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道:“父親,貴妃這一胎若再生一個兒子,恐怕——”
吳應求沒有說話。
他只是突然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有些褶皺的貼身的長衫,然后說道:“去,把那件大衣裳給為父拿來。”
吳定話沒說完,見他突然這樣,疑惑的道:“父親,你要做什么?”
吳應求半瞇著眼睛:“這還不明白?”
“貴妃娘娘有喜,我們這些身為臣下的,豈能不去賀喜啊?”
“賀喜?為她賀喜?”
吳定皺起了眉頭,直覺當然是拒絕的;但轉念一想,的確,身為臣下,這個時候正該做的事,就是過去向皇上和貴妃賀喜。
甚至,不去都不行。
可是——
心中終是不甘。
看著他咬牙皺眉的樣子,吳應求淡淡一笑,臉上的皺紋隨著那笑容微微的蠕動,將這一點笑容無限的放大,透出了一種說不出的猙獰之意。
他說道:“為父說了,做大事,要沉得住氣。”
“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要因為一時之氣而改變,那樣的話,只會把自己的軟肋和短處捏在別人的手里。”
吳定雖然已經是內閣大臣,在外面也算是叱咤風云,但在成國公的面前,依舊是言聽計從,見父親這樣說了,他也立刻說道:“兒子明白,兒子這就扶父親過去。”
于是,父子兩出了門。
原本這兩天下了雪,都尉府中到處都是積雪,但走出去沒多遠,就發現外面的積雪全都被掃干凈了,甚至到了園中,看到一些人正用竹竿打著樹梢枝頭上積的雪。
一群人鬧哄哄的。
吳定皺著眉頭:“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其中一個領頭的小太監韋良見是他們,急忙轉過身來行禮:“國公,吳大人。”
吳應求笑瞇瞇的說道:“這位公公,你們這是在忙什么啊?”
那韋良笑道:“國公只怕也聽到消息了,貴妃娘娘有喜了。”
“這是當然,老夫正要過去為貴妃娘娘賀喜呢。”
“自然是要賀喜的,皇上可歡喜了。”
“是么。”
“這不,擔心娘娘踩著積雪走路會不安全,讓人將這都尉府中所有的積雪都清掃干凈;還擔心那些積雪會不會落下來砸著人,讓咱們把這些積雪也都收拾了。”
“哦…”
吳應求抬頭看了一眼。
然后笑瞇瞇的道:“辛苦了。”
“不敢不敢,”韋良笑道:“國公大人既然要過去賀喜,就趕緊去吧,這已經快天黑了,再晚些,只怕娘娘他們就要休息了。”
“正是呢,老夫過去了。”
說著,兩下里便走開。
等到成國公佝僂的背影走遠了,韋良臉上的笑容才沉了下來,冷笑著說道:“自己的女兒進宮這么多年了,連個屁都沒放一個,人家倒好,都已經懷上第三個呢。能不過去賀喜嘛。”
說完,和一群人哄笑了起來,繼續做他們的事。
漸漸走遠的吳家父子聽到那笑聲,吳定的臉色都鐵青了,說道:“父親,我——”
吳應求不聲不響,伸手把住了他的胳膊。
“父親?”
“無妨…”
吳應求淡淡的說道:“要計較,何必跟小人計較?”
“跟小人,又能計較出什么大事?”
聽他這么說,吳定咬牙忍下了胸口的怒氣,但回頭看時,眼中還是充滿了怒火。
他回頭又看了一眼,暗暗的盤算著。
這個韋良,原本是跟著祝烽身邊的一個衛兵,后來上戰場,身體受了傷不能治,索性閹干凈了做了太監。若是尋常的小太監,找人來揍一頓也就是了,可他,在軍營里混了幾年也懂些拳腳。
只怕,還要費一番功夫的。
吳定在心里冷冷道:總有時候拿著你!
這個時候,南煙坐在臥榻上,正喝著汪白芷開出的單子,藥方那邊熬出的安胎藥。
熱氣騰騰的,熏得她一臉的汗。
但她還是趁熱幾口喝了下去。
祝烽坐在旁邊,看著她喝完了,親手接過空碗,又將旁邊的一碟糖腌梅子遞給她:“吃點這個過口。”
南煙苦得眼睛鼻子都皺到了一起,急忙捻起一顆梅子塞進了嘴里。
甜蜜的滋味,讓她一瞬間又忘記了苦澀。
人,真是好騙。
她不由自主的這樣想著,抿著梅子也笑了起來,祝烽將空碗遞給一旁服侍的人,回頭看著她笑瞇瞇的樣子,道:“你在笑什么?”
南煙搖搖頭:“沒什么。”
祝烽看了她一眼。
若是平時,他只怕要問出什么來才甘心,但這個時候,他的腦子里滿滿的裝著全都是孩子的事,哪里還能抽出心神來想其他的。
于是道:“多笑笑也好。”
“汪太醫也說了,這段日子你不能勞神,愉悅些對孩子有好處。”
南煙嘆了口氣,道:“熱月彎的事還沒解決,就算妾不勞神,又怎么愉悅得起來。”
祝烽瞪了她一眼:“你還跟朕犟嘴?”
聽到這個,南煙縮了一下脖子。
雖然,已經懷了身孕,祝烽不敢再在那方面“懲罰”她,但如果要論收拾一個人,皇帝陛下有的是辦法。
南煙有的時候,也真有點怕他。
于是,不敢多話了。
這時小順子來報,成國公吳應求及其子吳定前來為貴妃娘娘賀喜。
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波了。
雖然這里跟宮中不同,沒有那么多的人來客往,但跟隨祝烽來到沙州衛的一些臣工,連同這里的官吏們,知道貴妃有喜之后,還是都跑來賀喜。
南煙原本打算下午休息的計劃,也幾乎都泡湯了。
這個時候,成國公又來了。
她往外看了看,自己從臥榻上坐起來,挺直了腰背,剛剛坐好,門外兩個人便走了進來。
吳應求帶著吳定,叩拜道:“微臣拜見皇上,拜見貴妃娘娘。”
祝烽道:“國公這些日子不是偶感風寒,一直在養病么,這個時候怎么來了?”
吳應求跪在地上,陪笑道:“得知貴妃娘娘有喜,特地來向皇上,向娘娘賀喜。”
說著,對南煙道:“惟愿娘娘早日誕下皇子,皇上的江山后繼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