞘病變(69635.12.53),嗅覺衰退(51476.49.36),椎管狹窄(2714.51.52)”
老人家的狀態欄就是厲害。孫立恩偷偷咽了口口水,六位數的癥狀持續小時,這骨質疏松最少得持續了接近十年了吧?
不過這個狀態是什么鬼?骨質疏松合并骨軟化,然后還有骨硬化…?孫立恩皺著眉頭又看了一遍郭英的頭頂,確實是有骨硬化。這就奇怪了,絕經后的女性有骨質疏松癥合并骨軟化癥倒是有的。一般用鈣補充劑,維生素D和雌激素進行替代治療效果就不錯。可骨硬化又是哪兒來的?
如果骨硬化和骨質疏松以及骨軟化無關,那就應該是良性型石骨癥了。患者早期可能有些貧血或者腦神經受壓癥狀又或者沒有明顯癥狀。而這也確實有可能引起聽力下降——郭英現在這副“耳朵不好使”的狀態,可能就是石骨癥所導致的聽力下降的證據。
軟組織鈣化這個比較好理解,畢竟是老年人,身體在經過很多年的正常運轉后,多少都會有一些殘留下來的炎性組織壞死鈣化。不過狀態欄并沒有明確說明鈣化類型,可能需要做個X光判斷一下?孫立恩瞇著眼睛看了看老人家駝著的后背,估計鈣化的位置就在脊椎韌帶上。
至于所髓鞘病變…孫立恩盤算了一下,這個癥狀已經出現了大概七八年的功夫。老人家現在的自訴很明顯和這個并無關聯。引起腰疼的,應該是持續時間最“短”的這個椎管狹窄。
“您腰疼啊?”帕斯卡爾博士在村支書的翻譯下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疼了多久啦?”
“記不清了。”老人家很豁然的搖了搖頭,“上了年紀,記不清楚啦。”
帕斯卡爾博士挑了挑眉頭,“疼的有多厲害?”
“哎呦,那可疼。”老人家很嚴肅的點著頭,“疼的吃不下飯哩!”
帕斯卡爾博士在自己面前的本子上記錄下了這條回饋,“是一直疼,還是偶爾疼一疼?”
“一直疼。”老人家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下了就好些,坐著也還行。就是不能下地干活,一走路就疼!”
村里的工作人員大概也知道老人家腰疼的厲害,為了讓71歲的老人家過來看病,而又不至于因為行動而腰疼,他們特意開了一輛農用三輪車,在掃干凈了的后斗里填滿了棉被,又給老人家身上裹了三件羽絨服,然后才像是呵護剛出生嬰兒似的,將老人家送到了義診的地方。
“那不干活了,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啊?”帕斯卡爾博士一邊記錄著,一邊和老人家扯著家常,“在屋頭看電視不?”“屋頭”這個帶著明顯常寧口音的詞,還是他和村支書現學的。
“看哩,不過看的少。”老太太被面前這個美國醫生貼地氣的用詞逗樂了,“我下地干不得活,還能自己在家里煮煮茶,出去擠羊奶,自己能討生活哩!”
對于這些辛勞了一生的老人家來說,生而為人的最重要原則,就是還能自食其力。七十一歲的郭英,仍然在為自己能夠干活而自豪。
“咱們村里的人都喝茶呀。”帕斯卡爾博士笑著說道,“我們剛才也喝過了,味道挺不錯的。”
郭英樂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好喝吧?放在十幾年前,這可都是難得的好東西,平時我們都舍不得喝的!”她笑瞇瞇的敲了敲自己有些犯疼的后腰感嘆道,“國家的政策好,十幾年前通了電,然后又給村里都打了井,戶戶都喝得起茶了。前幾年又修好了路,山貨往城里賣也方便多咯。”
“您這個腰疼啊,可能是老年病。”帕斯卡爾博士又和郭英聊了幾句,然后開出了處方,“這樣,您等會到旁邊的帳篷那邊,站上一小會。腰一疼就趴到床上,我們再給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郭英點了點頭,張嘴似乎要說啥,然后忽然愣住了一會。她眨了眨眼睛,隨后重新把視線聚焦在了帕斯卡爾博士臉上,“醫生哦,我腰疼誒!”
孫立恩看著兩人的交流,眉頭越皺越深。他隱約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但卻總覺著差了一絲,始終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