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進第二天就開始帶著香香在附近的小山上轉悠,家里的蒜茄子吃完了,香香想采點野蒜調味。
五月份他們專門為了做蒜茄子種了白皮蒜,現在剛好長大,正是鮮嫩脆爽的時候。
拿這種帶著點鮮甜的嫩蒜做蒜茄子最好吃,就是蒜味兒差了點,放去年的陳蒜又不夠新鮮,香香都是加點野蒜,做出來的蒜茄子鮮甜中帶著濃郁的蒜香,特別夠味兒!
香香的骨頭徹底長好了,可韓進看她風一吹都能飄起來的小身板,是說什么都不會讓她繼續去生產隊干活的,況且她現在還掛著飼養員的名。
可總關在家里又怕她憋悶,就找機會帶她上山轉轉,反正離家近,又有他帶著,走不動了正好他可以背著。
挖夠了野蒜又摘了一點野蔥,香香看到野韭菜也摘一點,“這個跟家里的韭菜比有點澀還辣,搗爛了擠汁,燉鯰魚的時候加幾滴,可去腥味和土味兒了。”
韓進就帶她去河邊抓魚,今天中午必須讓香香吃上大鯰魚!
香香雖然在河里受了傷,可她也沒怕水,韓進更不能讓她怕,他還計劃著等香香身體養出點肉來,得好好教她游泳,要不萬一遇上點什么事再受傷,他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小東河有點遠,至少韓進覺得遠,非要背著香香去,香香哪里是他的對手,自己走是行不通的,被他纏得是背著還是抱著,她只能選一樣。
最后韓進有點遺憾地把香香背上了,故意繞了遠路帶她去河邊溜圈網。
從今年春天開始,他就在河里放了十幾個圈網,想吃魚了就去轉轉,幾乎回回都不落空。
不過這事兒也就他能干,換個人連魚帶網都得給偷走。
可圈網是他的就沒人敢動,就是里面有大魚,誰看見了還會趕緊來告訴他。
韓進為了讓香香把自己抱緊一點,故意挑了林子里沒路的地方繞遠路,時不時還得跨個溝跳個樹樁子什么的,嚇得香香抱著他的脖子不敢撒手。
韓進拍拍香香放在他身上的小手,心里美得能飛上樹了,眼看要走到小東河岸邊了,韓進忽然停了下來。
香香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有事,不用他說也趕緊不說話了,兩人悄悄又往前走了幾步,撥開擋在面前的樹枝,就看到楚大蓮和牛翠萍站在河邊樹林里吵架。
確切地說是兩人剛打完架正在對罵,可能是已經打完一架又罵夠了發泄完怨氣了,兩人頭發蓬亂衣裳不整,嘴角泛著白沫子正在叉腰互相威脅對方。
牛翠萍顯然是氣狠了,叉著腰恨不得吃了楚大蓮,說話卻并不是很大聲,可見她氣是氣,卻不敢把兩人說話的內容張揚出去。
“跟我要錢?你哪來的臉?你個養漢老婆大破鞋!偷我男人偷了三十多年還讓我給你養小畜生!養大了你還有臉跟我要錢!臭子!就該把你掛上破鞋游街!”
楚大蓮也氣勢洶洶毫不示弱,“你不給咱們就走著瞧!當年你把我家小五給扔狼窩里,我憋了二十多年,撕破臉咱們就去小五跟前好好說道說道!看我兒子不把你腿打折!”
“你兒子?你敢到他跟前叫再說吧!這兒子咋生出來的你敢跟那小畜生說嗎?”
“我是他親娘!我有啥錯他也得認我!你看到時候他向著誰!”
“你是他娘?你敢不敢讓那小畜生知道你生下他來就拿他跟老爺子換了十塊大洋!就他這來路,送到我跟前我不當場掐死他都算好的了!你把他換了大洋就是讓他來送死!你都能狠下心我咋就不能?”
韓進背著香香轉身就走,對當年的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當年屯子里的人進山躲土匪,中途讓土匪把人給沖散了,等回屯子的時候爺爺才知道他在山里丟了,已經丟了半年了。
不到一歲的小孩子,扔山里半年骨頭都得讓野獸啃沒了,可爺爺還是堅持進山去找他,最后還真就在狼窩里把他給找著了。
沒想到他出生還有這樣的一番經歷,父母通奸生了他,母親把她送回韓家隨便牛翠萍怎么對他,就為了換十塊大洋。而牛翠萍直接把他扔到狼窩里了事。
爺爺肯定是知道的吧,所以才會自己養大他,所以才會以后當沒生韓有德,連家產都不肯留給他,還早早就留下話,讓韓進不用給他們養老。
香香在韓進背上想下來,她也聽明白那兩人的話了,她一直覺得韓進命好,從小就有爺爺慣著護著,長得壯實又聰明,還比屯子里所有的孩子都生活得好。
別人飯都吃不飽,他還能嫌棄他娘肉燉得有膻味兒。
誰能知道他從出生就要承受這么多磨難和惡意,雖然后來牛翠萍沒有機會再虐待他了,可對韓進的惡意他肯定是能感覺到的,所以他每次從父母那邊回來都心情不好。
韓進不讓香香下來,加快腳步往前走,他這輩子從沒這么想離什么東西遠點。
他們對他的那些手段他不能說不在乎,可現在他更在乎的是他得帶著香香離他們遠點!
他背上背著的才是他這輩子的念想,只要香香在,楚大蓮和牛翠萍就像陰溝里的老鼠,在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地方根本就沒他們的位置,也影響不了他的生活。
韓進還是帶著香香去查看了幾個圈網,在蘆葦蕩邊上的一個網里找到一條四五斤沉的大鯰魚,還收了不少小河蝦。
香香心疼他,就想做點好吃的哄他高興,“回去做點干炸小河蝦給你當零嘴兒,剩下這些小的咱們自己做蝦醬,你下回去縣城看看有沒有黃銅火鍋賣,買回來咱們涮火鍋,我給你做麻辣鍋底。”
韓進不能說一點沒受影響,可那點影響在香香這么一哄之下,就像在大太陽下滴了幾滴水,眨眼就了無痕跡了。
不過自從前年香香離家以后,她已經再沒這么哄過他了,韓進不抓住機會就不是韓進了。
他對香香笑了一下,跟平時一樣痛快地點頭,“商店里要是沒有我就跟趙大叔要一個,他們飯店以前賣鍋子,現在肯定還留著不少呢。”
雖然依然是跟平常一樣什么都能解決的樣子,可那笑容在香香眼里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強,她心疼得眼圈都紅了,“小進,你自己說的,爺爺和咱倆才是一家人,你別難受…”
讓韓進別難受,她已經難受得說不下去了。
韓進抬頭看向小東河緩慢地流向遠方,點點頭沒說話。
香香心如刀割,第一次主動上去拉住他的手,“小進,你別怪爺爺,韓大叔,韓大叔是他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
爺爺是愛護小進,可爺爺也只是愛護他,并不能全心全意為他討回公道。
為了韓有德的名聲和家庭,只能任韓進小小年紀就被牛翠萍虐待,甚至在以后的那么多年,一直都要忍受親生母親莫名其妙的憎恨。
這對一個小小幼童來說是何其殘忍,香香想想就心疼得喘不上氣來。
韓進沒有動,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香香從小見慣了他飛揚跋扈生機勃勃的樣子,哪里受得了他受這樣大的委屈,心痛如絞,主動上前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