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馬車停下了。
主仆兩搖晃了一下,初云急忙伸手扶著心平,就聽見外面傳來了那車夫粗獷的聲音:“兩位,到啦。”
心平面色一喜,忙撩開簾子往外一看,卻見他們的馬車停在一條巷子里,這條巷子不寬,堪堪能過一輛馬車,再大一些的馬車都過不去了,可前后看看,并沒有什么豪宅府邸。
心平眉頭一皺,身邊的初云立刻道:“這不對吧?劉府呢?”
那馬夫撣著肩上的灰塵,指著巷子旁另一條路道:“走過去,對面就是劉大人府上啦。這邊的路都窄,馬車實在過不去了,兩位還請擔待。”
她二人伸長脖子一看,果然,那狹窄泥濘的巷子對面是一條也不太寬敞的街道,街面上還有些裹得厚厚的行人在走,而長街對面,就是一座宅院,但大門并不軒敞,一看就沒什么官宅的威嚴富貴,倒像是平民百姓的屋子。
心平忍不住皺著眉頭道:“老——劉大人不是西川最大的官嗎?他住的地方怎么——這么,路這么窄連馬車都過不去,那他平時怎么出門的。”
那車夫大概早也知道她二人是外地來的,看出手闊綽也一定是富家千金,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便呵呵笑著道:“兩位有所不知,這個地方嘛,地段一般,的確不是什么富人住的地方,咱們成都的富人都是住在城南的,像是嚴家,還有唐家他們。這一塊地價便宜,否則劉大人也買不起。他平時出門就自己走路,去府衙辦事或者從府衙回來,才有官家的轎子坐。”
心平道:“他沒錢嗎?”
車夫笑道:“有錢啊。”
心平有些急了:“有錢怎么還這樣?”
那車夫一邊收著手里的馬鞭,一邊道:“就是有錢不肯花在自個兒身上嘛。兩位一路進城,聽到不少讀書聲吧,就這幾年,光是成都城內就新修了好幾所書院,都是劉大人花的錢,要不是他,咱們這邊可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心平一聽,雖然周圍冰雪地的,但忽的就感覺心里一暖。
她輕聲道:“他,他這樣啊。”
車夫道:“劉大人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官啊,城里有不少百姓還要給他修生祠呢,都被他拒絕了,他,如果真的要修,不如把銀子給他,再給孩子修幾個學堂。你們,這么好的官,那不是神仙托生的嘛。”
初云在旁邊聽得也眼睛發亮。
她跟在心平公主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也早就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思,可是,對他們而言,也就只知道這位劉大人因為公主殿下的關系開罪了皇帝陛下,被發配到了西川,卻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一個好官,能在西川得到這里的百姓的愛戴。
初云湊到心平耳邊,輕聲道:“真沒想到,他是這么好的一個人。”
心平轉頭看她一眼,道:“他本來就很好!”
完,兩個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車夫大概早也知道這兩位如花似月的姐來找劉大人是有舊的,笑呵呵的道:“兩位,穿過這條巷子就是他家了,劉夫人每這個時候親自去學堂接他家的公子,差不多該回來了,你們過去只怕還能碰上呢。”
完點點頭,便趕著車走了。
心平和初云轉頭看了看,便沿著那狹窄的巷子穿了過去,果然,另一邊的街面更窄,甚至都不能是一條街了,狹窄的路面還崎嶇不平。心平站在巷子口,看著街對面那個安靜得有些不像話的宅邸,兩扇門的,門上懸著的匾額上也只簡單的兩個大字——劉宅。
初云都忍不住嘟囔著:“真是太寒酸了。”
著,她轉頭看向心平,只見心平一言不發的看著那“劉宅”兩個字,若有所思。
初云道:“姐,咱們還不進去嗎?”
心平輕輕的搖搖頭。
初云抬頭看了看,雖然頭頂陰云密布,看不出色,但從他們進城算起,現在至少已經酉時了,此時寒風呼嘯,落雪也比之前密了許多,凍得人瑟瑟發抖,初云道:“為什么還不進去?外面這么冷。”
心平道:“你別催。”
公主發話,她自然不敢多,只能站在心平身邊,不停的跺著腳往凍僵的手上呵氣。連她都冷成這樣,心平自不必,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叫過苦,反倒很平靜的站在風雪中,一直盯著這條狹窄的長街的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長街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大一兩個身影。
是一個穿著厚襖的婦人,手里撐著一把傘,另一只手牽著一個六七歲的男孩。
顯然是一對母子。
因為色晦暗,加上兩個人頭頂一把紙傘,只能勉強看清那婦人中等身材,容貌平常,裝束也極樸素,而她牽著的那孩子,個頭也不高,倒是生得唇紅齒白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他一邊牽著母親的手,一邊很大聲的背誦著什么,直到他們走近了心平才聽清,這孩子是在背書。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他一字不落的背完,然后仰頭對著母親道:“娘,我背得好不好?”
那婦人笑著道:“娘又聽不懂。不過,你只要認真念書,好好背書就行了。”
那孩子撅了撅嘴,道:“父親那么有學問,為什么母親什么都不懂?”
那婦人微微有些臉紅,但也立刻道:“娘不懂也沒什么,你爹懂,你也懂就好了。松,你可要好好學習啊,你爹當年可是在京城里都給人家當老師的,如果你學不好,可就給你爹丟臉啦。”
那孩子立刻道:“我知道啦。”
他們一邊,也一邊越走越近,此刻已經走到那劉宅的門口停下,而聽到他們的對話,尤其聽到那句“在京城里都給人家當老師”的話,初云突然轉頭看向心平,輕聲道:“姐…”
心平仍然一言不發,直直的盯著那對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