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她才說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安排?”
祝烽道:“朕幾年前就開始讓人在舟山那邊準備了一支遠航船隊,想要在海上開拓一條路線,當年高皇帝海禁令下,中原已經有幾十年沒有踏足洋上了。”
南煙睜大眼睛:“皇上要像派人去西域一樣,也往西洋開一條路?”
祝烽點了點頭。
“準備了這么多年,一直沒有付諸行動,一來是朝中還有余患未除,朕分不開這個心;二來,也是沒有挑選出真正得用的人。”
“畢竟,要遠赴西洋,不是一朝一夕能成,若是普通的人只怕遇上一點艱辛,就要打退堂鼓了。”
“既然他說,想要出海去尋找祝成瑾,那就讓他去吧。”
“開個路,也好。”
說完這句話,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南煙看著他,那是寫在臉上,刻在心里的無可奈何。
她輕聲道:“皇上舍得啊?”
祝烽苦笑著:“舍不得,又能怎么樣?”
“朕早就說過,活到這個歲數,什么都看淡了。哪怕朕身為九五之尊,富有四海,也總有握在手里也留不住的沙。”
說著,他下意識的握了一下拳頭。
看著他的手——南煙還記得,以前祝烽的手是非常有力的,老大的一個拳頭,感覺好像一拳揮出去就能打死一頭老虎一樣;而現在,他的拳頭也很大,也應該是很有力,可指骨突出,青筋凸起,總給人一種格外的消瘦,甚至有些脆弱的感覺。
她心里難受,忍不住去握住祝烽的手,輕輕的撫摸他的手背,像是借此撫平他心頭的難過一樣。
感覺到南煙一點一點的撫摸,祝烽淡淡一笑。
道:“朕,早就看淡了。”
南煙握著他的手,過了很久才輕聲說道:“不管怎么樣,妾還在的。”
祝烽苦澀的笑道:“幸好你還在。”
兩個人安靜的依偎了一會兒,外面的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南煙想起來一件事,問道:“他們要走,那什么時候走?”
祝烽道:“出海,那要準備的東西和事情,比去別的地方更繁瑣,朕雖然已經給金陵這邊的官員傳了旨意,讓他們在這里召集人馬,也跟顧以游和佟斯年遠赴西域一樣,能召集商隊一道上路是最好的。”
“朕也會把朕的手諭傳到舟山,讓那邊的船隊做好準備,等到他們在金陵這邊準備好。”
“等到兩個月之后,他們準備好了,就可以從金陵出發前往舟山。”
“兩個月后?”
南煙道:“可咱們,再過兩天就要啟程回京了。”
祝烽低頭看著她,道:“所以,朕和你,都不能送他們了。”
“也好。”
“是他們要走,不是咱們要走,也應該讓他們來送送咱們,別到時候,光把傷心難過留給朕和你,咱們兩也別白受這么多的委屈。”
聽到這話,南煙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輕輕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皇上這話矯情,誰能給皇上委屈受呢。”
祝烽被她捶了這一下,也只笑了笑。
就這樣,兩天之后,皇帝回京的御駕已經準備完畢,自然還是跟之前一樣走水路。
這天一大早,江邊已經是一片彩旗飄揚。
南煙跟著祝烽天不見亮就從金陵皇宮出發,等到了江邊,天剛蒙蒙亮,入目所見的除了飄揚的彩旗,就是一片浩瀚的江面,江上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彌散著如同層層薄紗,看不到對岸,也像是看不到去路。
南煙站在碼頭上,看著這樣的一幕,下意識的就皺起了眉頭。
她知道,這還只是江上而已。
若是海上,那更是浩渺無垠,曾經因為寧王的事情她出過一次海,遇上海難,那種深海帶來的恐懼現如今還時不時入一次夢,每一次都嚇得她滿身冷汗,顫抖著醒過來。
但,那還是只是在海岸邊不遠。
若是深入遠洋,又會是什么樣的感覺?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回頭,果然看見葉諍和冉小玉跟隨御駕而來,兩個人從馬背上跳下來,葉諍的臉色也很蒼白,甚至沒什么血色,慢慢的走到祝烽的面前。
兩個人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而南煙的目光就一直追著冉小玉,看著她跟在葉諍的身后,站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能感覺到貴妃的眼神,忍不住抬起頭看過來。
南煙靜靜的看著她。
兩個人像是對峙一般,但這一次,卻是冉小玉先低頭,她慢慢的走到了南煙的面前:“娘娘,一路順風。”
南煙道:“那本宮應該跟你說什么呢?”
冉小玉低著頭,輕聲說道:“奴婢若有機會,會回來看望娘娘的。”
南煙苦笑著說道:“你這一次跟著葉諍南下,就整整兩年的時間,本宮再見你的時候,好像天地都翻覆了一般;可出一次遠洋,那就不是一兩年能回來的,說不定你回來的時候,滄海桑田,都不知道變成什么樣了。”
冉小玉輕聲道:“娘娘別這么說。”
“雖然滄海桑田,什么都會變,可奴婢知道,有些人和事,歷久彌新,怎么都不會變的。”
說到這里,她又笑了笑,道:“其實,奴婢在這個時候走,也好。過去娘娘和皇上之間總有一個又一個解不開的結,后宮也總是有事,奴婢這個身手跟在娘娘身邊,別的不說,人家還是近不了娘娘的身的;如今娘娘和皇上之間已經前嫌盡棄,再沒有芥蒂,后宮的妃嬪們也不敢在娘娘的面前造次,奴婢也沒什么大用處了,反倒是出去看看,也許能得用。”
“若水雖然年輕,但機靈懂事,比起奴婢,她更適合跟在娘娘身邊。”
“只要娘娘和皇上一心一意的過日子,奴婢相信,一切都會好好的。”
南煙看著她,搖著頭輕笑了一聲:“這些話,是葉諍教你的吧?”
“他倒是會挖人。”
冉小玉也笑了笑。
就在這時,兩個人的眼角都看到旁邊走過來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轉頭一看,卻是這一次護駕回京的許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