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又再大了一點,似乎不是從天上發出來的,而是從人腦海里發出來再一股氣傳進耳朵,聽上去倒有幾分嚇人。
雷聲每打一下,阿茍就會不由自主地眨一下眼睛。準確說很多人都是這樣,面對外界帶來的感官刺激,被驚嚇到都會下意識眨一下眼睛。
但坐在椅子上的紅衣春風依舊懶洋洋的,仿佛是在曬太陽。他漫不經心地嗑著瓜子,磕完就把瓜子皮往地上隨意一扔。
巷口老婆子嗑瓜子的動作也是這樣。
但公子做起來,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大許,公子吐口痰,那姿態到了世人眼里,也是賞心悅目的。
啪嗒一聲,然后那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大滴大滴的雨水從天上砸下來,在底下的河水中帶起不小的漣漪。
春風看著樓下的河水,那激起的一排排漣漪仿佛有規律一樣,跳動濺起,在他眼中卻又仿佛只是一副靜止的畫。
向來如此,這世間很多事物在他眼中都只是靜止的死物以及虛幻的存在。路上行走的旅人,撕心裂肺的嘶吼,沒有什么能真正入他的眼,亦沒有什么能真正進他的耳。
他時常以為自己死了,而且是老死的。
也有時候覺得自己其實是從來沒活過。
“公子,雨太大了,很多景物看不清楚。”
春風依舊慢悠悠磕著瓜子,“你沒聽過禿頭的和尚說嗎,心中有佛,眼前就能看到佛。”
阿茍咳嗽了一下,公子又在說一些讓他無言以對的話了。
“那公子眼中的佛很好看嗎?”
“你家公子又不是和尚,心中沒佛,當然也沒法子見到佛。既然見不到,我如何知道佛好不好看?”
阿茍再一次詞窮,最終才整理出一句話,“阿茍的意思是,公子你覺得看這些好看嗎?”
春風依舊是之前那個懶洋洋的表情,他隨意地開口,“雨太大了,我看不清。”
好吧,他家公子其實空有一副皮囊,以及一些胡說八道的本事。
至于其他的,也只會嗑瓜子了。
也不知道這世界上的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還心甘情愿地為他家公子散盡家財,傾其所有。
“阿茍,我掐指一算,你在心中罵我。”
難道還會算命?阿茍才不相信,但還是慌忙轉了話題問,“那公子既然也說雨大了看不清,為什么還要坐在這里看呢?”
自打他跟著公子,公子就一直喜歡坐在浮生樓上,磕著瓜子,看著被雨淋濕的江南。
“這世界上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他不過是喜歡冷眼旁觀這個世界的滋味。世界越是吵鬧,這心中的死水就越是荒涼。
越是荒涼,就越是痛快。
后來林深告訴他他才知道,他這叫受虐心理,喜歡自我折磨,以及被別人折磨,是一種字母屬性。
春風伸出自己纖長白皙的手指,將瓜子殼隨風丟了下去,然后指尖指著林深那個方向。
“那個傻子乞丐還坐在那里,我盯著他好長時間了。”
阿茍疑惑,“公子你一直盯著他看干嘛?”
“我盯了他兩眼他都不曾抬頭看我。”春風蹙眉不滿,“被我看兩眼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待遇,可他竟然這般不懂的珍惜和感激。”
公子…你就不能內斂一點?
這是被世間眾人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