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要出發的一天。
在前幾天,宮中的一些宮女太監已經先一批上了船,他們運送的是宮中的一些古董器皿。
這一次走的,就是人了。
當然,跟隨祝烽一起的,還有宮中一些重要的文書,這些東西自然就要隨身帶著。
他們坐著馬車到了江邊,一下馬車,就看到江面上,幾艘大船一字排開,幾乎將整個江面都占據了,如同高山一般聳立在眼前,江風凜冽,將潮濕的水霧都吹到了他們的臉上。
一下馬車,南煙就伸手,遮在了小心平的臉上。
可是,小孩子已經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她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快一歲了,一直都是在皇宮中度過的,雖然周圍暗潮洶涌,但一個小孩子當然是感覺不到的,她每天能看到的,就是紅墻碧瓦,還有御花園中美麗的花朵,和對著他們恭恭敬敬的宮女太監,從來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風景。
小眼睛瞪得溜圓。..
當南煙伸手擋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頓時急了:“嗷嗷,不——”
小胖手去拉著南煙的手。
南煙道:“不可以,風大!”
“嗚嗚…”
小心平嘴一癟,就做出要哭的樣子。
就在這時,彤云姑姑走過來,微笑著說道:“娘娘,還是讓小公主看看吧,其實小孩子是非常強壯的,比大人還強壯。這個時候的她,是最喜歡看周遭的人和事,娘娘擋也擋不住的。”
“是嗎?”
“當然,”彤云姑姑笑道:“娘娘,有的時候也要放手。”
南煙有些愣愣的。
她好像也發現了,自從之前御書房那件事之后,自己對小心平的保護就有點過分,其實彤云姑姑他們已經說過幾次,但自己都當做耳旁風。
這個時候,看到小心平在懷里鬧騰的樣子,她想了想,小心的將手放下。
頓時,看到前方高大如山的大船,心平興奮的“哇嗚”了起來。
大家看著她這樣,都笑了。
彤云姑姑又勸了兩句,南煙總算松了手,將孩子交給她抱著,然后便四下的轉頭去看,正好這時,葉諍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娘娘。”
“葉諍,你來得正好。”
南煙急切的說道:“小玉呢?我前兩天就讓人來問你,你一直沒給我回應。這一次我們北上,小玉她——”
“娘娘放心。”
葉諍說道:“我將小玉的名單放到了一部分重要人物的名冊上。這一次,會跟著我們的船一起北上。”
“哦?”
這一次遷都,也并不只是他們這些宮中的帝妃,還有皇親貴胄們去北平,自古以來,只要營建一個城市,或者遷都,都要將其他城市中一些豪強,或者說有錢人遷徙過去,才能保證那座城市的繁榮。
既然從今以后,北平是都城,那么自然,北平就得像金陵一樣繁華才行。
所以這一次,祝烽也遷徙了一大部分南方的富商去北邊。
葉諍就把冉小玉的名字,塞進了這部分人當中。
南煙驚喜的道:“皇上沒發現嗎?”
葉諍轉頭看了一眼另一邊,祝烽正從他寬大的金車上走下來,小聲的說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沒看到,還是看到了,沒阻止。”
“反正,讓小玉跟我們北上就好了。”
南煙放心的點了點頭。
說著,葉諍又回頭看了一眼祝烽,這一次北上,是大事,朝中的官員自然是全部隨行,所以跟在他身邊的,也不可能是前些日子一直膩在他跟前的麗嬪鳳姝,而是皇后。
這樣看起來,也總算有一點正常的樣子了。
他輕聲說道:“娘娘,你有沒有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皇上好像…好像要好一些了。”
“…是嗎?”
南煙也抬眼,看了祝烽一眼。
她,沒有任何感覺。
因為這些日子,她沒有再跟祝烽見面,唯一的一次,在御花園中,還是“不歡而散”的。
“你沒有這樣的感覺嗎?”
葉諍想了一會兒,自己也笑了笑——其實,祝烽具體怎么改變了,他也不知道,只是,跟在他身邊很久,似乎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但南煙的心情,也并沒有因為他這么說,而變好。
原本之前,魏王祝成軒說發現了一種可疑的香味,而且給祝烽送去了那個香爐,南煙也以為,一切可以改變,但這些日子,祝烽并沒有多大的改變。
也許,那股香味,真的只是祝成軒的錯覺。
而且這些日子,魏王因為忙于遷都的事,也沒有辦法繼續顧及這件事,所以事情,也沒有進展。
而南煙自己,她當然也沒閑著。
在聽說了有那種可疑的“香味”之后,她也讓人偷偷進入養性齋去查了一遍。
進去過的人都說,并沒有任何的發現。
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在養性齋中,康妃要查那一杯茶,卻發現并無異樣一樣。
又在自己的心上扎了一刀。
在這種日復一日的煎熬中,南煙覺得,自己的心力,已經快要耗盡了…
看著她有些倦怠的樣子,葉諍不由的就有點心疼。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貴妃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
皇上他,怎么就不心疼呢?
