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皇上要的那場雨下不下來,該怎么辦?”
祝烽的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說起來,這些年祝烽的年紀漸長,脾氣卻越來越好,有的時候跟南煙鬧一鬧,也都是鬧罷了,極少真的看到他生氣,也正如他所說的,南煙有時候反倒更盛氣凌人一些,他也都一一忍下來。
但,南煙也知道,那只是老虎收起爪子而已。
在必要的時候,他雪亮的,鋒芒不減的爪子仍舊會亮出來,對著人一擊致命。
比如,眼下這個時候。
他的臉色只是一沉,就讓人感覺到整個房內的氣息都隨之一沉,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在人的頭頂,南煙頓時感覺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聽見祝烽沉聲道:“會下的。”
南煙抬眼望著他。
祝烽道:“朕是天子,朕的意志就是天意。天意要下雨,自然是要下的,誰都阻止不了。”
南煙看著他,欲言又止,終究只能輕聲道:“是。”
而說完那句話,祝烽臉上的神情很快又緩和了下來,恢復了平常的平和,好像剛剛看到的老虎露出的雪亮的爪子只是南煙一瞬間的錯覺,他柔聲說道:“快吃吧,呆會兒菜涼了。”
南煙端起碗,悶悶道:“是。”
她一邊味同嚼蠟的吃著碗里的東西,一邊又有些忐忑的看著祝烽,心里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卻像是燒開了的水,一直在她的心里沸騰著。
天意,是老天的意志,還是天子的意志?
如果,如那個阿述所說,老天已經將那片云帶走了,那,天子的意志,能讓那片云再回來嗎?
當然,南煙要擔心的,還不止是那片云而已。
她留在都尉府,但心已經飄到了罕東衛的外面,可祝烽卻很平靜,白天的時候除了去書房那邊批閱奏折,回來之后便陪著祝成鈞在院子里跑了一會兒,外面畢竟有戰事,已經不可能讓這位漢王殿下出去騎馬野跑了。
到了傍晚,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吃了晚飯。
剛剛吃完,宮女們正在收拾碗碟的時候,小順子從外面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道:“皇上。”
一聽到他的腳步聲,南煙立刻就緊張起來。
而祝烽正坐在一邊拿著杯子喝茶,看見小順子跑進來,卻是慢慢悠悠的將茶杯放回到桌上,然后說道:“什么事?”
小順子道:“陳大人回來了。”
祝烽點點頭:“嗯。”
說完,竟就沒有再問什么,這一下南煙忍不住了,皺著眉頭問道:“皇上怎么不問結果?”
一旁的祝成鈞也抬起頭來,看看他的父皇,又看看他的母妃。
祝烽忍不住一笑,道:“這個結果還用問嗎?”
“陳紫霄在這兒守了多少年了,這樣的仗又打了多少回了?若連這一仗都打不贏,朕還要他這個都尉做什么?”
南煙被他這話一堵,頓時無話。
小順子也笑著說道:“是啊,陳大人首戰告捷,擊潰敵軍,如今已經回了都尉府,正在等著皇上的召見呢。”
祝烽道:“讓他先去換個衣服洗洗吧,不急,朕過去看一會兒書,再見他。”
“是。”
小順子立刻下去傳話了。
南煙緊皺著眉頭,看見祝烽慢條斯理的起身整理身上的衣裳,立刻走過去幫他理了理衣領,看見祝烽真的一如往常的平靜,她忍不住說道:“皇上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啊?”
祝烽忍不住笑道:“這一個下午,你一直在走神,就是在想這個事?”
南煙道:“畢竟是打仗啊。”
祝烽笑道:“打仗是打仗,但戰事也有不同,更有不同的打發。”
“守邊疆的人都知道,仗是時常要打的,但得有利可圖,沒有人會發動一場無利可圖的戰事。東察合部的騎兵一直在這邊殺人劫掠,是為了得到過往商人所攜帶的貨物;阿日斯蘭卷進這件事來,是為了給朕制造麻煩,報過往的仇,同時還能從東察合部那里分到好處。這些,都是他們動手的原因。”
“可這一次,這一仗,你看得出任何的利益嗎?”
南煙微微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頓時豁然開朗,道:“皇上是說,這一仗打得沒有意義,所以阿日斯蘭也不可能真的鉚足勁來打,不過是一場試探罷了。”
“不錯,”
祝烽點點頭,道:“三萬人,不過是過來擺個陣勢,朕讓陳紫霄過去,也是如此。不信呆會兒陳紫霄報上來的戰果,肯定是殲敵不多,仗也沒打多久,兩邊有個來回就罷了。”
南煙還沒說話,一旁的祝成鈞大聲說:“兒臣不信!”
南煙立刻伸手擰了他一把。
祝烽卻沒有生氣,而是笑著蹲下身來,對著小成鈞道:“怎么,朕的成鈞不相信父皇嗎?”
祝成鈞道:“兒臣也要去聽!”
祝烽笑了起來。
道:“好,就帶你過去,讓你長長見識!”
南煙聞言,自然也要跟著過去,于是三個人一同到了書房,祝烽也沒有理他們,自顧自的坐到桌前開始批閱奏折,而祝成鈞也很乖,趴在桌子的一邊給他研墨,南煙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了一卷書在看。
過了一會兒,陳紫霄換上衣裳過來了。
見貴妃和漢王都在,他有些驚訝,但既然是皇帝準允的,作臣子的也沒有好說的,畢恭畢敬的請安之后,便上報了今天的戰況。
正如祝烽所說,今天的戰事并沒有僵持,只打了不到一個時辰,兩邊便都退兵了,折損了不到十人,剩下的也都是些輕傷。
祝成鈞趴在桌上,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祝烽。
連南煙也一臉驚訝的望著他。
這對母子好像都在用表情大喊:神了!
祝烽只用眼角瞥了兒子一眼,似是有些得意,畢竟之前在南煙懷著祝成鈞的時候,做父親的想要打一場勝仗給兒子看,卻因為輕敵冒進,差一點吃大虧,這一回勉強算是把面子找回來了。
祝烽略帶得意的輕咳了一聲,擺擺手:“行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陳紫霄行了個禮,正要退出去,但想了想,卻又停下來,回頭對著祝烽道:“皇上,還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