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某個時刻,產生了一個極其自私,且無比極端的念頭。
如果父親死了就好了,那他也可以毫無牽掛地去死。
父親可以解脫,他也可以解脫。
多好。
但這么消極且悲觀的念頭,也只是短暫的一瞬間。道德感糾正了林深這么偏激的念頭,逼迫著林深,讓他為了自己的父親,必須面對所有殘忍的一切。
有人說,成年人的悲哀是從借錢開始的。
可無論多悲哀,父親總是要救的。
林深空蕩蕩的大腦,突然緩緩勾勒出一個人影。那是一道熟悉的人影,曾經把他拉出那個殘忍冰涼的辦公室,幫他趕走自己最討厭的兩個室友,站在郁郁蔥蔥的大樹下對他說,“學長,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那個人還會站在教室門口等他一起去吃飯,會在每個晚上躺在他的對面向他說晚安,每次笑起來時漂亮的眼睛里總是裝著溫柔的笑意。
人間真苦,他的人生冰涼而腐朽。
而那家伙是從狹小縫隙里窺進來的一束微光。
不算太耀眼,也不算太熱烈。
但足夠溫柔。
尋覓到這束微光,絕境中的林深,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匆忙而急切地給時南打出去一個電話。
嘟,嘟,嘟…
手機里傳來的聲音,將林深的心也給重重提起。
終于,在林深快要窒息一樣的緊張中,電話終于接通。
手機里傳來時南清澈的,欣喜的,且有些迫不及待的聲音,
“喂,林深…”
“喂,時南。”
應該是林深的聲音沙啞的太厲害,時南也聽出來了。時南察覺到林深的不對勁,緊張擔憂地問道,“學長,你怎么了?”
說來可笑,有時候,有的人,只身一人默默面對所有的阻撓悲痛時不會哭,卻會在聽到一句簡單的安慰的話時,忽然潸然淚下。
讓林深潸然淚下的,不是那些親戚冷漠而殘忍的拒絕,也不是面對未來的擔憂和恐懼,而是時南那一句帶著溫度的問。
學長,你怎么了?
我很難受。
他在這里,度過了人生最為痛苦的一個夜晚。
“我想…找你借錢。”
聲勢浩大的情緒,全部壓抑在平靜的嗓音之下,仿佛這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
聽到只是借錢,對面的時南,似乎松了一口氣。
這就是有錢人的好處吧。
別人最畏懼的難題,卻是他們最容易解決的事。
“學長要多少錢?”時南問。
“很多。六七位數…你能拿的出來嗎。”
林深的聲音不由自主放小。
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有問題敢于向別人求助的人。
相反,他十分害怕麻煩別人。
麻煩別人在林深眼里,是一項罪孽。
而一開口就是這么大的數字,無異于罪惡深重。
林深的心是提起來的,他知道這么大的數字,對一個學生而言相當困難。但他也知道,時南家里有權有勢,否則也沒有這么大的權利,能夠趕走他那兩個官二代和富二代的室友。
聽到他的請求,電話里沉默了很長時間。
一秒,兩秒,半分鐘。
沉默如同凌遲。
“你不方便的話,沒關…”
林深的話未曾說話,電話里傳來一道弱弱的,怪不好意思的聲音。
“學長,七位數,是百萬嗎…”
他用手指數了好一會兒。
也不是很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