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看著她,平靜的說道:“朕知道,你們被一伙人帶走,上了一艘船,而那艘船在離開之后,往上游走了。”
“至于上游是什么地方,就不必朕再說了吧。”
南煙捏著被角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好像是冷得厲害,從身體的深處往外滲透著寒意,哪怕離著祝烽這么近,哪怕還有被子裹著自己,她仍然打了個寒顫。
當然,不必他再說了。
就在前幾天,小河倉著火的那天晚上,黎不傷已經告訴了自己。
當年她被黎不傷劫走,就是在離下江鎮不遠的地方停留了一夜,而之后,他們就被那個神秘人帶走,到了那艘船上。
上游,是星羅湖。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不愿意讓祝烽親自進入星羅湖,也不能讓黎不傷進去。
那個地方,那個神秘人,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弄清楚對方的目的和真實身份,對她而言,整個星羅湖就像是隱藏在迷霧伸出的一張血盆大口,不知何時就會將這些人吞噬下去。
但她沒想到的是,祝烽,竟然都知道。
而且,不像她,只是前幾天才知道。
他竟然,已經知道了那么多年。
南煙的心跳一次一次的變沉,好像有什么東西隨著呼吸在一點一點的壓上她的心頭,她整個人都像要被壓垮了一樣,再抬頭看向祝烽的時候,呼吸都有些支離破碎:“皇上知道了…”
祝烽平靜的說道:“可你回來,卻只字未提。”
南煙的聲音此刻已經染上了一點濕意,艱難的說道:“所以,所以那個時候皇上就知道,我,我回到皇上身邊,是,是帶著目的的?”
“皇上,皇上是不是認為,我回到你身邊,是想要,想要加害你?”
祝烽看向她:“你是嗎?”
南煙的心跳又亂了一下。
那個時候,自己回到他身邊,心里抱著的念頭,好像的確是不打算讓他好過,自己甚至還進入了內閣大庫,去查驗癸丑年留下的圣旨的副本。
可是——
已經過去這么多年,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沒什么不能面對的。
她下不了這個手。
不管有沒有聽信別人的話,也不管有沒有在內閣大庫查驗清楚那份圣旨的副本,甚至——有沒有拿到鳳姝的遺物,對祝烽,她都是下不了手的。
說起來,也是沒出息。
可她這輩子,什么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偏生就有這么一個死穴,到如今,也認了。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切,她以為是秘密的一切,原來都落在祝烽的眼里。
他全知道。
既然知道,那他為什么,什么都不說,也什么都不做。
什么,連問都沒有問過一句。
一轉眼,都那么多年了。
若不是這一次,葉諍死在星羅湖,他還未必會來,甚至,未必會做出要親身進入星羅湖的決定,那自己就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為什么?
想到這里,南煙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又有些戰栗不安的看著他:“為什么?”
“嗯?”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南煙接著道:“為什么?”
“既然在那個時候,皇上就知道我隱瞞了你這件事,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一句都不問。”
“那個時候,你也什么都沒做,還是把我帶回京城。”
“你是覺得,就算問了我也會騙你,還是,還是——你在等著我動手?”
“你認為,我跟別人勾結了,會謀害你,所以在等著我動手?”
“是嗎?”
祝烽原本認真的看著她,可是在聽到最后兩句話的時候,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覺得,朕是這么想的?”
南煙道:“那,皇上是怎么想的。”
祝烽輕笑了一聲,又慢慢的仰頭靠在床頭,說道:“在有的事情上,朕可能沒那么大的把握,但在有的事情上,朕比任何人,都更有自信。”
“比如,你司南煙是個什么人。”
“那個時候,朕跟你的確,的確——已經形同陌路,甚至,朕也動過就把你打入冷宮,永不再相見的念頭。”
“但朕,從來不懷疑你會在大是大非面前,做出令人失望的決定。”
“這一點,朕不是對你有信心,而是對自己有信心。”
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南煙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不知道這個人在得意什么。
所以他是說,他那個時候哪怕真的懷疑自己跟簡若丞有私情,甚至是為了簡若丞失掉了腹中的孩子,也絕對不會懷疑,自己在大節上有失?
南煙苦笑了一聲。
這,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嘉獎。
畢竟,哪怕對她這個小女子而言,也知道大節若虧,眾長難掩,自己的確是寧肯跟他打打鬧鬧,甚至住進冷宮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會做出任何影響大局的事。
對她而言,感情很重要。
但,也沒有那么的重要。
南煙安靜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向他,輕聲說道:“就算皇上對我有信心,可這么多年來,為什么一次都沒有問過,一句都沒有提過?”
“皇上真的不想從我的口中知道嗎?”
祝烽平靜的看著她,道:“當然想。”
“你現在,不是就在說嗎?”
南煙的呼吸又是一沉。
祝烽道:“你要知道,若朕問你,那就是審,你現在早就在牢里被人拆掉全身的骨頭了;可你主動告訴朕,那就是咱們兩個人的事——”
說著,他伸手揉了一下南煙的頭。
“天大的事,朕都可以給你掩蓋過去。”
“只要你說真話。”
南煙的喉嚨梗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有一些滾燙的東西從心里涌上來,一瞬間便燙紅了她的眼睛。
雖然心里還有些恐慌沒有散去,可眼前這個人,卻好像引得她不由自主的低下頭去,兩只手環抱住祝烽的腰,將臉埋進了他懷里。
“皇上…”
聽著她有些哽咽的聲音,祝烽輕嘆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撫過她的后背。
然后說道:“那現在,你是不是可以親口告訴朕,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