他之前,是那么疼愛貴妃的…
這時,要準備登船了。
巨大的舢板從船上搭到了棧橋上,棧橋的兩邊,彩旗飄飄,隨著江風吹拂而不斷的獵獵作響,甚至,每個人的衣衫都被吹得在風中飄揚了起來。
時辰已到。
小順子走上前來,對著祝烽和皇后跪請道:“請皇上,皇后娘娘登船。”
祝烽點了點頭。
登船,當然也是有規矩的。
就像是每一次大殿上的禮節,要按照后宮的品級而行,祝烽和許妙音走在前面,緊接著,就是南煙了。
祝烽正往前走的時候,突然轉頭看到南煙。
他的心里忽的一動。
停了下來:“公主呢?”
南煙抬頭看向他:“啊?”
“心平呢?”
南煙有點不敢相信他在問這個,遲疑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彤云姑姑急忙上前,抱著小心平:“皇上,公主殿下在這里。”
看到小心平,祝烽的臉上浮起了一點笑意。
他說道:“好,上船再說。”
說完,便轉身往前走去。
南煙似乎還有些發愣,看著他的背影,聽到他的那句話,而許妙音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笑。
彤云姑姑激動得滿臉通紅,輕聲說道:“娘娘,快走吧。皇上他,他問到小公主了呢。”
南煙沒說什么,只點了一下頭,繼續往前走去。
這一幕,自然被后面所有的人都盡收眼底。
跟在南煙身后的,就是康妃吳菀了,她冷冷的看著這一幕,冷哼了一聲,暗暗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個公主嗎?
而同樣,這一幕,也被另一個人盡收眼底。
就是麗嬪鳳姝。
宮中的等級森嚴,不管她再怎么受寵,身為麗嬪,在這個時候,她也只能排在后面,當看到祝烽回頭,問起心平公主的時候,她的眼睛微微的紅了一下。
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站在她的身后的小蠻急忙輕聲說道:“麗嬪娘娘不用擔心。”
“上了船,皇上還不是要讓麗嬪娘娘過去服侍么?他們,也不過就是在這里看一眼罷了。”
麗嬪沒有說話,只是用力的咬緊了牙。
這些日子,她跟在祝烽身邊的時間,的確少了很多。
當然,這并不代表,祝烽就會脫離她的控制,對她冷淡,她的藥,是可以持續很長時間的。
可是——
不知是她自己太過患得患失,還是她的錯覺,她真的覺得,祝烽有一點,有那么一點,脫離她所設想的。
他竟然還是會去關心小心平。
甚至,在對著司南煙的時候,眼中會流露出一絲,她都沒有看到過的溫柔。
但是,不應該的!
他應該不再具備對司南煙溫柔的心性,而是將所有的溫柔,都傾注到自己身上才對!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難道自己用了那么多的辦法,鋌而走險,還是不能將他的心完全的擒獲嗎?
想到這里,鳳姝的氣息更沉了一些。
這時,前面的人開始催促:“請各位娘娘們繼續前行。”
鳳姝沉沉的出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不一會兒,他們都登上了大船。
甲板上非常的寬敞,甚至,幾乎和他們金陵宮中的一些大殿一樣大小,這一只船上只有祝烽和他的嬪妃,還有服侍的人,大家站在甲板上,一點都不擁擠。
風,凜冽的吹來。
雖然已經有點冷了,但是大家難得看到這樣煙波浩渺,寬闊無比的江面,都很新鮮,大家誰也沒有直接進船艙,而是站在甲板上看風景。
祝烽扶著圍欄。
看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心平呢?”
南煙原本也站在他的身邊,聽到這句話,又愣了一下。
倒是旁邊的彤云姑姑反應很快,她立刻將心平公主遞過來,卻不是直接遞給祝烽,還是送到了南煙的懷中。
祝烽一轉頭,就看到了他們。
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俯身道:“讓朕抱一抱。”